我不死心,又掏了個遍……完了,還是沒有,肯定是之前跑得太兇,什麼時候掉出來也不知道了。可憐啊,我那張一千兩的大票子啊,早知道不應該和碎銀子放在一起的,這下好了,都丟了。
對面的寧宇和一旁的老闆正盯着我看,我的臉頓時紅得像柿子一樣。
“呃……那個……荷包,不見了。”我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啊……?”那個老闆見我這神色,又打量起我來,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就是個騙吃騙喝的神棍。
我給那老闆的眼神打擊得體無完膚,只得向寧宇投去求助的目光。寧宇只微微愣了一下,倒也爽快,哈哈一笑便掏出銀子來結了帳。
我滿臉尷尬地道:“哎呀,寧宇兄,真是不好意思了,剛纔……我那荷包不知在哪弄丟了,你看我,還說我做東呢,呵呵,真是,真是失禮……”
“小事一樁而已,寧軒兄不必介懷。”
“請問尊府坐落何處,待小弟……”
我正要說改天把錢送到他府上,他擺擺手,不以爲然地道:“唉,寧軒兄何需客氣,若寧軒兄想還我這個人情,不如七天後再來此一聚,到時便由寧軒兄做東,如何?”
“好好好,即如此,一言爲定,那小弟先告辭了。”這次真是丟臉丟大了,我向寧宇拱拱手,便趕緊開溜。
我這人一向沒有方向感,下了山沒走多久便迷了路,只得不停地問人四皇子府該往哪裡走。
走着走着,天已全黑,雙腳早就累得不行,眼見前面的路有點眼熟,不覺加快了腳步。果然,前面就是風臨閣,不由心中暗喜,可以去找千洛。
身旁一輛馬車正迎面“隆隆”地經過,前後各有四名白衣侍衛騎着馬護駕。好氣派的六馬之駕,深紫色的車輿上紋着鳥獸圖案。本朝馬車,天子座駕是八馬之駕,六馬之駕的是皇親宗室才能用,普通人家駕二馬爲常。這車肯定是哪位皇親國戚的,我馬上退避到一旁的牆邊,不想那馬車駛到我身邊,卻突然停了下來,車上的帷幔揭開,一張俊臉探了出來,琥珀色的眸子正泛着琉璃般的光澤,在我身上打量。
“寧萱?”
“大……大殿下,奴婢見過大殿下。”
“不必多禮。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我……奴婢正要去風臨閣。”我低着頭恭恭敬敬地答道。
“要去找千洛嗎?”
“正是。”
“以後不必再去風臨閣找她了,剛纔我已命人把她接到我府中了。”他微微一笑,聲音仍是淡淡地道。
接到他府中了?一聽這話我不由心中震驚。
“這麼晚了要去哪,上來吧,送你去。”
“呃……不用了,謝過殿下,奴婢這就回四皇子府,自己走就行了。”
“上來吧。”雖然語氣平淡,口吻卻不容質疑,一旁的侍衛已恭敬地把簾子拉開。
我硬着頭皮上了馬車,侷促不安地坐在最右邊。幸好這馬車很寬敞,他坐在左邊,背後放着個繡花靠枕懶懶地斜挨着,兩人之間有一段距離,可是這氣氛卻是叫人難受。他旁若無人地打量着我,那雙眸子正在我臉上不停地審視,彷彿他正在看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物品,我只得儘量裝作若無其事。
“聽說你當初進了尚衣局不久便病了,還差點死了?”良久,那慵懶的聲音徐徐響起,還帶着點揶揄。
連這點小事情他都知道?他查過我?我心裡暗自吃驚。
“是,奴婢命賤,死不去。”
他點了點頭,食指一下一下地輕輕叩着窗?r,“那次之後,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這該死的死種-馬,我愛咋整就咋整,與你何干?還跑去告訴北凌飛,害我受了那幾天罪。
“殿下真是心細如塵。”我不直接做答,不置可否地道。
“打算就這樣一直下去嗎?成天頂着張麻子臉?”他仍不依不撓地問。
我不敢亂說話,乾脆默不做聲。
他眼裡流出曖昧的笑意,輕笑着道:“莫不是凌飛要你這樣打扮的?沒想到他竟有這種癖好。”
齷齪!他想到哪裡去了,竟然這樣想凌飛,他可比你純潔一萬倍!我心裡頓覺窩火,只覺臉上陣陣發燙,卻又不敢發作。
“殿下跟四殿下提這事時,他沒跟告訴你嗎?”我儘量用平靜的語調說道。
“跟他提這事?提什麼事?”他有點茫然,微微揚起了眉。
“殿下又何必明知故問,不正是您告訴四殿下我這張臉是假的嗎。”我忍不住了。
“你是說……他竟然不知道?哈哈哈,這呆子……真有意思。”他先是愕然,然後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這麼說,難道不是他跟北凌飛說的?看他剛纔那個樣子,好像完全與他無關似的,還一副懶得解釋的樣子。凌飛那晚曾說“果然如他所說”,到底那個“他”是誰?
馬車不快不慢地跑着,車裡那盞小風燈,隨着馬車的陣動輕輕搖晃,燈光一暗一亮,我正襟危坐,目不敢斜視,跟北凌雲待在一起,似有種無形的壓力襲來,此時我只恨不得這馬車跑快點。
良久,那慵懶的聲音又徐徐響起:“縱使榴花能一醉,終須萱草暫忘憂。凌飛可真是用心良苦。”
我的臉微微一紅,昏暗的燭光中,那張白玉般的臉忽暗忽明,半眯着的鳳眼正直勾勾地望着我,琥珀色的眸子裡閃着攝人心魂的瀲灩流光,心突然莫明地一陣慌亂。
好奇怪,他們幾兄弟,只有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我轉過臉去,揭開帷幔往外張望了一下,拐過這條街馬上就要到了,我鬆了一口氣。
“殿下,就到了,奴婢在這裡下就可以了。”還是不要去到門口停的好,不然傳到北凌飛耳中,說我是坐大皇子的馬車回來的,不知會不會又引起他誤會。
北凌雲沒有吭聲,只揚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揭開簾子朝馬伕叫道:“停下。”又朝我道:“以後要是想找千洛,可以直接到我府中,隨時歡迎。”
“謝過殿下,寧萱告辭。”我朝他點點頭,逃也似的下了車。
在我正要邁步離去時,身後又傳來他慵懶的聲音,“還記得欠我一曲舞嗎?”
我愣了一下,不等我回答,簾子已經落下,馬車緩緩地啓步了。我吁了口氣,緩步走向四皇子府,不由想起千洛來。
沒想到上次請她幫忙彈奏,竟然害了她,竟引得北凌雲對她有意。
一想到千洛這樣一位孤傲塵上的女子,不得不向權勢低頭,到北凌雲府中做個低賤的小妾,僅是那幾十名姬妾中的一名,心裡一陣難受。
回到府裡,正要往自己房裡走,突然想起北凌飛那廝今天不知怎麼脫的險,逮住一個迎面走來的小丫鬟便問:“四殿下呢?”
“回寧姑娘,聽如意說四殿下已回房裡歇息了。”這府裡的下人個個都知道北凌飛對我有意,對我都畢恭畢敬的。
歇下了?這傢伙竟然不顧我的死活,自己溜回來睡大覺?
我氣鼓鼓地推開他的房門,徑直走到裡間臥室,大牀上的帳子已經落下。我一把拉開羅帳,北凌飛那傢伙果然已經睡了,一臉安祥恬靜,我伸出手指在他腦門上用力戳了幾下。
混帳東西,竟然睡得這麼開心!
“喂,壞蛋,起來!本姑娘還要跟你算帳。”見他沒動靜,我不死心,又狠狠地在他臉上掐了幾下。
“嗯……嗯……你回來了,來,來陪我睡。”也許是掐得太用力了,他終於有了點知覺,卻仍是沒有睜眼,只喃喃地嘟嚷了幾句,突然拉着我的手往牀上一拉,我一下沒站穩跌倒在他身上,他順勢抱住我,喃喃道:“你真好,別走,陪我……陪我睡。”
無賴,明天才教訓你!我氣急敗壞把他掙脫掉,又狠狠地往他身上招呼了幾下,這才心有不甘地離去。
可是,轉身那一霎那,似乎見到他嘴角噙着一絲俏皮的笑……
之後幾天,那傢伙都是一早就沒了影,回來後也老是和北凌珩北凌爍一起待着,老是這樣,每次惹完我生氣便有心躲開我,我都摸清他習慣了。
轉眼便過了七天,已到了和寧宇約定的日子。之那天之後,心裡便一直記掛着這件事,那天真是糗大了,不知那個寧宇會不會也以爲我是個騙吃的貨,今天無論如何要好好款待一下他。
趁着北凌飛還沒回來,我換過男裝偷偷從小側門溜了出去,僱了一輛馬車直接把我載到青暮山下。
見天色還早,我從山下信步往上走,一路欣賞沿途的景色。
來到山上,果然又見到那些繩上掛滿了詩詞,上次的詩早已被人換下了,看來這地方真是人煙鼎盛啊。
望了一眼周圍,四下裡無人,頑心又起,提起筆,大筆一揮: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在家打到小松鼠
松鼠有幾隻讓我數一數
數來又數去一二三四五
掩着嘴心裡狂笑一陣,正要把紙掛到繩上。啪!肩頭猛地被人一拍。
“寧軒兄!”
鬱悶,越是不想被人發現時,偏偏就會被人撞見,真是見鬼!
“呵呵,呵呵,寧宇兄,你來得好早啊。”我連忙把那張紙收到背後,尷尬地笑着向寧宇打招呼,這傢伙是突然從哪裡竄出來的,怎麼一點聲音沒有。
“哈哈,今天是寧軒兄你請客,我自然早點來。”他一臉陽光地笑着道。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乾笑着道:“呵呵,寧宇兄,放心吧,今天小弟我可是帶足銀子了,一會兒可別跟我客氣啊。”
“咦,今天寧軒兄又詩興大發了?寫了什麼大作,快讓兄弟我開開眼界。”他說完便要拿我藏在身後的詩。
“啊,沒沒沒,沒寫什麼,見不得人的。”
我連忙躲開,沒想到那傢伙身手靈活得很,一下子便搶了過去。我急忙伸手想要搶回來,別說那詩了,光是我那手字就是笑掉人大牙的,可那傢伙手腳快得很,一個閃身躲開就把那詩大聲唸了出來。
這該死的傢伙!真想從地上抓把泥巴堵住他的嘴。幸好周圍沒什麼人,我暗暗擦了一把汗。
“哈哈哈,這詩……這詩……很押韻嘛,還首尾呼應呢,不錯不錯,只是可憐了這小松鼠。”他一邊笑着一邊把那詩掛到了繩上。
我悻悻地陪着笑,咳了幾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寧宇兄,小弟還沒見識過寧宇兄的文采呢,不如寧宇兄也來一首讓小弟開開眼界吧。你看,這裡景緻正好,近有山遠有水,不如就這景色來一首吧。”
哼,就會取笑我,看看你有什麼真本事。
“好啊,反正時候尚早,咱們也來以文會友。”
他倒不推辭,拉着我來到石桌邊,拿起筆往墨硯添去,筆尖沾滿了墨。
“寧軒兄,你看這竹林,青青翠翠的,再看那江上那一葉輕舟……”他提起筆,一臉興奮地指指點點。
吧嗒,我的臉頰突然一涼。
“哎喲,寧軒兄,你看我,真是大意,失禮失禮。”他一臉歉意地望着我。
呃……墨汁甩到我臉上了。寧宇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條帕子,便往我臉上抹去。
我雖看不到現在自己的臉,可是見他這樣胡亂在我臉上抹來抹去,明明只是左邊臉有,現在可好,他左邊抹兩下右邊也抹兩下,豈不是滿臉都烏黑一片?
糟糕,加上原來我臉上塗的麻子,慘不忍睹啊。我連忙雙手捂着臉,“那個那個,寧宇兄,不用抹了……”
“不行,你看我,真是該死,把你的臉弄成這樣,實在過意不去。咦,你的臉怎麼……?”說着,又伸過手來抹了一把,奇怪地問道。
我一把搶過他的帕子,“沒事沒事,那個,寧宇兄,我……小弟突然想起家中還有要事,那個,小弟先走一步了。”
“啊,這就要走了?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
“呀,真是不好意思了,那個,那個,下次下次。”
說罷,我雙手捂着臉,便落荒而逃。
“喂,寧軒兄,下月十五,此時此地,不見不散。”
身後傳來寧宇的呼喚聲,我頭也沒回,捂着臉一邊跑一邊大聲回道:“不見不散!”
難道是八字相剋?怎麼每次見到他都沒好事發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