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字?什麼字?”另一個人亦是驚異的問道。
“全是血紅色的字,龍飛鳳舞的紅……”說了這麼兩句話,似是陷入了回憶裡,眼神恍惚,卻是不再說話。
“到底寫的什麼呀?”另一人不耐煩的用胳膊肘催促那人。
那人眼神四處瞟了瞟,見沒人注意到他這桌,這才壓低聲說道,“妾與先皇,情比磐石,逆子無德,逼死先皇,陷害親弟,奸辱於妾,妾不堪辱,方隨先帝而去,天道輪迴,終有所報!”
“啊!”另一個人將那人的嘴捂了住,眼神警惕的四處望着,“不要再說!”
然而,他的四個字剛說完,整個人緩緩的倒在了桌子上。
兩個人齊齊的倒在桌上,眼睛大睜,他們的喉嚨上各插着一根筷子,筷子穿喉而過,竟然沒有一點點的血。
斗笠下的萱萱,因爲是背對着兩個人,她沒有看到兩人已死,只是認爲這種關乎皇室的話語,兩個人都比較敏感,說了點,可能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議論,所以纔不再說。
這事情一定是安王做的,萱萱想,安王這算是以鬼神之力來攻心,怪不得安王要盤踞在第一樓,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第一樓也逃脫不了關係了吧。萱萱心裡想着這些事情,殊不知下一秒她也染上了官司。
“啊!殺人啦!”店裡的小二突然尖叫。
萱萱轉頭,這纔看到,坐在她側面桌上的那兩人,雙眼圓睜的盯着窗戶那裡。
店裡的人一時間混論的四處逃竄,掌櫃的卻是很精明的將門閉上,不許任何人出去,這些人都走了,可就得他來承擔這人命官司了!
官府的人很快就來了,一一問詢衆人,見萱萱打扮如同江湖人般,掀起斗笠面紗又是那麼一副猙獰的面孔,不管是三七二十一,將萱萱還有幾個離那兩人近的人全部押往大牢。
這些衙役火急火燎的,帶萱萱幾人進了衙門,也沒有人問詢,直接給萱萱幾人帶了牌子,將萱萱還有其他五人丟在大牢裡,又匆匆而去。
大牢裡的人,怎麼會這麼多?
萱萱所在的這個牢房裡就擠着十多個人,對面隔壁都是這樣,一個個衣冠整齊,面色精神,七嘴八舌鬧哄哄的一團,似乎像都是今天抓進來的般。
不會說話,只能站在角落裡,不過耳朵還管用,只是一會功夫萱萱就聽的明白了,這些人也全部都是昨晚到今天周圍的人死亡而被抓進來的,好像有人說,看到行兇者是一身的綠,就像鬼魅般一閃即逝。
不會是鬼吧!有人驚叫!
綠衣人?萱萱想起了追殺安王的那些綠衣人,安王說,那些都是文禎皇帝的人,莫不是文禎皇帝派的人,要將昨晚在第一樓看到那幅畫裡字的人全部滅口!
若是文禎皇帝派的人,那麼捉他們這些人應該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事情了吧!
鬧哄哄的監牢突然安靜了下來,原來是又有捕快捉了些人回來,見有人相互說話,帶人進來的獄卒毫不猶豫的將手中鞭子摔打在牢房的木門上,“不許說話,再說話杖打二十!”
然而這麼多的人,又都是平白無故被抓進來,裡面也多多少少有年輕熱血不怕死的不怕疼的,站在牢房最裡面被衆人又堵着,所以就在衆人沉默的時候大聲叫道,“爲什麼要抓我們,我們是良民,我們沒有犯法沒有殺人,憑什麼抓我們啊!這樣將我們抓進來,讓我們這些身家清白的人以後出去還怎麼見親戚朋友!”
這一叫,立馬就將已經安靜的衆人的憤怒調動了起來,那些沉默的人也紛紛嚷嚷叫喊着。
“想死了嗎,再叫的話就讓你們嚐嚐什麼事大刑!”獄卒的鞭子啪啦啪啦的擊打在欄棍上。可是這麼多的人,他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聽見衆人一聲比一聲高的狼哭鬼叫,又進來幾個獄卒,二話不說鞭子從木棍相隔的縫裡伸進去抽打衆人,於是,叫嚷聲慢慢又停止了。
人依舊不斷的被抓進來,到最後每個牢房都擠得滿滿的連扭頭都是個問題。
不過獄卒一不在,大家還是小聲的相互詢問說話,藉此來八卦到底出了什麼樣的殺人魔,會在一天之內殺害這麼多人,害的將他們連累進來,有議論死的是些什麼人,他們的家裡還有什麼人,又是怎麼死的,死了的時候又是一副什麼模樣。
東家是個土財主,西家是個發了財的商人,還有這家的是書生,那家的是酒鬼。這個是死在大街上,那個死在自家飯桌上,還有死在自家店鋪裡。
稍微聰明點的人還是能夠嗅出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些像萱萱這般聽到那些死人曾說過第一樓昨晚的畫中血字事件,敏感的他們也能猜出點大概,不過這些他們當然不會說,說了只怕下場與那些死人一樣。
大家是明白的裝糊塗,糊塗的發揚着他們的糊塗。
這樣一直到下午的時候,牢裡關的這些人應該不乏有點背景的,而且大家一直議論情緒也慢慢變得激動萬分,可能是多方面的施壓,獄卒終於鬆口說已經查實殺人者屬於無根無家的殺手組織,要出去的人,可以寫下自家住址讓家人來認領。
到了晚上的時候,牢裡出去的人已經是大半,而萱萱卻不屬於這一大半。
到了第二天傍晚,昨天抓進來的人就剩四個,三個乞丐,一個萱萱。萱萱不會說話,只能寫字,讓客棧的掌櫃的來領她,結果獄卒告訴她,客棧昨天就封了,掌櫃的他們不知道在哪裡!
封了?唔,那她的錢,她的錢可全在客棧的牀底呀,唔,不,沒人領她,殺死那些人的又是文禎皇帝的人,可是民衆們那裡總得有個交代呀,該不會到最後這些獄卒會拿他們四個人當替死鬼吧。
萱萱那個心肝顫的,那三個乞丐分明沒有反應過來這事,依舊歡喜異常的吃着牢飯,大概他們認爲這樣免費的在牢裡吃喝也很好。
心裡想着這些,萱萱哪裡還有心情吃飯,說不定飯裡還摻雜着什麼東西呢。三乞丐見她不吃,一眨眼就將她的飯搶的一乾二淨。
蹲在角落,萱萱心裡煩躁的,卻不知道怎麼辦了,不會就這樣,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一個人沉默的死翹翹吧,安王一定是以爲她拿了錢財遠走高飛瀟灑快活去了,瞧她多冤啊多冤,沒人知道她是這麼背黑鍋死掉的,她臉上的這個面具到死也拿不下,她的屍體會扔在亂墳崗裡被野狗啃掉,哦,可能是慢慢的生蛆腐爛。
見四個碗底都是空空的,一直注意獄卒表情的萱萱發現獄卒在那一刻發出不明意味的笑容。
“走了,走了,跟我出去,要換牢房,快點快點!”將牢房門打開,兩個獄卒的鞭子抽在四人的身上,迫使他們向前走。
走過長長的昏暗的路,又轉了好幾個彎,前面有一扇鐵門,獄卒拿鑰匙將鐵門打開,走下幾個臺階,轉過身,長長的兩排牢房,一直向裡延伸,將萱萱與三個乞丐關在一個空的牢房,其中一個獄卒從懷裡拿出一張白紙,讓萱萱等將手指咬破在上面按手印。
“這是什麼東西?爲什麼按手印?”一個乞丐問道。
“找死啊,按你的手印就行,多問什麼話!”獄卒很兇,鞭子一甩就打到乞丐的身上。
乞丐一個站不穩倒在地上,鞭子就像雨點一樣砸在他身上,嚇得他縮着身子不停的求饒,咬破手指將手印按了上去。
有了這一例,誰還敢多說話,都乖乖的咬破手指將手印按上去。
等獄卒都走了,那個被捱打的乞丐才無限委屈的說道,“我就是想問問,是不是按了手印要出去,這邊有吃有喝,我不想出去,不給說就不給說,幹嘛要打呢!疼死我了!”
“忍忍吧,反正咱在這裡白吃白喝的,這點小傷,忍忍就好了!”另一個乞丐安慰道。
“就是,吃人家的嘴短,你就別抱怨了,如今人家就是咱的衣食父母!”最後一個乞丐立馬附和。
“你們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老子疼啊,老子身上火辣辣的疼!奶奶的下手這麼重,老子和他有啥仇呢!”
萱萱無語的,別過頭不再看這三個即將被人家砍頭還在爲人家說好話的憨人。
這一轉頭,她才發現,側邊牢房裡關的竟然是媚娘。
沒錯,就是媚娘,頭髮散亂,似乎有人給媚娘用過刑,身上的衣裳血跡斑駁,一條腿更是像斷了般,那腿那裡血肉模糊,她的臉上也是,那層一直是她標誌性的白粉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烙印,若不是她的頭剛好對着萱萱這邊,兩個人之間就隔幾根木頭,萱萱根本就不會認出來,那是媚娘。
也不知是昏迷還是睡着了,媚孃的眼睛一直緊閉着。
第一樓的媚娘都成了這樣,其他女子,只怕都是被滅口的份,萱萱心中壓抑,突然覺得自己這一世似乎就是個勾欄女子的命,雖然將臉換了,可就連最後死的時候,也是和第一樓的這些女子一塊死的。
她的手越過中間的欄杆,將媚娘被血粘在臉上的頭髮捋了開,當初就是這個女人,讓她跳進了文禎皇帝挖的大坑裡,很奇怪,當初還以爲第一樓是文禎皇帝的一個挖掘消息的點,原來是她猜錯了呢。
面對媚娘,說不上恨不恨,招財的事情與媚娘有關,文禎皇帝的事情與媚娘有關,老皇帝的事情還是與媚娘有關,還有她現在的名聲,更是媚娘一手經營起來的,就連見到睿太子,也是與媚娘有關的,她的這些際遇,與媚娘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卻,無法言恨。
不是因爲她心胸開朗如聖母瑪利亞,而是覺得沒有必要。
大概是因爲萱萱捋開發絲的時候結痂的血扯到了傷口,媚孃的眉頭皺了皺微微張開了眼。
萱萱的斗笠早在被抓的時候就被捕頭扯得不知道哪裡去了,她的這張臉實在是讓人很驚悚,也不會對她留有好印象。
媚娘睜開眼瞧了下萱萱,隨即訝異,萱萱這張臉她是見過的,雖然每天在樓裡見的人很多,可是也養成她好記性,而且萱萱這張臉,很難讓人一眼記不住。
就在媚娘擡頭望着萱萱之際,那三個乞丐突然啊啊啊的叫了起來,萱萱轉頭,見三個人全部都掐着喉嚨,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一開始還能啊啊啊啊的叫,到最後都叫不出來聲音,只是大張着嘴,臉醬紫醬紫的,雙手掐着脖子,實在痛苦的不行,頭砰砰砰的撞在牆上,三個人在小小的牢房裡亂竄,萱萱怕被他們踩踏到,忙躲在一邊的角落裡。
看來那飯菜裡,的確是摻了料。
這麼快就下手,不會明天就要拉出去處斬吧,只要是一刀子咔嚓就好,別到時候來個凌遲處死或者火刑什麼的,就痛苦萬分了。
媚娘也聽到三個人的動靜,她望望三人,又望望萱萱,不懂爲什麼三個人一副中毒的模樣,而萱萱卻能若無其事。
不過也只是詫異的望了眼,又垂下頭似睡非睡的模樣,樓裡出了那樣大的事情,能躲過這場災難的怕沒幾個,這個面目醜陋的小廝在這裡也就不是件驚訝的事情。
三個人瘋狂的自殘了一會,這才無力的倒在地上扭動着身子,他們的喉嚨裡,已經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了。
他們吃的,應該是啞藥。
萱萱見三個人沒有了力氣,這才又向媚娘那裡爬過去,瞧剛剛媚娘看她的眼神,應該也認出了她就是那位小安公子的小廝,媚娘一定不知道,她的第一樓變成現在這樣,是那位小安公子搗的鬼,更不會想到,她一手扶植起來的皇貴妃,就在她面前,若是媚娘知道眼前的萱萱就是皇貴妃,不知道會什麼表情!媚娘若是向獄卒舉報萱萱就是死去的皇貴妃,獄卒會不會把媚娘當精神病?
嘿嘿,這個時候,還想這些無聊的事情,竟然還有種想笑的衝動。
還好,口袋裡有自己一直不離身的紙筆還有小瓶墨汁,她掏出這些,盤腿坐在地上,將紙放在膝蓋上,在紙上寫道:媽媽,你有沒有見到我家公子!
媚娘瞟了眼紙搖搖頭,但馬上她又擡頭,望着那張紙,眼底竟是有些許光芒閃動。
“你是啞巴啊?”媚孃的聲音幹而沙啞,就像是老樹枝發出的聲音般。
萱萱點點頭,沒有注意到媚孃的神色,拿起筆又寫道:媽媽,你怎麼會在這裡,瞧你身上的傷,那些人爲什麼這般對你。
看了萱萱寫的字,媚娘卻沒有說話,她焉焉的垂下頭,好像是沒有了力氣般。
見媚娘好久沒有反應,萱萱以爲她是因爲受傷過度,也沒有再推她,將寫上字的紙撕得粉碎,又將紙筆裝好,轉頭,三個乞丐已經昏迷。
萱萱坐在原地,一時間卻不知要幹嘛,等死的感覺,似乎是漫長又無聊的,很奇怪,心裡空空的,沒什麼要想,也沒什麼放不下,沒有不甘,沒有憤恨,沒有那些喜怒哀樂,就這麼靜靜的等着死亡的來臨。
睏意襲來,她挪了身子倚在牆角,頭歪着像是睡着了般,可是她知道,她的意識很清楚。這種清楚讓她痛苦的難受,她更希望自己能昏睡過去。
鐵門輕微的一聲響,細碎的腳步聲慢慢的靠近。
“你還是來了啊!”
萱萱聽到媚孃的聲音,似憂似喜,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