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忙，一忙，莫笑就沒多少時間再胡思亂想。
清早的機場，有點冷清。莫笑坐在窗邊，舀了一勺粥，不由皺了眉。微波爐食品實在難吃，比飛機餐好不到哪裡去，她悻悻地咀了兩口，拖着拉桿箱出了店。
登機時間都過了一刻鐘，登機口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早班機不應該啊，莫笑看一眼手錶，手機卻響了。
“笑笑，登機了沒？”
電話裡，莫笑聽得出蔡峰在笑。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難受，他們有多久沒見了？一週都不止了。莫阿姨在，他們連通電話都得偷偷摸摸，像回到了大三那會。哪怕莫阿姨來之前，他們也是一週難得見一次，他忙，她也忙，忙得彼此的世界近乎沒了交集。
讓她更難受的是，這麼久沒見，她居然一點都沒想他。也許，在自己的潛意識裡，這個男人早已沉在了過去，以前的眷戀和依賴都隨溫哥華的那聲剎車戛然而止，丟在了異國他鄉，埋在了那片聖誕積雪裡。過去的，終究追不回來了。或許，真到了該整理的時候了。
“笑笑，你還在嗎？”
莫笑擡頭瞟了眼登機口的顯示屏，嗯了一聲：“航班晚點了。”
沉默……一時，竟不知怎麼打破沉默。
“公司裝修得怎麼樣？”莫笑振了振。蔡峰迴國創業，這兩個月忙得焦頭爛額。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問起他創業的事。
蔡峰似乎很高興：“一切都很順利。下週一黃道吉日開張，老闆娘要來剪綵啊。”
老闆娘？莫笑覺得頭皮一緊，笑得勉強。似乎聊不下去了，她說：“可能就快登機了，晚上再聊吧。”
蔡峰叮囑一番才掛斷了電話。
這時，登機口開始喧囂。飛機機械故障，正在檢修。趕早班機的人免不了要投訴。
機械故障說不準延誤多久，青島項目缺人，自己是抽調過去的救火兵，耽誤一天，AIC非得急死。莫笑無心參與這場無謂的爭吵。她撥通了電話，想改簽後面的航班。哎，掐斷電話，她沮喪地看着越聚越多的人，居然撞上青島旅遊節高峰，後面竟然一個機位都沒有。
與項目組溝通完，莫笑拖着拉桿箱衝出安檢口，趕去服務檯辦理候補。一路折騰，耗了一個小時，無果，還是回到了候機廳，乖乖傻等。她掏出手機，百無聊賴地刷微信。
“飛機故障，正搶修，搞不好，延誤時間又要破我的歷史記錄。”莫笑摁開小喇叭，解嘲地衝着閨蜜的頭像苦笑。
“哈哈，你RP真不是一般差。行李丟過兩次，晚點是家常便飯。乖乖受着吧。”王曉麗永遠幸災樂禍。
莫笑撅嘴，很不待見地掐了微信。真是自討沒趣，她翻開電子書啃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眼冒金星，她揉了揉眼，可就這一霎，左手一空，手機竟被搶了。她猛一彈起，抽手一看，驚得脫口而出的那聲驚呼噤地卡在了嗓子眼。“怎麼是你？”半天，她才擠出這麼一句。
淡灰套頭衫，休閒褲，再加一個登山包，雷鳴霄這身裝束，脫了平時那股厭人的冷傲氣，看起來倒是順眼多了。不過，當他再動作時，卻又回到了平時的討厭模樣。他彎腰奪過莫笑座前的拉桿箱，不過瞥她一眼，就自顧自地大步而去。
“喂，你幹嗎？”莫笑拽住拉桿箱，“今天星期一，你不用上班嗎？”
雷鳴霄比莫笑高出一個頭。這會，他使勁一拖拉桿，微仰着下巴，顯得不是一點點霸道：“幹嗎？追你啊，你忘了？”
莫笑失語，目光都滯了。
雷鳴霄瞟一眼密匝匝的人頭，冷冷道：“走吧，這裡哪裡是人坐的地方。”他斜睨一眼，拖着拉桿箱徑直往頭等艙候機廳走去。
莫笑沒辦法跟他在大庭廣衆下理論，只好一路跟着。
雷鳴霄忽然住步，猛一回頭，撩着拉桿晃了晃：“你說，你是笨還是閒？”
莫笑猝不及防，差點就撞到他懷裡。他多半時候說的都不是人話，可她居然聽得懂。他不過是諷刺她，竟然不知道托運行李。可自從那年去溫哥華，託運丟了行李，她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託運。她伸手奪拉桿：“要你管。”
雷鳴霄淡笑，趁機抓住她的手，拽起拉桿又是一路向前。
“喂……”莫笑抽也抽不開手，反倒惹來幾個路人側目。這個男人端着一副被野蠻女友折磨，無奈受難的無辜表情，憑的惹她心煩。她索性懶得掙扎，她就不信，他能一直拽着她不放。
頭等艙候機廳，莫笑特意挑了張單人沙發，從包裡掏出PAD，旁若無人地翻雜誌。
雷鳴霄隔着方几坐在莫笑對面。他嘴角微翹，抿了口咖啡，慢悠悠地放下咖啡杯，走到莫笑跟前，大咧咧地坐在了沙發扶手上。
黑壓壓的身影逼過來，莫笑侷促地擡頭，還不及避閃，手裡的PAD已被抽了去，咯噔撂在了方几上。
“天天喊眼睛花，整天盯着電腦屏，不花纔怪。”雷鳴霄彎腰逼近，冷冷道，“現在看我有幾雙眼，嗯？”
眼睛的確是花，自從進了事務所，眼睛就好像散光了。莫笑朝另一邊避了避：“要你管。你走開，看你像什麼樣子。”
雷鳴霄淡笑：“什麼樣子？”他站起身，彎腰摸了摸咖啡杯，皺皺眉，就走了開。
莫笑直起身，擡手捂着眼揉了揉，得抽空去看看眼科了。
“你懂不懂用眼衛生？”雷鳴霄又竄了回來，擡胳膊就抽開了莫笑的手。他黑着臉搶白：“除了‘要你管’，你能換換其他臺詞嗎？”
莫笑詞窮，不耐煩地抽開了視線。這個男人，她爭也爭不過，賴也賴不過，還不如省點力氣閉嘴。
雷鳴霄劍眉一舒，頃刻笑了開。他彎腰捂着玻璃杯，半杯水氤氳冒着熱氣。他好像是被燙着了，眼睛都微微眯起。
莫笑忍不住偷瞥。就一霎功夫，那個男人不由分說地傾了過來，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眼皮被熱呼呼的溫熱燙過，她不由一激靈，男人的掌溫添着溫開水的氤氳絲絲潤潤地滲進眼皮。
“好點了吧。”
耳畔吹過一陣熱風，是那個男人的鼻息，莫笑只覺渾身一酥，心口好像被熨斗碾過。這種親暱曖昧，讓她一時迷失了方向，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小女人心如鹿撞的樣子，讓雷鳴霄很滿意。他抽開手，又重複了一遍手下的動作。
莫笑就這麼傻傻地由着他，腦子明明叫着不可以，可心卻貪婪地一舒再舒。忽的，她激靈着挪了挪，拂開他的手，站起身，雙頰漲得紅粉撲撲。“餓了，我走了。”她轉身想逃，就去拉行李箱。
雷鳴霄輕笑着拉住她：“我訂好餐了。”
什麼叫朱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莫笑總算是領教了。這個男人挑剔得很，也不知道和服務員說了什麼，折騰來這一堆外購午餐。說是說五星級水準，她卻覺得吃龍肉都嫌塞牙。這個男人又賴上她了，甩也甩不開。
溼紙巾擦了擦嘴，莫笑拽起拉桿箱。
“去哪？”雷鳴霄慢條斯理地擦手，頎長的手指，指甲潔亮……
似乎是亮到了莫笑的眼。她別過頭，淡淡道：“逛逛。”
雷鳴霄把溼紙巾扔進食盤，朝服務員淡漠地說了聲謝謝，就追了出去。奪過箱子，他緊黏着身邊的女人，靜默地跟着。
“小時候，你吃沒吃過一種糖？”莫笑停下步子，雙手環抱着看他。
他眨了眨眼，皺眉，有些玩味地搖頭。
“那種糖，特黏牙，像沾手牛皮一樣甩也甩不掉，就叫牛皮糖。”莫笑睜着那雙大眼睛，盯着他，臨末，還添了一句，“臉皮特厚。”
“哈哈……”雷鳴霄誇張地笑出一個大括弧，爽聲道，“你不就想諷刺我是你的跟班嗎？”他勾頭湊近：“你要這樣以爲，也沒錯。”
莫笑簡直無語了。爲了報復他，她由得他拖着拉桿箱，自己則一個挨一個店鋪地逛，禮品店、書店、箱包店和衣飾店統統不放過。一逛就是兩小時，她雖然穿的是矮跟軟皮鞋，卻還是腳底痠疼，再看這個男人，貌似並不疲憊。
“你是成心整我是不是？逛了幾個小時，一件東西都不買。”他玩味地斜睨一眼，接着笑了，“看來是自討苦吃。”
這次延誤果然破了紀錄。耗到七點半，總算辦理登機了。黑壓壓的人羣排隊過去，莫笑動也不動，她懶得排隊傻等，早習慣了做最後登機的那個。
雷鳴霄拽起她，往登機口走，遞上登機牌，又奪過莫笑的：“麻煩給這位小姐升艙。”
莫笑怔了怔，一眨眼功夫已經被他拉着進了優先通道。“你幹嗎？還真要去青島？你瘋了吧？”她驚疑地看着他。
雷鳴霄似懶得理會，牽着她一路進了機艙。直到落座了，他一邊換着拖鞋，一邊扭頭，微眯着眼：“開心嗎？”
莫笑忙地移開目光。完了，越來越亂，亂得她理都理不清了。或許是晝夜溫差大，她覺得冷，抱肘婆娑。看着機艙外的夜幕，她迷惘，開心？她都恨不得自己沒心。
雷鳴霄微直起身，朝空姐示意：“毯子，謝謝。”他輕輕地替她掖好毯子，又調好頭頂的閱讀燈。
偶然，他會像現在這樣體貼入微。莫笑更不自在了，準確說，她招架不住。她知道，在她還沒一頭栽進去之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硬了硬嗓子：“雷鳴，我們……不合適。”
雷鳴霄有些猝不及防。片刻，他挑眉，壓着嗓子：“那個男人就合適？”
他話裡的那股酸勁，隨着飛機起飛的失重感噗地就蒙了莫笑的心。她咬脣，說得懇切：“他的確比你適合做老公。”
雷鳴霄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劈腿男適合做老公？我至少沒劈腿吧？而且，他還……”他抿了抿脣角，一縷蔑意不經意地拂過眼角，咽回了話。
“你……”他的表情，莫笑錯過了。她閉着眼，嚥下了心裡那句，“我駕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