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策劃了多久?”雷霆軍冷冷地盯着兒子,“有你這麼算計老子的嗎?”
雷鳴霄漫不經心地坐下來:“不是針對你。”
雷霆軍睨一眼前妻:“你敢說海外做空不是你乾的?”
雷鳴霄聳肩:“買空賣空,很正常。”
“你就這麼恨我?”
雷鳴霄盯着父親,皺了眉卻沒開口。
“當年離婚,你揪着那點股份不放,連自己的兒子都沒多給幾毛。現在,這些都是兒子掙回來的。”雷媽媽幸災樂禍,“我的,加上鳴霄的,召開股東會,夠不夠你退休啊?”
雷霆軍死死盯住兒子,眼眶似乎是紅了。
雷鳴霄似乎又進入吊兒郎當的模式:“爸,你別緊張。我早說過,我對你這攤事沒多大興趣。”他起身,笑着走去衣架撈起外套:“要老爹給我打工,這感覺多好。”他走過來拍拍父親的肩:“放心,到什麼時候,我的,也是你的。我總會站在你身後。”
雷霆軍詫異地擡了眸。
而雷媽媽則是一臉愕然:“鳴霄?”
“我得去看看高子。媽,讓風仔送你。”
這邊,歐陽陽沒回自己家,卻繞去了莫笑的三居室。當家門大開,莫笑迎面就聞到了濃郁的烏雞湯。
韓建國繫着圍裙,拿着拖把正弓腰擦着地板。見女兒,他立馬撂下拖把迎了上去,二話沒說就把女兒摟在了自己的懷裡:“我終於要當外公了,該慶祝!”
地暖開着,到處暖洋洋的。莫笑卻還是覺得冷。尤其是進屋看到那張大大的雙人牀,塞班島走得急,被套還是那晚的,她只覺得骨頭都在顫慄。那件浴袍冷冰冰地耷在椅子上,空氣裡似乎還瀰漫着那個混賬男人的氣息。她衝過去一把抓起浴袍揉作一團,噗地扔到門邊。
她只覺得眼角冷得生疼,澀得生疼。她仰頭,直逼回淚。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不,和一個不相干的人談什麼原諒?她要徹底忘了他,徹徹底底把他從心裡挖出去。莫笑,如果你再想他,再見他,再跟他說一句話,連我自己都要抽你幾個耳刮子。
莫笑像上了彈簧,撲地衝到牀頭,扯下牀罩,一股腦兒地搓作一團,連同地上的浴袍捆在一起。她胡亂地拉開抽屜,隨手拽出一個袋子,就把這堆恥辱的回憶死死地塞了進去。她拎着袋子,衝到門口,擰開門鎖,一口氣從三樓走樓梯一直下到單元門外。
歐陽陽很不放心地跟出去,只見莫笑拉開垃圾桶,塞下那堆鼓鼓囊囊,就如釋重負般仰頭舒氣。
莫笑回頭見歐陽陽,很不自在地擠出一絲乾笑。
“真的想好了?”歐陽陽雙手插進褲兜裡,“樑肖今晚從香港趕回來。你……”他皺眉:“要不再考慮考慮。”
莫笑低頭,瞥一眼平坦的肚子,笑容忽然變得平靜:“我現在要考慮的是給孩子怎樣的生活,不是工作。”
“這兩點並不矛盾。樑肖他……我看得出來……”
見歐陽陽欲言又止,莫笑反倒輕鬆地笑了。她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走吧,大廚的飯該做好了。”
“喂——”
莫笑拽他一把,忽然就掏了心窩子:“如果是上司和朋友,樑肖絕對是最好的選擇。可,找伴侶……”她搖頭:“我們……不合適。走吧。”
莫笑脫胎換骨,真像變了個人,似乎比什麼時候都開朗。
樑肖一臉迷惑地看着她張羅着爲他磨咖啡。他倚着廚房移門,直盯着她的背影:“其實,白開水就行了。”
“那怎麼行?大老遠來的貴客。”莫笑扭頭,笑得燦爛,“我雖然不喝咖啡,可手藝不賴,最關鍵是——”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食材好。”
樑肖笑了:“賴在這裡大半周,還哪門子貴客?你不嫌我吃得多,把我掃地出門,我就求神拜佛了。”
“說實話,你真該走了。”莫笑遞過一杯香噴噴的咖啡,“剛到新公司,一定很忙。”
“這不是斷了左膀右臂,回來做移植手術的嗎?”樑肖開玩笑地抿了一口。
莫笑咬脣:“我真的決定了。”她扭頭看一眼吵哄哄的主臥,老爸正用吸塵器打掃衛生。她忽然就笑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很好。”她擡頭:“你都不知道我盼這天盼了多少年。好不容易一家團圓,我想跟他們在一起。”她說完就低了頭,侷促地扯了扯衣襟。她沒說實話,也沒法全盤托出。
“這並不矛盾。”
莫笑再擡頭就又笑了:“最近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我真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見樑肖還要開口,她豎起了食指俏皮地搖了搖:“我知道,你最討厭遊手好閒的人。啃老呀,我不會啃很久。這樣……”她讓步了,也分不清是認真還是隻是哄他:“嗯——等我沒錢吃飯,想幹活的時候,再投奔你,頭兒,可以收留嗎?”
樑肖被逗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還能說什麼?”他忽然正色:“莫笑,我希望你能重新開始。”
“我已經重新開始的。真的。”莫笑有點感動了。她侷促地低了頭:“謝謝……真的,除了謝謝,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謝謝。”樑肖盯着她,滿目深情。
莫笑越發侷促。她搖頭:“我——”剛開口,人已經被帶進溫暖寬闊的懷裡,什麼話都給堵住了。她本想掙脫他,一念之間卻伸手攀住了他的背。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有些哽咽:“謝謝,謝謝你……在全世界……都罵我的時候……欣賞我。因爲……你,我纔沒覺得自己那麼……差。”
這句發自肺腑,在那個男人視她爲洪水猛獸的這段日子裡,夜深人靜時,她總在捫心自問,她真那麼差嗎?連枕邊人都覺得她心如毒蠍?
“可是,我也只能說謝謝。”莫笑鬆開手想掙脫,卻被樑肖摁了回去。
“現在只能說謝謝,不代表將來。莫笑,離婚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我從來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這點,你很清楚。”
如果不是吸塵器的轟鳴聲漸漸到了主臥門口,樑肖怕是不會放開莫笑。當晚,莫笑總算送走了他。可誰知道這個不會輕言放棄的男人又會做點什麼?莫笑站在安檢口,有些落寞地低了頭。
不知爲什麼,她竟然隱隱感到一絲不捨。也許,她只是太缺愛,太缺欣賞。在她自己都忍不住否定自己的時候,她太需要一個人守在她身邊,時時對她說,“我愛你,只因你是你。”她覺得經此一事,她真的變了。她心裡的愛情似乎一夜老去,不再是所謂的怦然心動。她很明白自己需要什麼,更明白什麼是“適合”,什麼又是“現實”。
“後悔了?”歐陽陽似乎總能一眼看穿她。
莫笑振了振。她搖頭,轉身就朝電梯方向走。
“如果沒有孩子,你會跟他走,對吧。”歐陽陽的語氣完全不是疑問,近乎是肯定。
莫笑扭頭,看着他,許久,她默默點頭。
“那你爲什麼不說實話?你怎麼就認定他不會接受呢?”
莫笑苦笑:“哪個男人願意當便宜老爸?況且,他只是對我有丁點好感而已,還沒到……那份上。歐陽……”她鼓了腮:“我已經是孩子她媽了。我不想再走彎路。就我自己,我其實……”她搖頭:“我現在不需要找伴侶,我需要給孩子找個爸爸。我不想……”她忽然傷感地耷了眼角:“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是私生子。我想給她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
歐陽陽皺了眉。
“如果我要瞞住……雷鳴霄,”莫笑說出這個名字,眸子都冷了幾分,“我的孩子就是個……黑戶。我要麼遠走他國,要麼找個丈夫。”
機場很噪雜,她的聲音幾斤湮沒在周遭亂糟糟的雜亂聲中。歐陽陽聽着,只覺得耳根子發麻。
莫笑走近一步。她盯着歐陽陽:“我本來想挑個合適的時間再……找你商量的。可既然說開了……”她忽然就紅了臉,整個人都不自在:“新西蘭的簽證,我早拿到了。可有效期只有半年,我怎麼算……都不夠。”
歐陽陽隱隱只覺得不安。不祥的預感就像這噪雜聲一樣嗖地就裹住了他。
“即便我去新西蘭,去香港或去其他地方生孩子,那這個孩子……也還是不明不白。”莫笑的臉早紅得像枝頭熟透了的蘋果。她緊着手,一臉緊張:“所以,歐陽,你……願意……跟我……形婚嗎?”
歐陽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棒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瞠目結舌。
莫笑急切地揪住了他的胳膊:“我這幾天一直都在想,想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形婚的對象。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我們何不互相成全呢?”
“笑——笑——”歐陽陽臉色都泛白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莫笑有些心虛地鬆了手。她尷尬地低了頭:“我知道我未必是……最理想的形婚對象。我是……二婚,拖個……孩子,還……聲名狼藉……”
“笑笑,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歐陽陽犯急了。他拽住她的胳膊:“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可——”他欲言又止。
“這麼說,你願意接受的,對嗎?”莫笑像個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揪住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活都不會放手。她反手攀住他的胳膊:“你放心,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孩子……我會自己照顧。我知道,這個孩子對你,對歐叔叔都不公平。如果……”她咬脣,似乎下了莫大的決心:“如果你願意,我願意……爲歐家……生一個真正的……孫子,可以……試管的。”
歐陽陽眼眶都紅了。他張嘴,淚光直打顫。他別過臉,狠揉眼睛:“笑笑,你就是個……”他像搜刮不出說辭來,足足頓了半分鐘,他才說:“傻帽!”
莫笑的臉陣紅陣白。她頭一次這麼恬不知恥,公然向個男人求婚,還……她掰開他的手,勾住他的小手指拉了拉:“我當你……答應了。”這幾個晚上,她輾轉反側,她自覺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歐陽陽除了取向,絕對算得上知心藍顏,和他一起生活的這些日子,她覺得很溫暖。
歐陽陽抽手:“別的,都行,唯獨這個——”他看都不看她,轉身就走。
“歐陽——”
“別說了!”歐陽陽似乎是第一次對莫笑犯衝。他扭頭直兇她:“你想過你自己嗎?你這輩子怎麼過?就守着孩子和一段……名不副實的婚姻?你會幸福嗎?”
這些,莫笑其實想得最多。她噙着淚笑了:“明天的事,誰料得到?我只能想現在。”她緊了緊挎包,一臉真誠:“歐陽,我現在……需要你,請你幫幫我。”見歐陽陽又要開口,她趕忙比手止住他:“不急着答覆我,我給你時間考慮。再說……”她苦笑:“有多少段婚姻可以一輩子啊?我不想想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