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捂着被子,隔着房門,莫笑還是清晰地聽見悶雷一般的關門聲。
他走了,都走了。
眼睛本來就澀,這會開始疼了,她翻身側臥着,蜷作一團。死死閉着眼,她還是感覺到酸澀的淚水溢出了眼角,嗓子哽得氣悶。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就是覺得委屈。
從小到大,她都好像生活在一個密閉的悶罐子裡,牢牢地釘在媽媽的眼皮子底。她很想聽媽媽的話,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做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可是,任憑她再努力,都不能讓莫阿姨滿意。
考最好的成績、讀最好的大學、留最好的城市……她的人生每一步,無不受莫阿姨左右。可即便這樣,莫阿姨還是不滿意。
從小到大,莫阿姨孜孜不倦地拿跟她跟韓樂比,恨不得自己的女兒什麼都比人家更勝一籌。
韓樂高考失利,莫阿姨幸災樂禍。前夫掏錢送繼女留學新西蘭,莫阿姨忿忿不平。
韓樂國慶大婚,新郎是高富帥加海歸,莫阿姨暗暗較勁,耐不到聖誕節,便飛回老家籌備婚禮,甚至對一向不待見的準女婿蔡峰也鬆了口,只爲五一婚禮吐氣揚眉。
莫笑拂了把淚。她苦笑,莫阿姨當初接受蔡峰,並不是對女兒妥協,只是蔡峰跳槽,忽然來了個三級跳,竟高薪厚職地遠調溫哥華工作。那時的蔡峰,再不濟,在莫阿姨眼裡,總算差強人意,勉強拿得出手了。
說心裡話,莫笑一點都不怨蔡峰劈腿。她甚至覺得,如果她是蔡峰,這樣的準岳母,她早八百年就劈腿分手了。
當年,莫阿姨打電話到寢室查崗,莫笑不在,王曉麗多嘴說她約會去了。這可好,莫阿姨第二天就從重慶飛了武漢,中午就“會審”了蔡峰。
結案陳詞,莫阿姨套用了王曉麗的話,“鳳凰男就是將來的陳世美,要不得”。
莫笑知,媽媽不待見蔡峰,並不是嫌貧愛富作祟,而是……
蔡峰身上有太多莫笑爸爸當年的影子。這也是爲什麼莫笑會接受那段黃昏戀,在大三接受了大四的他。十幾年缺失父愛,這樣的蔡峰,她無法拒絕。即便夾着那麼一點戀父情結,可她依然覺得,那就是愛情。
不行了。莫笑晃了晃頭,不能再胡思亂想。
可轉念,她又擔心起老媽來。莫阿姨有早期冠心病,最是不能受氣。可今天,她卻惹得老媽發了這麼大脾氣。
腦袋嗡嗡地泛疼,她死勁揉了揉太陽穴。老媽是特護病房的護士長出身,應該能自己照顧自己。況且,今天的事,並不全然是自己的過錯。
她撲騰坐起,抽開牀頭櫃,翻出一包感冒茶,撕開就倒進嘴裡,端起玻璃杯咕嚕嚕吞了口水。
感冒茶可以助眠。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她捂好被子,合了眼,硬逼着自己入睡……
春天陰雨延綿,馬路邊的路燈蒙着陰溼細雨,從車窗颼颼飄過,像極了撒着香油的重慶串串燒。
串串燒飄乎乎地晃過一個又一個路口,雷鳴霄覺得嗓子疼,就像上回被那個女人騙着吃了一鍋超辣串串,第二天嗓子火燒火燎一樣的疼。
吱——路口,他狠踩煞車,瞟一眼後視鏡,也不顧公憤的喇叭聲,硬是擠進了待轉區。
“媽的!豪車了不起啊?馬路他媽的你家開的?”後頭的車窗搖了下來,司機探出半個腦袋謾罵。
雷鳴霄繃着臉,既沒扭頭,也沒搖窗,睨一眼信號燈,一踩油門,猛打方向盤,飆地轉入對面車道。
叮咚——叮咚——
雷鳴霄一手摁門鈴,一手撥電話。
該死的,又是關機!他差點想把手機甩地上。這個女人到底在做什麼?打雷都聽不見嗎?他又撥王曉麗的電話,沒人接,怕是剛纔出門匆忙,忘帶了。
他焦慮地來回踱步,仰着頭看了眼樓道路燈。嘴角一繃,他轉身狂捶門,也顧不得什麼涵養,又急又怒地大喊:“莫笑,開門!莫笑!”
亂捶一通,屋子裡不見動靜,倒驚動了鄰居。對面大門嘎吱半開,一箇中年女人警惕地探出頭來。
“你好,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住隔壁,熬湯煤氣沒關,我怕她睡着了,有危險。”雷鳴霄一個箭步就衝進了隔壁,“實在抱歉,我可以看看你家陽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