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霄，你到底想怎樣？”莫笑止了掙扎，靜靜地看着他。如果他不是奧斯卡影帝，就是精神分裂。她不懂，要離的是他，不離的也是他，他到底想要什麼？她已經淨身出戶了，連房子和一千萬都不要，他還有什麼理由不同意？
她說：“離婚協議，我該讓的都讓了，你總不至於要我賠錢給你吧？你是覺得由我主動提，你心裡不舒服？那好，就換你來提，我同意，可以了嗎？”
雷鳴霄皺了眉，嘴角都顫了顫。他卸了掌力，鬆了手，哼道：“你在諷刺我？”
“我沒有。”莫笑趁機退了兩步。她不想再逞口舌之爭，轉身朝門口疾走：“你考慮一下，如果協議想修改，叫律師找我。”
“不用考慮，我不會同意。”雷鳴霄死死盯着那抹背影。在她夠上移門那刻，他雙手插褲兜裡，似乎轉檔到了無賴模式：“如果你繼續胡鬧，我只有走岳母路線！”
譁——
移門大開，莫笑還不及被雷鳴霄炸得回頭，就被驚得急退一步，婆婆一個踉蹌差點就跌進了她懷裡。
婆婆帖門偷聽，被抓個正着，到底不好意思，悻悻地紅了臉：“下樓開飯了。”
離婚和愛情一樣，也是場拉鋸戰，甚至是一場註定兩敗俱傷的拉鋸戰。不單當事雙方避無可避地對陣戰前，還往往連坐了兩個家庭。霄笑戀也終究免不了俗。
秋雨延綿，咖啡廳的僻靜角落，空蕩蕩的，像剛剛清過場，只坐着那對母子。
雷媽媽冷着張臉盯着冷褐色的咖啡：“鳴霄是中了那個女人的毒了。這麼好的離婚條件，居然還不同意。”
想起那晚，她就氣不打一處。烏漆麻黑的，她聽到廚房動靜還以爲進了賊，結果居然是兒子在靜悄悄地做意大利麪。哼……什麼餓了做夜宵？騙誰？還不是怕那個賭氣不吃晚飯的賤女人給餓着了。
她十分窩火地抿了一口：“你是沒看見。整個人頂着碗意麪被鎖在門外邊，居然死乞白賴地掏鑰匙進門，還乾脆就搬回了主臥！這哪裡還像我的兒子？”她說着說着，目光就化作了尖利的刀子。
“乾媽，您身體不好，少喝咖啡。”路雲風一臉陰沉，眸子裡卻到底閃着一絲關切。
“咖啡又嗆不死人，天天對着那個女人才是要死。我今天就搬出來，真是沒眼看。”雷媽媽想着就覺得窩火，這幾天整個形勢都像逆轉了。在她看來，兒子就是在赤裸裸地獻殷勤，真當離了那個女人是走了多大一件寶似得。
她又抿了一口：“他自己挑的媳婦，我管不着，他要一頭栽進去，我也攔不住。眼不見爲淨，給我叫司機，我今晚就搬。”
“乾媽，”路雲風越發陰沉，“你不能走，你必須留在那裡，看住那個女人。”他朝桌沿挪了挪，印堂都隱隱泛黑：“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不出一週，我就會要那個女人徹底從雷鳴身邊消失。”
辦公室裡，連不相干的樑肖也摻合進來了。
樑肖翻着資料簽字，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小米跟我說了，協議週末就發給你了。”他其實想問她究竟打算拖到什麼時候，可是，他沒立場表達這種關心。
“他……不同意。”莫笑有些侷促，臉居然莫名紅了。
樑肖驀地就擡了頭。盯着她，他很生硬地說：“只要你不樂意，婚內也可以告強姦。”
莫笑驚得雙脣都泛了白，雙頰就更紅了。他懂讀心術嗎？那個男人簡直就是個臭流氓，仗着揣着房門的鑰匙，居然半夜鑽了進來……可她只能嘴硬：“你想……哪兒去了。”他們顯然還不算無話不談的鐵姐們，況且這麼私密的事，她連曉麗都不可能說。
“我早跟你說了，我不是什麼好人。壞男人的心理，你大可問我。”樑肖連眉都沒挑一下，“對男人而言，SEX完全可以無關感情。”
莫笑已經尷尬到坐不住了。跟上司關在辦公室裡談論這種話題本身就曖昧到無地自容。更何況還逼着她回想那晚的尷尬。她當時都哭溼了半張枕頭，也兩頓沒吃了，哪裡有力氣推開那個蠻橫的男人？說用強也好，說半推半就也好，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我不是拖泥帶水。我這次是下定決心的。”莫笑不是想對他解釋，她似乎只是爲了捍衛自己那點可憐的尊嚴。她在這個男人眼裡算是丟盡了現代女性的臉了。
“我該提的都提了，協議也給他了。他一時半會不同意，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的確是沒辦法，週日都叫好搬場了，可臨到快天黑都不見人，一打電話，居然被那個男人甩下鈔票打發走了。他還撂下了狠話，如果莫笑敢出這個家門，他立馬電話廈門，請莫阿姨做主。
媽媽就是莫笑的死穴。在辦妥離婚手續之前，她不能也不敢把莫阿姨扯進來，怕她傷心，更怕她鬧得滿城風雨。八歲那年的離婚大戰，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這個話題一霎就冷場了。
“當初錄用你，我是存了私心的。看你情場失意，有化悲憤爲動力做工作狂的潛質。我希望我手下個個都能以一敵十。現在看來，我算看走眼了。你最近的狀態……”樑肖搖頭，翻了一頁紙，嘩嘩塗上了大名，“連通過試用期都難。是合是離，都是一句，趕緊了。要不，你不是失婚，就是失業，或者更差，是雙失。”
他說得很刻薄，可莫笑聽得出他在化解尷尬。她便順着他的話玩笑：“你不該叫扒皮，該改名鐵嘴纔對。”
樑肖擡了頭，一本正經：“我又不是律師，何必浪費一張鐵嘴，該送給小米。”
兩個人對視着，忽然就同時勾脣笑了。
“晚上一起吃飯。”樑肖把文件遞過去，“囡囡求我好多次了，想和你FACETIME。”
雷鳴霄這幾天像回到剛追來上海那會，使出了死纏爛打的招式。莫笑不想再吃他這套。見囡囡，總比悶在辦公室啃盒飯強，更比應對那個男人的爛招強。她欣然就應下了。
韓式烤肉店，樑肖捲起袖口，一手拿鉗，一手拿刀，很有一股子家庭煮夫的架勢。
“我來吧，哪裡好意思讓領導動手。”莫笑的客氣只討來一句很叫人心酸的話，“難得有人爲你服務，就坐着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莫笑有些侷促地低頭抿茶，除了那頓宣告主權的工作餐，雷鳴霄在生活上確實不曾給她這樣的關懷。只是這些細節，以前都被她刻意屏蔽掉了。
樑肖刻意轉了話題：“幫我打開FACETIME，我要饞一饞小丫頭。”視頻一亮，他就衝着鏡頭揮了揮鉗子：“饞嘴蛙，看到了嗎？”
“哇——老爸，你也太偏心了。我在的時候，怎麼不給我烤肉？”囡囡看一眼就撅了嘴，嬌蠻地哼哼唧唧，似乎都沒看到莫笑，“老爸，我好想你的可樂雞翅啊。”
“就不想我？”
“想笑笑姐姐也不想你，哼！”
“下次我去看你，就給你烤雞翅。”
“這還差不多。”
莫笑看着這對逗樂的父女，忍不住笑了笑，幫手翻了翻肥牛。
“笑笑姐姐，HELLO，HELLO。”小姑娘在屏幕上狂招手，成功地吸引了莫笑的目光。
“笑笑姐姐，你知道我爲什麼叫你姐姐，而叫爸爸老爸嗎？”小姑娘忽然變得一臉乖張。
小姑娘的思維，莫笑哪裡摸得透。她賠笑着搖頭，還故作好奇地問：“爲什麼？”
小姑娘人小鬼大，馬上繃了張臉：“因爲你和爸爸一點兒都不般配。媽媽說，你們不般配！”
“囡囡！”樑肖臉色都變了。他萬萬沒想到，十一歲的女兒纏着自己一週要和莫笑視頻，竟然是爲了說這句。
莫笑的臉像燙在滾鍋上的肥牛，嗞嗞都似烤紅了……
“對不起，囡囡太不懂事了。其實，她上次玩得挺開心，也挺喜歡你的，我沒想到……”樑肖咽回了後半句，他沒想到前妻竟然會這樣教唆女兒。
莫笑只能尷尬地搖頭：“沒事，囡囡還小，正是敏感的時候，誤會了……也正常。我先走了，拜拜。”她揮揮手就嘀開了車。
目送莫笑離開，樑肖鑽進車裡，就摁開了藍牙。電話一接通，他就低喝：“有你這樣教小孩的嗎？”
手機那頭，聲音柔柔膩膩，“肖，我只是看到照片和女兒隨口嘮叨了一句。你這麼緊張幹嘛？再說，當年我答應離婚，也是因爲你承諾過，不再婚，等我七年，你現在拉這個女人見囡囡算怎麼回事？再說，你們的年齡的確差了一輪，這樣會幸福嗎？我就是活生生的——”
樑肖摁斷藍牙，一臉陰沉。見手機響起，他不耐地摁下了關機鍵。
一頓烤肉，不歡而散，吃得公司的氣氛都怪怪的。
這是那麼多件糗事接二連三以來，樑肖頭一次覺得尷尬。他看莫笑的眼神都有些遊離。
而莫笑壓根沒心思處理這場曖昧到變味的辦公室關係。她爲了離婚的事，天天和雷鳴霄玩着躲貓貓。雷鳴霄耍起賴來，絕對天下無敵。莫笑都不知他怎麼臉皮能那麼厚，死賴在主臥，連她搬去書房都不行。說什麼，都搬出岳母。
莫笑有好幾次都撥通了媽媽的電話，可每次話到嘴邊，又被她嚥了回去。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她不是心存幻想，她只是不想鬧到父母跟前。所以她每天都會重複，“考慮好了嗎？什麼時候簽字？什麼時候辦手續？”
離婚成了一場持久的冷戰。如果不是局外人沉不住氣刻意攪局，或許，這場戰爭會最終拖成一場巷戰。一切的轉折，發生在那個週五。
週五的加班，似乎只是個過場。不到七點，樑肖就下了解散令。
莫笑自從下午接了個電話，就有點不對勁。這會，她立馬提包走人。
那頓烤肉之後，除了公事，這對曖昧的糗友就再沒說過話。這會，明明是前後腳進電梯，他們竟然都沒打招呼，進車庫也是各走各的。
如果樑肖是尷尬，那莫笑就是神不守舍。
不等樑肖發動引擎，就只聽見呼地一聲，那輛MINI像道閃電衝向出口。他皺了眉，本能地撥莫笑的手機。可這個女人關他什麼事？他真是熱心過頭了，響了兩聲忙音，他趕緊掐斷了電話，而莫笑事後也沒回他。
酒吧一條街，剛入夜，人流相對稀少。
莫笑強作鎮定地一步步靠近霓虹燈下的露天藤椅。還不等她踏上木地板，背對着她的豔麗女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扭了頭。
“雷太太。”這張臉精雕細琢，一看就是卯足勁來格鬥的。那一招手也極盡了柔媚，無一不是在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