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歌登上了宏麗的炎京城樓,面對下方成千上萬的百姓們。
她目光沉靜,風姿綽約,宛若一隻從九天之上飛落的鳳凰,渾身散發着朝陽般的光芒。
所有人屏聲靜氣,呆呆地望着她。
“父老鄉親們,”女子神情凝定,帶着一種大智大慧的沉穩,“所有的災難都會過去,我們的家園,會一如從前那樣平和、寧定、美麗,它是屬於我們每一個人的,我愛這個國家,相信你們同我一樣,守護它將是我們最宏麗的願望,也是最神聖的責任。”
如潮水般的掌聲響起,那些笑臉,如此真實而熱切,眼眸深處,充滿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夜璃歌也笑了。
是那種發自肺腑的,無比真誠地笑。
災難過去了,炎京城恢復了生機——
原來,自己竟然可以帶給別人,如許多的快樂。
行走在人潮熙攘的街道上,夜璃歌的心變得豐盈而靈動——這每一處街景,每一張面孔,每一段鮮活的人生,都與她血脈相連。
“皇后娘娘……”
“快看,那是皇后娘娘……”
從她身邊走過的那些男女老少們,都偷偷地瞧着她,帶着無盡的仰慕,
皇后娘娘?夜璃歌眉峰微微一蹙,卻沒有辯駁,只是淡淡地一笑。
不管她是不是璃國的皇后,她都希望,這個國家能夠長治久安下去,因爲,它不僅僅屬於安陽皇室,更屬於天下成千上萬的人。
“璃歌——”才邁進府門,安陽涪頊便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
淡淡掃他一眼,夜璃歌的笑凝固在嘴角,一言不發擡步就朝裡走。
“璃歌。”安陽涪頊頓時慌了,小心翼翼地靠過來,想摸她的手。
“你不在宮裡處理要務,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我想看看你——”安陽涪頊面色微微發紅。
心念默轉,夜璃歌頓住腳步:“安陽涪頊,璃國的危機並未解除,你還是小心爲妙。”
“那個——”安陽涪頊只覺喉嚨發癢,渾身發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沒看到她心裡想,看到她心裡更想——這種思念似乎從來沒有消退過。
他有很多話想同她說,但卻能明顯地感覺到她的疏離,於是那些言語就卡在了喉嚨裡,只餘下一股子挫敗感。
“我走了。”最後,安陽涪頊悶悶地吐出三個字來。
“嗯。”夜璃歌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安陽涪頊走到門口,卻又忍不住轉回頭來,再仔細地看看她,含着深深的期待。
可夜璃歌給他的迴應,仍舊是冷淡的。
於是,那個男人終究是走了。
“爲什麼不安撫他?他需要你的感情。”夜天諍的嗓音響起。
“爹爹?”夜璃歌眉眼微垂,“我不想給他任何期待。”
夜天諍不由嘆了口氣。
獨自一人上了碧倚樓,夜璃歌躺倒於榻上,睜眸望着帳頂。
很多東西在腦子裡衝突來去,漲漲的,亂亂的。
“砰——”窗戶忽然彈開,閃進抹人影。
“你——”
“夜夫人。”
夜璃歌坐起身來,隔着珠簾瞧清對方的眼:“他派你來的?”
“是。”
“他——還好嗎?”
“不好,很不好。”男子嗓音低沉,“夫人,皇上對你的心意如何,夫人應該是最清楚的,希望夫人不要辜負。”
夜璃歌沉默。
“夫人?”
“把這個給他吧。”纖纖玉手從珠簾裡探出,將一隻晶瑩的鳳凰放在男子手中。
男子單膝跪地,神色鄭重:“望夫人一諾千金。”
一諾千金?
仰面躺在枕上,夜璃歌明澄心意,任自己進入另一個世界。
只屬於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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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又看到那一片冰天雪地,纖塵不染,只中心處立着株嬌嬈的瓊花。
她款款步過去,擡手放在樹幹上,瓊花樹一陣輕顫,轉瞬化作一絕色傾城的女子,亭亭而立。
她們倆倆對視。
“你快樂嗎?”
“快樂。”
“那就好。”
“我想一直這樣下去。”
“呆在璃國?”
“嗯。”
“那北宏呢?你不理他了嗎?”
夜璃歌眼中掠過絲痛苦的掙扎。
“很痛?”
女子擡起手來,揉揉她的眉心,櫻桃小口輕抿,嘆了一聲:“傻瓜,何苦爲難自己?”
夜璃歌定睛看她,神情忽然變得很怪異:“我痛苦,還不都是因爲你。”
“因爲我?”對方一怔。
“是啊,”夜璃歌眸色深邃,“大約這天下,只有我能看到你吧,其他的男人都只知道,我是夜天諍的女兒,我是炎京城的鳳凰,或者太子妃、皇后……卻只有我自己知道,很多時候,我,只願意是我……”
“不,”女子輕輕搖頭,柔皙指尖拂過她光潔的額頭,“傻瓜,那個男人,他也看到我了。”
“什麼?”夜璃歌渾身猛然一震。
“他愛的是你啊,見過你的男人雖多,只有他,至始至終愛的,都是你啊。”
“相信他吧,夜璃歌,試着相信他,試着把你所有的煩惱都告訴他,如果他愛你,就會幫助你的。”
“相信他?”夜璃歌心中的苦悶釋去,眸裡復燃起亮光。
最後朝她笑了笑,女子飄身離去,只餘下一片茫茫雪原,無邊無垠地呈現在夜璃歌面前。
……
“父親。”
正在臨帖的夜天諍擡起頭來:“歌兒?”
“我要回北宏去了。”
“哦。”夜天諍點點頭,倒也不覺意外,“只要你自己開心就好。”
夜璃歌沉默地站立着,沒有動作。
“你還有什麼事嗎?”
“爹爹,你相信,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命運嗎?”
“命運?”夜天諍勾勾脣角,“你又在糾結這個問題?”
“或許,很難不糾結吧。”
“那在你看來,什麼是命運?”
夜天諍伸筆蘸了墨,繼續手上動作,口中卻道:“歌兒,有時候,人生不必如此嚴肅,考慮得太多,反而會失去得太多,還不如隨性自然,活得會更加快樂。”
“……多謝爹爹。”夜璃歌深深道了個萬福,然後轉身離去。
夜天諍停住手上動作,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整個人完全走出視線之外。
牽着馬出了角門,夜璃歌拽住繮繩,翻身上馬,便朝城門的方向而去。
“夜小姐。”一聲清亮的喚聲忽然從後方傳來。
“籲——”夜璃歌勒住馬繮,回頭看時,卻見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唐公子?”
“夜小姐這是要回北宏嗎?”唐涔楓上下瞅瞅她,作出判斷。
“嗯。”夜璃歌一面拍着有些煩躁的坐騎,一面點頭應道。
“唐某有件小事,想請夜小姐幫忙,不知夜小姐可願應承?”
“說吧。”
“是一本帳冊,勞夜小姐帶給宏都的唐記商鋪。”
“帳冊呢?”
“現在舍下,請夜小姐隨在下走一趟吧。”
“唐公子請。”夜璃歌說着,調轉馬頭,跟在車旁,朝唐家別院而去。
林立商鋪緩緩滑過,掩袖咳了一聲,唐涔楓沒話找話道:“這次黑毒疫之事,多虧夜小姐出手,夜小姐真真是名副其實的鳳凰。”
“唐公子過譽。”夜璃歌目視前方,答話的語氣甚是僵硬。
唐涔楓心中一動:“夜小姐像是有心事?”
轉頭看他一眼,夜璃歌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終於,兩抵至唐家宅院,夜璃歌翻身跳下馬背,早有僮僕開門迎出,替她將坐騎引至一旁。
進了內堂,兩人相對而坐,唐涔楓令人奉茶,爾後端起茶盞殷勤笑道:“小姐這一去,怕是再難見芳容,不若且請多坐坐吧。”
“多謝唐公子盛情。”夜璃歌捧盞飲了,目光無意識地朝四周掃了掃,落在一架紫檀屏風上,被那一幅火紅的芍藥花吸引住,不由得站起身來,徐步踱過去,正待細看,眼前忽然一陣昏沉——
“你——”夜璃歌轉頭去瞧唐涔楓,卻驚見座位上早已空空如也,她意識到不對勁,猛提一口氣,朝房門的方向衝去,房門卻“啪嗒”一聲闔攏。
單手撐住門扇,夜璃歌強令自己鎮定,默運內力,凝聚于丹田。
“夜璃歌,你想不到吧?”
陰森低沉的男聲,驀然從身後傳來,夜璃歌轉頭,卻見一身黑衣的男子立在椅邊,雙手環胸,狹長雙眸微微眯起,內斂厲色冷芒。
“南宮篁?”
“對,就是本君。”踏前一步,男子肆無忌憚地盯着她,“炎京鳳凰,告訴你一句話,凡是本王想要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的。”
“哦?”夜璃歌挑眉,冷冷地笑,“想不到,唐家竟然會跟你們金瑞南宮皇室有牽扯……”
南宮篁挑起她腮邊秀髮,放在鼻邊嗅了嗅:“你想不到的事,還有很多——夜璃歌,我知道你是個驕傲的女人,自以爲將整個天下都看在眼裡,卻不知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不管你布棋再怎麼高明,都會有劣着。”
“譬如說,唐家?”
南宮篁沒有說話,只是突然伸出手來,扣住她的腰,往懷中一拽。
“你幹什麼?”夜璃歌眸中閃過絲冷厲。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單獨在一起,你想想看,還能幹什麼?”
“南宮篁?”夜璃歌嘶聲低叫——根據她的判斷,南宮篁並不是這樣的人。
“呵呵,人生短暫,及時行樂麼。”男子的面容透着幾分冷魅,愈發貼近女子。
就在這時,房門“砰”地一聲開了,一身白衣的唐涔楓,手執一柄鋼刀,殺氣騰騰地衝將進來,照着南宮篁的後背便劈將下去,
南宮篁動也不動,只伸出左手兩指,便將刀刃穩穩挾住,並且當着唐涔楓的面,吻向夜璃歌的柔脣。
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唐涔楓忽然發一聲喊,整個身子撞過來,將南宮篁給硬生生擠開,張開雙臂,護住後邊的夜璃歌。
“唐涔楓!”南宮篁雙眸一眯,“不要忘記,整個唐家的金脈,可都操縱在本王手裡!”
“那又如何?”唐涔楓高高地昂着脖子,額上青筋爆起,“縱然拼上這條性命,我也會阻止你!”
南宮篁雙瞳一縮,視線掠過唐涔楓的肩膀,仔細在夜璃歌臉上睃了一圈——這女人不過就是長得漂亮些,爲何會得到那麼多男人傾心的維護?
“你就算拼儘性命,又能改變什麼?”雙手環於胸前,他的聲音變得冷冽。
唐涔楓一面留意南宮篁,一面卻壓低嗓音對夜璃歌道:“退後三步,有條暗道,你自己逃生吧。”
“那你呢?”夜璃歌怔了怔,壓低嗓音道。
“不用擔心。”唐涔楓心中一暖,嗓音變得柔和,“我不會有事的。”
望着面前這男子並不怎麼厚實的肩膀,夜璃歌心中一悸,然後強撐着往後退去,迅速摁下機關,整個人滑進秘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