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薩托領南部，瑞芬郡與伯庫亞郡交界地，一座被遺棄的大型舊營寨外，數百間簡陋的茅屋和木屋，圍繞着土木營寨組成了一片村落，上千個堪塔達爾人魚龍混雜的生活在營寨內外。
本地人將這裡稱爲“歐爾海頓”。
這裡的居民有的曾是逃荒者、甚至罪犯、逃兵，有的則是曾經躲避內戰逃入山林，如今迴歸化爲廢墟的家鄉，已經一無所有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然而，即便南部如今流傳着那些吸血怪物的傳說，他們大多也沒有北上前往艾維姆的心思。
近期的確有些人因畏懼南方的亡靈，而試圖離開過，但很快就又重新回到了這裡，因爲在這裡沒有領主和稅官。
生活在此地雖然難免擔驚受怕，有些困苦，但周圍都是大片的荒田，至少不至於活不下去，收穫多少，就能攢下多少，偶爾有大膽從西部經過前往艾維姆城的行商，他們還能用糧食換取一些生活物資。
最初，曾有一夥暴徒威脅居民們上繳財物，試圖掌控這片土地，成爲自立的領主。
但自從那些由堪塔達爾人、奧蘭德人、底涅希恩人混在一起的一百多名騎士們來此，橫行霸道的暴徒們一夜之間就消失了。
現如今，營寨的箭塔上，飄揚着持劍獅鷲紋章的旌旗。
這些騎士雖然進駐了歐爾海頓的營寨，卻沒有佔領這裡，更沒有劫掠進行徵糧。
除了經常南下歸來後，時不時的物資交易和勞工僱傭，外來者和本地人相安無事了一年有餘。
邊境之地的人們逐漸習慣這些騎士的存在，畢竟託他們的福，這片地區相比周圍要安全了不少。
不久前，他們更看到了又有一支規模大了幾倍的軍隊，從北邊開進了歐爾海頓清一色的重甲騎兵浩浩蕩蕩的進入營寨，讓許多居民議論猜測，這些威武的騎士們，是不是艾維姆城的國王軍隊前來收復失地，認不得獅鷲的本地人甚至將那天上的巨獸當成了獅蠍。
“這裡是烏薩托地區最靠近羅斯拉瓦領的最後一個活人據點，再往南，就看不到活人了。”
營寨的圍牆垛口上，戴維爲萊昂介紹着這個頗具規模的村鎮。
在他們剛來時，此地不過是數百人口，但隨着聖戰騎士們獵殺了周邊肆虐的吸血怪物，此地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流民前來定居，以至於本地人甚至用糧食，主動請求聖戰軍騎士維持這裡的治安秩序。
戴維無心佔據或發展這片聚落，但也沒辦法干預周邊地區人口流動的自發行爲，更沒法對混亂坐視不理，於是這微妙的關係便維持至今。
萊昂眺望着這座作爲臨時前沿據點的村鎮聚落，心中估量着如今瞭解到的烏薩托領局勢。
堪塔達爾王庭在烏薩託大戰後，軍隊和財富所剩無幾，人口也因內戰和亡靈戰爭，大多集中去了艾維姆地區，只有少數領主還零星分佈在大河以南。
至於靠近亡靈的邊境地區的原本貴族統治者，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之前聽戴維所言，倒也有冒險返回領地的，只是他們在一年多裡，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後來經聖戰騎士們前去調查，那些返回領地的堪塔達爾本地家族，除了一小部分是死在戰後崛起的流寇強盜團伙手中，更多的，則是死於吸血亡靈的暗殺。
被吸血鬼殺死的堪塔達爾貴族死狀極爲悽慘，據騎士們說，被吸乾鮮血化爲乾屍都是死相最好看的一種。
這等慘狀，也是如今烏薩託南部權力真空的主因，如今但凡還活着的伯庫亞和瑞芬兩郡的貴族，多數都不敢再貿然返回此地。
想到此處，萊昂也不禁理解了怪不得烏薩託貴族這一年多裡，一堆堆的抱團往東邊的索博尼茨領鑽。
比起神出鬼沒的吸血亡靈，顯然真刀真槍的聖戰聯盟士兵，至少還在他們的理解範圍之內。
“吸血鬼，只襲擊堪塔達爾本地的貴族嗎？”奧莉薇婭在一旁疑惑的問道。
戴維看向金獅騎士，搖了搖頭：“不只是貴族，平民也有相當多遭遇吸血鬼的案例，不過那些怪物對待平民倒是有所區別，大致有三種情況。
其一，和遭到虐殺的貴族一樣，一些不幸的普通人同樣慘遭殘害。
其二，則幸運得多，他們被吸食鮮血後只是昏迷過去，我們從暴民手裡救下了一些差點被燒死的受害者，經過維山大師的檢驗，他們並未被轉化成吸血鬼.現如今也定居在了歐爾海頓。”
萊昂聞言，看向一旁那位從亡靈戰爭中倖存，身爲聯盟魔法顧問之一，同時也是阿瓦隆魔法學院成員的巴爾迪姆郡巫師。
穿着烏鴉羽袍的老巫師杵着骷髏魔杖點了點頭，他嚴格按照元帥和考維斯大師教授的方法，檢驗了被襲擊者的生理狀態，並無亡靈詛咒的痕跡。
戴維嘆了口氣，接着道：“第三種情況，則是生死不知，整個人都消失無蹤，我推測或許是連皮帶骨，都被亡靈們吃乾淨了，也或許是被轉化成了吸血鬼的同類。”
說到最後，荊棘花之主的次子眉心緊皺。
“萊昂大人，已經被轉化成吸血鬼的人.還有辦法再變回原來的樣子嗎？”戴維攥着垛口，不禁沉聲問道。
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當然明白尋父心切的戴維爲什麼這麼問。
萊昂思索了一番，良久，他婉言向衆人道：“我想私下和戴維閣下說兩句。”
衆人知趣的告退。
待周圍沒有旁人，萊昂這才轉過頭對戴維答道：
“如果厄利弗大人真的被轉化成了吸血亡靈，我有辦法讓他擺脫那樣的狀態.”
戴維聽了這話，臉上因激動而動容，但又立刻被萊昂接下來的話語驚得僵住面龐。
“前提是必須先讓厄利弗伯爵，真正的死去一次.”
聯盟軍隊沒有在歐爾海姆停留太久。
阿瓦隆騎士團與一百多名駐紮與歐爾海頓的聖戰軍合流，近七百人的軍隊休息並整編完畢後，備齊了輜重糧草，便準備出發。
萊昂在啓程前，終於讓考維斯激活了追蹤符文。
待阿考感應到了那日逃走的吸血鬼，已經朝着羅斯拉瓦領遠遁，有了明確的方向指引，萊昂集結部隊即日啓程。
儘管好似孤軍涉險，但他並未太過擔憂。
麾下是全軍具甲的精銳之師，哪怕不到千人，戰鬥力也遠超數千人的尋常軍隊。
何況口袋裡揣着無需補給的一百名聖戰英靈以及戰爭巨獸卡利斯托。
加上奧莉薇婭和自己的帶領，洛哈克、戴維、以及遊俠們等悍將，此行南下，即便正面硬撼過萬規模的亡靈大軍萊昂亦絲毫不懼。孤軍深入亡靈屍海掠城拔寨，他已經習慣了，再說如今沒有那永夜陰雲魔法的加持，現如今的亡靈弱了一倍不止，而對付亡靈，早已是聖戰聯盟的專業。
養足精神，全軍配馬的聖戰軍行進速度很快。
憑着死亡爪和考維斯駕馭駿鷹輪流偵查，佔據天空的飛行戰獸，視野範圍遠超尋常輕騎哨探，全軍走在堪塔達爾的王國大道上，馬不停蹄的絞殺了攔路的遊蕩屍鬼。
近千匹戰馬與輜重馬車，僅僅一日就穿過了南方的沃格託恩郡，追尋着符文魔法的指向方位不斷深入，來到了過去從未抵達的南方腹地。
入夜前，萊昂在天空中環顧周圍的地形，估算行軍里程，推測部隊應該已經進入了更南方的莫拉格郡境內。
“大好的田地都荒廢了，真可惜”
乘着死亡爪，萊昂瞭望着下方大地上，猶如末世般的行屍遊蕩的景象。
他既是在可惜羅斯拉瓦領的土地，也是在可惜聯盟治下的索博尼茨領現在，大片大片無人耕植的肥沃土地。
聯盟統治下的人口太少。
如果那些試圖返回索博尼茨領的領主們，不是已屬各方勢力，萊昂倒考慮過，以換取他們加入聖戰聯盟爲條件，劃分一些聯盟南部的土地給他們。
奈何這樣天真的想法，也只是瞎想想，沒有共同的利益捆綁，各懷鬼胎的勢力這麼簡單就被放進索博尼茨，毫無疑問後患無窮。
萊昂嘆息，不由遺憾的胡思亂想起來.要是能批量生產古代赫拉恩人的那種類似“尋礦者”的小型構裝體就好了，直接坐火箭一樣跑步進入工業化農作時代。
那種以高能結晶“地心”爲能源的自律機械，動起來比前世地球上剛剛起步的機器人還靈敏，從事一般的農業生產工作完全能夠勝任，只是，不知驅動它們的能源消耗，和它們從事農業生產得到的產出價值成不成正比
搖了搖頭，萊昂摒棄了幻想。
不說如今都無法合成那種名叫“地心”的能源結晶，光是製造尋礦者的內部零部件，都得矮人技師手搓.這還工業化？做夢，除非古代赫拉恩人留下了什麼類似STC建造模板之類的神器。
說來，鋼爐堡的當世矮人工匠們替走了那些古代矮人遺民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那些古代矮人的消息了。
北方的赫拉恩國度實在太遠了，即使對有着飛行戰獸夥伴的自己而言也是如此。
不過，這一年多來，在亡靈戰爭中損失慘重的矮人王國，都沒有派人來找阿瓦隆堡的麻煩，也變相說明那古代界域大門，應該順利重啓了纔對.
感慨間，他見周圍沒有什麼能成氣候的亡靈集羣，正要吩咐座下的死亡爪返回聖戰軍營地。
忽然，在黃昏的漫天暮色中，萊昂望見東南方遙遠的地平線上的隱隱攢動。
心生警惕，萊昂當即呼喚死亡爪飛去。
獅鷲翱翔着振翅加速，花了十幾分鍾，才抵達目標空域。
借雲層遮掩，萊昂探身俯瞰大地。
沒有生者軍隊的震天喊殺。
兩支空前規模的亡靈大軍，漫山遍野的壓抑着嘶吼間彼此衝殺。
十萬？還是二十萬？
不是活人軍隊號稱威嚇的虛數。
萊昂粗略估算，大地上真真正正有十萬以上規模的亡靈在瘋狂的廝殺。
越看越是心驚。
倒不是說他沒在亡靈戰爭中見過這等漫山遍野的行屍。
但真正讓萊昂駭然的，是腳下的亡靈並非如過去那般只是在無腦衝鋒。
一隊隊整齊的陣列，進退有序的進攻與包圍，讓它們的行動甚至比生者的軍隊都更加靈活.
何時有那麼多存在智慧的高階亡靈，能指揮如此規模的大軍？
微微定了定心神，萊昂繼續觀察着兩支亡靈屍海的區別。
過於龐大的規模，讓旗幟都失去了意義，但他還是憑藉這些年的軍事經驗，分辨出了對壘的雙方分佈。
一方兵力更少，只有對手的三分之一，但更加強勢，進攻的勢頭十分迅猛。
謹慎的降下高度，萊昂從那地獄之戰般的景象中，勉強看清了一抹區別於幽幽鬼火的鮮紅。
那些吸血亡靈，在與其他死者軍隊交戰？
確認了戴維等人所探查的亡靈內戰情報屬實，萊昂生怕太過靠近驚動下方低空盤旋的帶翼屍妖，連忙催動死亡爪向着來時的方向歸去，遠離了這數十公里外的戰場。
匆匆回到臨時營地，萊昂告知了東南方的危險，令全軍夜晚加強警戒。
次日，衆人率軍遠遠避開原本的路線，從西邊崎嶇的岔道繞行。
有着獅鷲和駿鷹輪流開闢視野，行軍時騎士們倒也不怕貿然誤入埋伏或猝不及防遭遇敵軍。
等終於靠近了考維斯所感應的位置附近，軍隊停下行進，就地備戰。
前去調查的考維斯很快催動駿鷹飛了回來。
“吾主，前方是一座城市，那吸血鬼應該就在城中，可是”
落下的考維斯勒住駿鷹繮轡，表情古怪。
“可是什麼？”
“可是那城市裡有許多炊煙升起，我看到有大量行人，城郊還有農民在勞作的樣子吾主，吸血鬼.似乎不用吃飯吧？”
一座尚有活人的城市，安然位於亡者國度的腹地？
萊昂愕然。
但轉瞬想象力又讓他產生了某種推測。
吸血鬼確實不用吃飯。
可那些活人，沒準就是吸血鬼們養着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