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每天都抱着夏兒在門口張望着, 不停地在李老漢面前嘮叨:“雲娘怎麼還不回家呀?”
李老漢聽到耳朵快要起繭了,仍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對李大娘重複着:“許三少爺說了,雲娘在三清觀吃好住好, 等她想通了, 自然會回來的。”
李大娘像往日一樣, “哦”了一聲, 這天卻多說了一句:“那桃苗不是有人要嗎?賣不賣, 你就上三清觀讓她拿個主意,再看看她是否願意回來住。”
李老漢應了一聲:“嗯,我現在就去跑一趟, 你在家好好等着。”說完,李老漢便趕着驢車向三清觀駛去。
許鼎言給雲娘找來許多啓蒙的書和一些繪本。雲娘每天都讀讀書, 練練書法, 心情一天比一天平和起來。
這會兒, 雲娘正在院子裡的石桌上看着繪本,李老漢來了, 百感交集地叫了聲:“雲娘。”
雲娘眼睛掠過一絲驚喜,連忙放下繪本,起身來迎接,眼淚很快便落了下來:“爹,你怎麼來了。是雲娘不孝, 回來這麼久都沒有回家。”
李老漢呵呵笑了兩聲:“只要你過得好, 在哪裡都沒關係。對了, 前兩日有人想買咱家的桃苗, 價錢倒是挺適中的, 想讓你拿個主意,要不要賣。”
雲娘又想起了世外桃源的約定, 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賣了吧,這樣還可以空出地來種點別的。”
李老漢應了聲:“哎。你娘也想你了,明天是她的生辰,要不今天你就跟爹一起回家?我們把月娘他們也叫過來,一起吃頓團圓飯。”
雲娘點了點頭,走進房內收拾東西。
許鼎言又抱了一疊書籍走了進來:“雲娘,我又給你找了些書回來。”許鼎言望見李老漢,便走過去熱情地打過招呼攀談了幾句,接着便看見雲娘揹着包袱走了出來。許鼎言稍稍吃了一驚,接着一絲失落和傷感便涌入心間,卻也很快釋然,她終究不可能在這裡就這樣過一輩子。
許鼎言微笑着望着雲娘:“要下山啦?”
雲娘輕輕點了點頭:“嗯。”
李老漢望着兩人,暗暗點了點頭,於是走過來問道:“許三少爺,明天我家那老婆子生辰,你要不要也到我們家一起吃頓飯,熱鬧熱鬧?”
許鼎言忽聞李老漢相邀,不禁喜出望外,一口答應下來。
雲娘頭別過許鼎言,走出衡悅居,再找李道長道過別,然後與李老漢一起下山去。
回到家裡,嬌娘正在李家門口逗弄着夏兒,兩人看起來其樂融融。大林竟然一改往昔的頹唐,不再是一身酒氣,老老實實地呆在加工房裡做加工。大林出來歇息逗弄嬰孩的時候,雲娘瞧見了他和嬌娘看對方的神情中有一絲的不自然和羞澀。
雲娘望着他們,微微笑了笑。微笑過後,雲娘又迷惘起來,那個三個月前看起來痛不欲生的男人,怎麼轉眼間,竟和別的女人對上眼了呢?那些曾經的刻骨銘心,果真能說忘就忘?還是男人本來就是一種容易見異思遷的動物?
看到雲娘回來,嬌娘先是愕了一下,隨即很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姐姐,我在家的時候聽到夏兒在哭鬧,便過來瞧瞧,幫忙逗弄一會。來,給你抱一抱夏兒。”
雲娘笑了笑,將夏兒接過來,逗弄一下。誰知二十多天沒見,夏兒竟認生了,哭着要嬌娘抱抱。雲娘把夏兒還給嬌娘,回到房間放下包袱。
回到房間,裡面的東西全部都煥然一新,全部都是木製的傢俱。雲娘感激地笑了笑,怕我睹物思人罷了。
月娘,青山和二嬸孃一大早就過來了。雲娘和月娘敘過離別之情,便一起到董家把嬌娘拉了過來,一齊過熱鬧熱鬧。
剛過辰時,許鼎言便兩手各提着一包禮物,帶着溫煦如陽的笑容地進來了。只見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袍,內襯天藍色的夾衣,看起來十分的清俊儒雅,儼然一個翩翩公子的模樣。
他一進門,立即把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大家紛紛走向前來,歡迎這位客人。許鼎言將其中一隻手的禮物送給了李大娘,然後將另一份禮物放在桌子上,拆開外面裹着的荷葉,露出一堆點心來:“這是我做的酥皮卷,大家嘗一嘗,看看好不好吃。”
許鼎言抓了兩條酥皮卷,走到小馬駒的身邊放在他的手上,還額外塞給他兩塊糖:“這玫瑰花生糖,是專門給你的,別人都沒有份的喔。”
大家平時都很少吃點心,紛紛上前拿來嘗,都說許記的點心,果然名不虛傳。許鼎言見雲娘沒有去拿,便又拿了兩條走到她的面前,說道:“這是我親手做的,要不要嘗一嘗?”
真會收賣人心啊,雲娘相當無語,接過酥皮卷,狠狠地咬了一口。
二嬸孃說道:“上次許少爺給我們做的魚丸才真叫好吃,我們到現在還很想念那個味道呢,不如今天你再給我們做來解解饞。”
許鼎言連忙應道:“好啊,那可是我的拿手絕活。”
李老漢便與李大林到屋邊的魚塘去網魚。過了半個多時辰,兩人只撈到三四條兩指寬的小魚回來。李大林一臉沮喪地說道:“前些天我們網了好些魚去賣,塘裡剩下的本來就不多,現在都成精了,就只撈到這幾條小的。”
李老漢低下頭望了一眼那幾條小魚:“要不我到鎮上一趟,買些回來。”
雲娘笑道:“到鎮上一來一回便要兩個時辰了,還不如我去釣一釣。只要魚塘有魚,還是釣得到的。”
月娘也附和道:“姐姐釣魚厲害得很,就讓她去魚塘釣一釣吧,四斤五斤是沒問題的,魚塘裡釣不到,去河裡也是可以的。”
望着雲娘興致勃勃的神情,許鼎言一臉的驚訝:“你會釣魚?”
雲娘白了他一眼:“怎麼啦?難道不像麼?”
許鼎言低下頭來略加思索,便計上心來,望着雲娘連連搖頭:“真的不像。我看你倒是像拿魚料餵魚的。”
雲娘頓時惱了:“你不要這麼小看人!我怕是像你這麼一個大男人還沒我釣得多!”
許鼎言嘴角一勾,又揚起了和煦如陽的微笑:“哦?那我倒想試試看,看你釣得多還是我釣得多。不如我們打個賭吧。你不是想建個私塾嗎?如果你贏了,那我就給你當五年的私塾先生。”
雲孃的心稍稍動了一下。自從有了籌辦私塾的打算,自己有爲教書先生髮過愁。有誰願意在這窮鄉僻壤當個教書先生呀?自己也出不起高的價錢,人家還不如去地主家教書,日子還悠閒自在一些呢。但是既然私塾八字還沒一撇,也就放在一邊,沒有多想。
雲娘望着許鼎言那看似無害的笑容,心裡卻打起了鼓,天上會掉餡餅?不會又是在挖坑給我跳吧?雖然贏是十指捏田螺的事,但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萬一自己輸了呢?雲娘於是問道:“那如果你贏了呢?”
許鼎言兩眼清澈,一臉純良地望着雲娘:“我的鞋底差不多磨破了,如果我贏了,你就給我做一雙鞋吧。”
看你一臉壞笑,就知道這又是個坑!雲娘拉下了臉:“不行!換個別的!”
許鼎言態度堅決地搖了搖頭:“不換,我除了缺雙鞋子,別的啥都不缺。”
在場的人都十分期待雲娘能夠答應許鼎言的要求,嬌娘在月娘耳朵邊嘀咕了幾句,月娘隨即走了過來起鬨道:“姐啊,還虧我剛纔還當着大家的面誇你釣魚厲害呢,你若是怕輸,那就不要賭了吧。”
許鼎言望着月娘嘆了口氣:“如果你真怕輸,那我把規矩改一改,變成如果你釣的魚的重量,超過我釣的魚的一半,就算你贏,如何?不是這樣都不敢比吧?”
再厲害的高手,也不可能比我多釣一倍吧?況且自己的技術是絕對過硬的。雲娘立即爽快地應道:“就這樣定了。我們現在去挖蚯蚓吧。”
月娘頓時傻了眼:“那鞋子不是沒希望啦?不行,這不公平。”
人家當事人都沒急,你急個啥呢!雲娘當作沒有聽見,推開礙眼的月娘,跑到菜地裡挖蚯蚓。
許鼎言笑了笑,跟在雲娘身後走到菜地。無論輸贏,結果都是自己樂意見到的。許鼎言接過雲娘遞過來的瓦盆和鋤頭,挖了起來。
月娘和小馬駒也跑過來幫忙。
挖了一會兒,不知道狀況的二嬸孃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許少爺,我們都很喜歡你做的那個酥皮卷呢,能不能教一教我怎麼做?”
小馬駒連忙說道:“不行呢,許叔叔要挖蚯蚓呢。”
許鼎言放下鋤頭,摸了摸小馬駒的頭:“沒事,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說完,便跟着二嬸孃走到廚房。走進廚房,許鼎言掃了一眼擺着的食物,心裡頭忽然有了計較,臉上浮起了自信的微笑,這一次,我一定要贏!
秋天的泥土比較乾燥,蚯蚓都躲到泥土底下去了。雲娘挖了半個時辰才挖了十幾條,估摸着加上小馬駒和月娘挖的,應該夠了,於是直起腰來:“好了,這麼多應該夠了。”
小馬駒聞言立即歡呼活躍地跑了過來:“好嘍,挖夠嘍!”
雲娘望着可愛的小馬駒,笑眯眯地朝他遞出小瓦盆,想讓他將挖到的蚯蚓倒進來。誰知小馬駒跑到雲娘面前,竟然沒有停下來,而是直接無視,飛快地從她的身邊閃身而過,奔廚房的方向,興奮地大叫道:“許叔叔,我給你挖了好多蚯蚓,你快來看看。”
雲娘傻了眼,隨即憤憤不平起來:“兩塊玫瑰花生糖就將你給收賣了,以前真是白疼你了!”
雲娘轉而望向月娘,月娘正向自己走來。雲娘稍感安慰,果然自己沒有白疼這個妹妹。月娘走到雲娘身邊,望了望雲娘手中的小瓦盆:“姐,你挖的還不少哇。”
雲娘抿嘴笑了笑,伸出手中的瓦盆:“來,倒進來。”
月娘連忙護住自己挖的蚯蚓,連連搖頭:“這是我幫許少爺挖的,不能給你。”
不是吧,竟然幫一個外人也不幫自己的姐姐?雲娘斜了一眼月娘:“不是吧,難道幾片酥皮卷就被收賣了?”
月娘一本正經地說道:“姐,許少爺在教娘她們做酥皮卷,都沒有時間挖蚯蚓,如果我把蚯蚓給你,那多不公平嘛。人家小馬駒這麼小都這麼懂事了,姐你怎麼連小馬駒還不如哇。”說完,便護着瓦盆,跟隨小馬駒的足跡去找許鼎言。
雲娘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番話是從自己那呆傻的妹妹口中說出來的嗎?那幾片酥皮卷的花功效也太大了些吧?
雲娘憤憤不平地和許鼎言來到魚塘邊上,開始釣魚比賽。開始月娘和小馬駒還興致勃勃地觀戰,後來看到許鼎言老是挪來挪去,一條魚也釣不着,便興致索然,回家去吃酥皮卷等結果。
雲娘接連釣起來幾條兩指寬的魚,看見許鼎言不停的將釣魚的位置挪來挪去,覺得十分好笑,覺得自己是穩操勝券。後來,許鼎言在一個茅草堆裡定了下來,沒有再挪過一步。
又釣了半個多時辰,雲娘收了魚杆,想換個位置釣。望向許鼎言的時候,雲娘覺得有點不對勁。許鼎言釣魚的位置,剛好被一叢倒進魚塘裡的枯竹遮住了,隔着枯竹望過去,他的一舉一動看得並不真切。雲娘停下腳步朝許鼎言認真地望了望,發現他好像一直在動。
難道接連有魚上鉤?雲孃的心一沉,快步走到許鼎言身邊。不是這麼誇張吧?他的魚釣的可真多,密密集集的,快要大半桶了。許鼎言正好彎着腰在上誘餌,雲娘於是踮起腳尖瞄了一眼,看見許鼎言打開一包東西,捏了一小把裝在釣勾上。
原來是在用餌料來釣!這分明是在作弊嘛!雲娘頓時火冒三丈,從許鼎言手裡一把搶過餌料,全部倒進魚塘裡,拍淨雙手,杏目圓瞪:“我叫你用餌料!我叫你用餌料!這樣一點都不公平!”
許鼎言目瞪口呆地望着雲娘,不禁好氣又好笑:“你又沒說過不準用餌料!我真沒見到這麼無賴的女人!”
雲娘哼了一聲,秀目又斜了許鼎言一眼,乾脆就在許鼎言附近找個地方坐了下來,一邊釣魚,一邊監視許鼎言。
許鼎言將上了餌料的釣鉤甩進塘裡,很快就有魚上鉤了。雲娘盯着那個上下浮動的浮標,咬牙切齒地說道:“哼,我現在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更加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