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蔚羽走了之後,離悅又打開盒子,喜滋滋地瞧着裡面的人蔘,水蘇從一旁說道,“這得值不少金角吧?”離悅斜了水蘇一眼,“人蔘能救命,你說人命值多少金角?”
水蘇轉轉眼珠又說道,“公子昨夜伴眠,駙馬好像沒表現出不高興,還給公子送禮,真是難得。
離悅從院內石凳上站起來,比水蘇高上一頭,狹長的鳳眼眯起來,水蘇不是玉柏玄,瞧不出他這是生氣的前兆,他居高臨下,話是從牙縫擠出來的,“你跟我說說‘伴眠’是什麼意思?”
水蘇也是小兒郎,懵懵懂懂說不上具體的情形,“就是侍候公主睡覺唄......”
離悅不再生氣,又坐下飲茶,“在前齊,女子若是被男子瞧見了身體,是要嫁給他的,否則就要被唾棄。若是同牀共枕,更是沒辦法再找別家了,假如又跟別的男人卿卿我我,是要被遊街的。”
水蘇點點頭,“嗯,後央也是。”
離悅口中的茶噴出,“你們後央不是女尊嗎?”
水蘇連忙用手帕拭去離悅身上的水漬,“奴婢的意思是後央的男子也是如此。您說的男尊,也是可以有很多妻主的那種麼?”
“在我們那裡不叫妻主,叫夫人。”
“哦,除了稱呼,跟這裡也沒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了,比如說公主,我見過她的身體,她就不能再找別人了,公主也不行!”
水蘇連忙擺手示意他小聲點,左右看了看,“公子這話對奴婢說說得了,可不能出去說,駙馬性情溫和,已是難得,公子不要強求太多。”
離悅又冒火了,“你腦子裡想的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她若是有了駙馬,也不能再和旁人一起,懂不懂?”
水蘇被他的理論繞得暈頭轉向,“您說你最先跟公主有了肌膚之親,又說有了駙馬再也不能跟旁人,那公子您到底要不要和公主在一起啊?”
“我......”離悅滿腹的惱怒漸漸化作酸楚,他看着天空漸落的雪花輕聲說道,“等公主痊癒,我是要回去的。”
玉柏玄急急忙忙本打算回府取暖,誰知被姬筱叫住拉去茶舍品茗。流香雅韻改作了食肆,姬筱又尋了一個好去處,茶舍沒有名字,就在臨街不遠的二層小樓內,玉柏玄穿着狐裘大氅,一溜煙從車上下來鑽入樓中,樓中地龍燒得正旺,玉柏玄在雅室內暖和過來,才脫下大氅,茶童將茶具果點一一擺上,退了出去。
姬筱一面爲玉柏玄倒茶,一面問道,“腿疼好些了麼?”玉柏玄忙着用點心,口齒不清地答道,“最近離悅改了藥方,算是緩和了許多,他說泡湯泉能讓我好的快些,可陛下都沒有提及去溫泉宮的事,我也不好厚着臉皮去求。”
“應該就是最近了,到時陛下會移駕溫泉宮,到那裡修養一陣,肯定會邀你同去的,”姬筱摸摸玉柏玄的病腿安慰道,“到時我會派隱衛隨行保護你,你不必擔心。”
玉柏玄聽到“隱衛”兩個字,突然沒了胃口,姬筱看着她的臉色,“你又想起被追殺的事了?”
“那些黑衣人知道我是公主,明顯就是衝着我去的,若說那個私生子能有如此大的能耐,不太可信,到底是誰欲除我而後快呢?”
“你是真想不到,還是不願去想?”姬筱一針見血,說得玉柏玄接不下話,玉柏玄真的不願去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一想到事情的開端是母皇遇害,接着是自己被瘋狂追殺,始作俑者一定是最終得利的人,她就開始逃避不願往深處想。
“叔父,那個藥侍在牢中暴斃,我更是篤定兇手另有其人,陛下聽聞此事也是十分震怒,她眼中充滿憤怒與仇恨,將我的手攥的生疼,說沒有親手將毒害母皇的兇手碎屍萬段,簡直枉爲人女。我與陛下一同長大,陛下的性情我是瞭解的,不似作假,所以我現在也是困惑不已,”玉柏玄終於將話說出,心裡卻不輕鬆,敵暗我明,黍陽城裡的渾水不蹚也得蹚。
姬筱聽了她的分析,沉思了片刻,“知人知面,凡是還是小心爲妙,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表面看上去陛下是最大贏家,但如此明顯,未免太過顯而易見,這行事風格倒教我想起一個人。”
玉柏玄眼中顯露出殺意。
“此事我一直在查,你先不要輕舉妄動,”姬筱拍拍玉柏玄的緊繃的手。
茶童在門外稟報,“大人,您要等的人到了。”姬筱跟玉柏玄點點頭,“你在此等候,叔父去去就回。”
茶童將姬筱引至另一間雅室,一身藍色常服的童辛端坐在案前,看見姬筱進來,表情並無多大變化。
姬筱坐在童辛對面,“大人的軍務都交接妥當了?”童辛反問道,“你約我來就是要問我的軍務?”姬筱手執茶壺爲童辛倒滿,“童大人快人快語。我問過公主了,公主除了自己的公主印信,先帝並沒有給她別的印信,當初從宮中逃走時,也根本沒來得及帶任何東西,敢問童將軍,那印信是方是圓,上面刻的什麼文字,可否告知,我讓公主再回憶一下。”
童辛本就不愛飲茶,來茶舍也是做做樣子,“先帝囑託,本官不敢輕易告知他人,恕難從命。公主若是能自己找到最好,若是找不到,誰也休想調動先帝的軍隊。”
姬筱長嘆一聲,“那你爲何告訴我?”
“一個御史中丞拿着陛下的聖旨頻繁調動軍中職務,本官是個粗人,但也不傻,唯恐陛下教小人鑽了空子,毀了江山社稷,”童辛出身武將,不像文官女子般注重保養,加上年過三十,臉上已有了歲月痕跡,但眉眼依然可見當年別樣的英姿神采。
“你現在是驃騎將軍,可以直接呈奏陛下,”姬筱仿作不經意的提醒。
童辛紋絲不動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微笑地看着姬筱,“本官自會盡職盡責效忠皇室,但無關的話本官是不會說的,除非,”童辛身體稍稍前傾,拉近了與姬筱的距離,“除非是我的親系。”
姬筱轉頭看向窗外,這已經是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從細如砂礫變成大如鵝毛,滿樹的枝丫掛滿白色的雪花,微風吹過,飛舞的雪片打着旋飄入窗櫺,剛落在地上就化成一滴滴水,遠處的街道彷彿圍起了白色的帳幔,天地間混沌微茫,難以辨別這雪是近在眼前還是遠隔天邊。
桌上的茶已涼透,童辛輕嘆一聲,“阿芊,你怎會如此倔強?”姬筱聽見童辛喚他的名字,本就不平的心緒更是如雪加霜。
“當初我求你嫁與我,你說你有苦衷,如今這個年紀我都未娶,人家背地裡都說我有隱疾不能人事......不說了,我不怨你,我知道你心裡苦,”童辛恢復了方纔的泰然自若,“陛下若是有先帝印信,早就拿出來了,還能讓顧青冉那個跳樑小醜上躥下跳地弄些小伎倆,以我估計,先帝疼愛韶陽公主,應該是將印信交予她了,你回去讓公主仔細找找。我先走了。”
出門之前她對着姬筱的背影說道,“你欠我一個人情,今後要還。”姬筱從窗口看着童辛的轎輦遠去,起身回到玉柏玄所在的雅室。
姬筱進屋瞧見玉柏玄正在與自己對弈,和藹的一笑,“走吧,叔父帶你去吃好的。”玉柏玄一聽來了精神,自從回來,她可不敢像從前一樣溜上街打牙祭了,也不知那些小吃還有沒有。姬筱寵溺地用手指點點她的鼻尖,“一點吃的就能把你拐走。”
皇帝終於下旨,與鳳後一同移駕湯泉宮,韶陽公主與駙馬同行,離悅作爲醫師,特許跟隨,不過只能在玉柏玄用藥之時才能進入行宮,其他時間都與隨侍一同起居。
御駕行至湯泉宮,一切安排妥當後,皇帝宣玉柏玄一同浸浴,兩人不約而同想起小時候一起隨母皇來行宮的時光,各懷心思一時無話。
玉柏玄泡着湯泉,果真覺得周身暖和了許多,右腿也不似平時那般冰涼。
“玄兒平日勞苦,入冬腿疾纏身,到這湯泉宮來,想來能好許多,”玉柏炎面露關切。
“回陛下,臣妹的確覺得暖和了許多,多謝陛下恩賜,”玉柏玄其實心裡想着能找一處小泉眼自己多泡一會,這麼跟皇帝泡在一個池子裡,屁股都不敢坐實,總覺得拘謹。
玉柏炎瞧着她的樣子,忍不住感嘆,“朕知道你拘謹,朕也只是想找你說說話,罷了,你去吧,蔚羽也等你呢。”
玉柏玄謝過恩,回房叫上甯蔚羽,溜溜達達來到一處溫泉,隨侍褪去她身上的衣物,甯蔚羽一直低頭不敢去看,手腳都不知道放哪。玉柏玄脫得只剩褻衣,回頭看見甯蔚羽窘迫的模樣,揮手讓隨侍下去,“現在只剩你我,你就別不好意思了,這水泡起來真舒服呀......”
甯蔚羽迅速瞥了玉柏玄一眼,發現她穿着褻衣褻褲泡在水裡,心裡鬆了一口氣,又升起淡淡的失落,隨即脫了外衣也進入水中,玉柏玄突然大喊一聲,“有蛇!”甯蔚羽剛剛坐定,聽見玉柏玄說有蛇,大驚失色,一下子從水裡跳起來往岸上爬,到了岸上還驚魂未定。
玉柏玄笑得前仰後合,兩手還不斷往甯蔚羽身上潑水,“哈哈哈,你小時候就怕蛇,現在還是那麼膽小,這水這麼燙,哪裡來的蛇?”
甯蔚羽站在岸邊,打溼的長髮往下滴着水,白色的褻衣貼在身上,勾勒出美好的線條,隱隱約約透出肌膚的顏色,還有一些不可描述的形狀,大眼睛看着玉柏玄,漸漸變得泫然。
玉柏玄再也笑不出來,趕緊站起來想要去哄他,誰知腳底一滑,整個人栽進水裡,咕咚咚喝了好幾口水,甯蔚羽見了慌忙跳進水裡去將她撈起,玉柏玄緊緊摟着甯蔚羽,曾經溺水的恐懼佔滿了她的腦海,甯蔚羽摟着哆哆嗦嗦的玉柏玄,剛纔的氣惱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他輕輕撫摸她的後背,“不要怕,我在。”
這時一個黑影“唆”地一下消失,驚魂初定的玉柏玄瞧見了,喊道,“有霜!”
甯蔚羽低頭看看她,“你說什麼?”玉柏玄知道自己眼花了,“沒什麼。”
兩人就這樣抱着誰也沒有鬆手,不知是不是溫泉的緣故,周圍的水溫越來越熱,玉柏玄感覺到甯蔚羽某個身體部位發生了可疑的變化。
她以前也不太懂這些事,但武鳴先生書房裡的書種類繁多,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書籍,當時她還有些羞赧,武鳴嚴肅地對她講,“閨房之樂本無淫邪,若是心存惡念,即便是通曉三禮,也是邪枉之人。”
玉柏玄此時覺得若還不鬆手,自己也成了邪枉之人了,她假裝伸個懶腰,“泡了一會還感覺乏了,來人。”隨侍舉著乾淨的衣物靜候一旁,“我先去休息一下,你慢慢泡。”
甯蔚羽待玉柏玄離去之後,滿臉通紅地從池中走出,換上衣服慌里慌張地跑回了房間。玉柏玄躺在榻上,心緒難平,瞧見甯蔚羽冒冒失失闖進來,看見她之後又打算退出去,玉柏玄連忙喚住他,“你去哪,睡到廊上去不成?”
“我去別的房間。”
“你想讓陛下認爲我們吵架了?”甯蔚羽聽了之後扭捏了一會,蹭到榻旁,緩緩躺下。
“今日是我不對,不該嚇你,”玉柏玄在黑暗中說道。
“不妨事的,倒是你,喝了溫泉水,現在沒有什麼不妥吧?”甯蔚羽擔心玉柏玄的身體,憂心地問。
玉柏玄心說這洗澡水味道真怪,嘴上說道,“無事,就是不太好喝。”
甯蔚羽忍不住笑得抖動起來,一不小心碰到了玉柏玄,一下子又想起方纔的情形,黑暗中的小臉又變得通紅,幸虧沒有被玉柏玄看到。
在行宮住了大半個月,平日的奏報都是直接送到湯泉宮,近日北疆急報接連送至行宮,北遂接連侵犯後央邊境,燒殺搶掠,皇帝無心再呆在湯泉宮,下旨明日返朝,玉柏玄也不好再流連,也開始收拾行裝。
離悅一面爲玉柏玄按摩,一面惋惜,“若是再住上些時日,這病定能好上大半。”
玉柏玄搖搖頭,“何事能比得上國事,若是能一舉殲滅北遂,就是要我這條腿,我也心甘情願。”
離悅按摩的手頓了頓,“若是有朝一日,前齊與後央兵戎相見,你也會這樣想麼?”玉柏玄睜開眼,看着離悅面上的憂愁,本想說無論哪個國家都一視同仁,但最終沒忍心,而是轉移了話題,“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師姐,她是哪國人?”
“師姐來自覓冬,二師哥不知是哪國人,用他自己的話說‘四海曠宇,皆可安居’。”
“想來你師兄也是爲隨性之人。”
離悅無奈地搖頭,“隨不隨性我不知道,可這故弄玄虛的功夫倒是頗得師父真傳。”
玉柏玄想起了武鳴,“你師父給你來過信麼?”離悅失落地搖搖頭,玉柏玄想了想說,“等到開春,我帶你去淮城,那裡每年都會舉辦品酒會,我再以公主的名義造些聲勢,有了桑落酒,不怕你師父不出現。”
離悅喜上眉梢,飛挑的眼角翹起顯得妖嬈嫵媚,“你可不要誆我。”玉柏玄很少看到離悅這樣歡喜,平日見到他不是面無表情就是橫眉冷對,冷不丁一看到離悅屆笑閒花脣綻櫻顆,半晌沒有回神,離悅見玉柏玄盯着他瞧,瞬間收起笑容。
玉柏玄感嘆道,“醫書有云:平日裡多笑笑,有益身心。”
“哪部醫書說的?”
“玉氏要略。”
離悅瞪了玉柏玄一眼,掩去嘴角的笑意。
冬雪已住,崇山峻嶺一改往日巍峨,銀裝素裹仿似人間仙境,皇帝無心賞景,只一心想着邊境之事,玉柏玄同樣憂心,加上天寒地凍,恨不得立刻趕回都城。
行至一處山路,隊伍停下歇息,皇帝躺在車中假寐,隱約聽到頭頂不遠處有細微的聲響,仿似雷聲,又好像動物吼叫,剛想掀開窗幔,只聽外面一陣騷亂,“是雪崩!護駕!”車中的姬墨暘心下一沉,想要下車查看,卻被突然驅動的馬車甩倒在車裡。
外面兵馬之聲夾雜着越來越近的呼嘯,眨眼就逼近馬車,車伕掄圓馬鞭不斷抽打,馬兒撒開四蹄拼命狂奔,車廂似在巨浪中上下顛簸,車內的人被顛起又重重墜落,身體輪番撞擊車廂,還未扶穩又險些被甩出車窗。
轟隆隆的巨大響聲持續了片刻終於停止,驚魂未定的玉柏炎從馬車上下來,回頭看去,路上已被丈許厚的積雪覆蓋,山頂上還不斷有殘雪落下,精兵少了一半,有幾名不斷從雪中爬出,迅速來到皇帝身邊守衛。
姬墨暘抓住一名士兵,“韶陽公主在何處?”士兵一臉茫然四處尋找未果,嚇得單膝跪地,“卑職無能,未能照看到韶陽公主。”
離悅和幾名隨侍也從雪中爬出,他四顧沒有看到玉柏玄的身影,未來得及擦去臉上的雪花,瘋狂地徒手刨開積雪尋找,一面找一面呼喊,“玉柏玄!你在哪!你說話!”
剩下的士兵在皇帝的命令下,也開始挖掘尋找玉柏玄,就在離悅即將崩潰之時,一名士兵喊道,“韶陽公主在崖下!”離悅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地跑到崖邊,看到玉柏玄的馬車掛在懸崖峭壁之上,只有一根繮繩連着,隨着馬車的晃動搖搖欲墜,繮繩的另一頭,是一名黑衣人,他左手死死拉住繮繩,右手握着插在巖壁上的劍刃,身形搖晃似乎已經支撐不住。
突如其來的雪崩將玉柏玄的馬車打得措手不及,她和甯蔚羽還來不及掀開車簾,就被翻滾的馬車摔得天旋地轉,飛起的小案隨着車廂的翻滾,不斷砸向兩人,玉柏玄護着甯蔚羽,被撞的頭破血流,待到清醒過來時,發現馬車倒吊着在晃動。
甯蔚羽受到驚嚇,被摔得暈了過去,她努力爬出車外,看見馬車被吊在懸崖峭壁之上,擡頭看去,一個黑色的身影掛在峭壁之上,正死死的拉住馬車的繮繩,那人低頭正巧與玉柏玄對視,玉柏玄幾乎停止了呼吸。
士兵釘樁掛鎖,腰上纏着繩子滑落馬車旁,一名士兵綁住醒來的甯蔚羽,另一名士兵用繩子綁住玉柏玄的腰,玉柏玄一眼不眨盯着峭壁上的人。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不斷有鮮血滴到她的身上,玉柏玄這纔看清,那人用右手抓着插在峭壁上的劍刃,鮮血不斷沿着他的手腕滴下,將金色的手鍊浸染成鮮紅。
馬車墜入深谷,發出沉悶的聲響,身形交錯間,玉柏玄的視線逐漸模糊。陌生的面孔,眼神溫柔如水,他想要伸手,動了動卻無力擡起,他虛弱地眨眨眼,放心地舒了口氣,緩緩閉上雙眼,右手再也支持不住,鬆開劍刃在她面前滑落......
玉柏玄腳蹬巖壁,一把抱住正在墜落的黑衣人,巨大的墜力險些讓崖上的銅釘鬆落,剩餘的士兵合力將幾人拉上懸崖,皇帝等人連忙上前查看玉柏玄與甯蔚羽的傷情。
有了玉柏玄的保護,甯蔚羽除了受驚暈倒並無大礙,現在已然清醒,而玉柏玄臉上紅紫交錯,頭髮也散落一地,而她好像沒有覺得疼痛,只是懷裡抱着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你醒醒,你看看我,有霜,你看看是我啊......”
眼淚順着她的臉淌下,不斷刷洗臉上的血液和泥土,她輕輕除去他臉上的假面,曾經如鏡湖水月般的面容一片灰白。玉柏玄淚如泉涌,不斷摩挲他的臉頰,“有霜,你看看我......”
周圍的人都不知發生了何事,也不知這名黑衣人到底是誰,讓韶陽公主如此肝腸寸斷,離悅率先走上前去,要給玉柏玄包紮傷口,玉柏玄突然發現了什麼,一把抓住離悅,“離悅,你有辦法是不是,你快救他!”
離悅在聽到玉柏玄呼喚他的名字時,如同墜入萬丈深淵,這就是那個讓玉柏玄魂牽夢縈的男子,一個讓她在夢中時哭時笑的人。他用手指搭上夜有霜的手腕,玉柏玄盯着離悅的臉,想要從他臉上捕捉任何一絲表情。
片刻離悅收回手,“他兩處手臂完全脫臼,內部肌理斷裂,筋脈受損十分嚴重,腹部有一處山石刺透的傷口失血過多,加上手指幾乎被割斷,恐怕......很難。”
簌簌的雪花飄落在夜有霜黑色的外衣上消失無蹤,有幾片安靜地掛在他的睫毛上結了一層冰碴,玉柏玄臉上的眼淚已經乾涸,滿含深情的看着夜有霜,“你們回去吧,我在此處陪他。”
皇帝默默地看着玉柏玄,不知道該如何勸她,姬墨暘在一側看着癡狂的玉柏玄,眼中的痛楚一閃而過,神色未名。
甯蔚羽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凍得逐漸麻木,如墜冰窟的心裡默唸,“原來你在喚他......”
玉柏玄不再管周圍的人,脫下髒兮兮的大氅給夜有霜裹上,然後坐在地上摟着他,如同一尊雕像。
離悅握緊了雙拳,又逐漸鬆開,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取出一粒藥丸,遞給玉柏玄,“這是師父給我的丹藥,興許有用。”玉柏玄將丹藥餵給夜有霜服下,離悅找來幾塊木板,將夜有霜的斷臂固定住,“先擡上馬車,等到回府,我盡力一試。”
馬車毀去好幾輛,皇帝、姬墨暘和甯蔚羽同乘一輛,玉柏玄始終不離夜有霜,與離悅三個人同乘一輛馬車,剩下的人都一路跟隨,快馬加鞭返回都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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