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薇塔那隻小狐狸越來越囂張了。”黃金角海灣的巨拳大佬克瑞根嚼着牙花,粗壯的手臂撇斷一根羊腿骨,伴着蘑菇醬汁,吮吸着裡面美味的骨髓,發跡的他樂於享受一切值得好好品味的,美人、美食和權力。
“大部分財政緊緊把握在她手裡,而且,幫派裡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成員效忠於她。”小比斯說,“更何況她和坦丁的達官貴人們關係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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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再不動手的話,遲早整個幫派會完全落到小狐狸和烏鴉的手心裡。”
“要幹,就得一次解決掉所有麻煩。”
“現在是個機會,勞薇塔屬下最精銳的十幾名槍手都出了事,損失慘重,勢力大減,還有,很有可能,烏鴉也前往了南部。”
“這消息可靠嗎?”
“沙威那隻命硬的豬,現在站穩了腳跟。這消息是從他那裡傳來的。”巨拳大佬恨恨地說,因爲沙威被烏鴉救過一命,所以一直對克瑞根想完全掌握幫派的計劃頗有不滿,這是巨拳大佬不能容許的,所以懷着讓他去送死的目的,把沙威派遣到了南部搶奪新的走私渠道。
沙威是個蠻漢,沒什麼頭腦,只有一身好力氣,硬是靠敢打敢殺的氣魄,居然從南部搶到了一塊地盤。
“不會被騙吧。”
“他和你一道,都是我從西部鄉下帶出來的左膀右臂,那傢伙倒是個心直口快的忠實人,不懂撒謊和矇騙,如果不是因爲烏鴉,我還真捨不得算計他。”克瑞根有點沮喪,但這個心狠手辣的黑幫大佬,不會因爲小小的感情波動,就取消自己的想法,“小狐狸損失了一票人,向沙威要幫手,無意中透露了烏鴉正在來南部的路上。我留在沙威身邊的人,聽到了這個消息。”
“那麼,一網打盡!”
搖曳的燈火下,克瑞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猙獰,“反正現在幫派實力強大,那些神秘的龍脈者也消失密跡,烏鴉又神出鬼沒的沒人找得着他,現在眼皮底下就有了個機會,那我還等什麼。”
※※※※
福蘭·弗萊爾勒住割風的繮繩,在一條公路的分岔路口停了下來,他穿着雙排扣的淡褐色騎士套服,齊膝的黑長筒馬靴,臉上戴着淺色玳瑁框的防風眼鏡。出城後,因爲卡西莫多的模樣太引人注意,又是坦丁爲人熟悉的名流紳士,爲了避免被人發覺行蹤,他變換成了英俊小夥子的容貌,並貼上了假鬍子。
洛西南特順從地追隨在駿馬割風的半個身位後,福蘭帶着兩匹馬,日夜不休地輪換騎乘着奔馳,現在是上路的第四天,無論是馬還是人,都疲憊不堪,體力透支。
特別是割風,因爲跑得快,福蘭主要騎它趕路,垂落到馬腹,防止背脊被鞍子磨破用的紅色綢墊,都已經被淋漓大汗染得透溼。
“得稍微休息一日了,順便再添購些行裝。”福蘭想,雖然他的心已經飛到了南部,想尋找妻子的下落,但欲速則不達。
在勞薇塔的密函中,提到過安玫受傷撤退,很有可能,已經返回了影王不爲人知的秘密據點,但福蘭還是抱着一線期盼,希望她沒有走。
只要有半點機會,福蘭就絕不願錯過。
分岔路口處有個一人多高的標牌,木製箭頭上都燙着醒目的紅色地名,指示着每條路通往何方,福蘭看了看,引導着割風轉向右邊的路。
維戈羅是個大規模的集鎮,常住人口有一萬多人,有着一段並不短的歷史,無論是道路的整潔還是建築物的規模,都不比真正的城市遜色,而且比起喧譁的城市,多了份安逸的鄉村風情。
福蘭順着蜿蜒的石子路,大概在早晨八點鐘來到了鎮上,當地人並不對一個風塵僕僕的趕路人感興趣,這太常見了,這些過路的商人或者旅客,總是一陣風似地,來來往往,不留下一點痕跡。
在鎮西,有家小規模的兩層樓飯店,門前放着許多裝飾用的,種在花盆裡的盆景,稍微偏左的位置立着根招牌:老馬旅館,這裡有酒、肉和房間。
全是福蘭正需要的。
旅館是家族生意,從老闆到接待員,都是一家人,所以對客人顯得很殷勤,“住宿還是就餐?”接待員是個黃頭髮的小夥子,他接過兩匹馬的繮繩,詢問道。
“都要。”
“噢,你運氣不錯,還有最後間房,不然就得去鎮東了,那裡也有間旅店,不過,那家的飯菜可沒我們香。”小夥子不浪費任何打擊競爭對手的機會,“推薦你嚐嚐我家的特色菜,真正大廚的手藝。”
“隨便。”
“您請進吧,先用餐,我馬上去收拾房間。”小夥子說,然後朝門裡喊着,“老爹,有客人了,快去準備你的拿手好菜。”
餐點味道是不錯,有蘋果派,炒鱘魚片和特色菜:一種當地的著名小吃,用黃瓜、奶酪和碎雞肉做成的餡餅。
房間在二樓,收拾得挺整潔,軟和的被窩與枕頭誘惑着福蘭,他脫下外套,把窗戶的簾子拉緊,以免陽光打擾了睡眠。當他靠在枕頭上時,很快進入了夢鄉。
……
旅館的接待員兼老闆的兒子,剛餵了馬,擦着手從後庭轉出來。
他看到門前站着一個身材嬌小的客人,於是走上前問道,“先生……不,小姐,住宿還是就餐?”
客人把臉轉向他,“住宿。”
小夥子愣住了,多麼漂亮的姑娘啊,柔順的金髮在陽光中透明似地閃着光,綠眼睛像玉石般溼潤,身姿苗條,有種少女的清純,又帶着些許成熟婦人的風韻,打扮很隨意,黃夾克和緊身褲,不過左手垂落在腰側,從袖口能看到有厚厚的白色繃帶,一直綁到手腕處。
“住宿。”姑娘又把話重複了一遍,接待員纔回過神來,他結結巴巴地說,“抱……抱歉,沒空房了。”
“那算了,我再找一家。”姑娘轉身就走。
“小姐,鎮東還有間,你順着路左拐,穿過中心露天廣場就到了。”他在身後喊道。
“謝謝。”姑娘回頭朝他笑了笑,那盪漾輕靈的微笑,讓小夥子懊悔地想,“天,如果咱們家能多出間房,或者少個客人就好了。”
……
安·考利昂覺得該找個舒適的地方,好好休息會了,特別是泡個澡。
她正在趕回組織秘密基地的途中,手臂的傷勢越來越嚴重,聖武士驚心動魄的一劍,夾雜着某種非常強大的力量,讓傷口遲遲無法好轉,普通的藥物根本起不了作用。
連“緋紅檢控官”的龍脈之力,也無法驅逐傷痕裡那些該死的能源,只能堪堪不讓它惡化,她對此束手無策。
現在整條胳膊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彷彿已經不再屬於身體的一部分了,她本來還想繼續留在南部,尋找與敵人再次一戰的機會,但現在看來,只能先回去,讓哥哥尋找能治癒傷勢的方法。
安在荒野穿梭了好幾日,龍脈的力量主要放在了抵禦傷口的惡化中,讓她的速度越來越慢,也許該弄匹馬?她雖然不擅長騎術,但總比靠雙腿走完剩下的歸程強。
“先找個落腳的地,補充好體力,等晚上,在鎮子裡買或者搶匹好馬。”姑娘盤算。
……
福蘭足足睡了十個小時,他起牀時,天已經黑了。
他稍作洗刷,享用了一頓晚餐,付過錢後,他離開時詢問老闆,“鎮上有出售旅行用品的店鋪嗎?”
“您可以去鎮中的露天廣場,晚上有夜市,那兒什麼都能買到。”
什麼都可以買到顯然是誇大之詞,不過貨物挺多,擺滿了賣各種雜貨的小攤兒,人不少,福蘭先把馬停在廣場邊,拴在漆成黑色的欄杆上。
一對情侶從他面前走過,姑娘挽着小夥子的臂彎,他們在一個攤位前停下,木架的帆布上鋪滿五顏六色的髮夾和外殼鍍着薄銀的銅袖釦。
選擇合心意的、講價、老闆邊抱怨着根本沒賺錢,邊笑呵呵地把袖釦遞到小夥子手中。
“衣服得燙燙了,明兒我給你縫上,男人,就得打扮得精神點。”
“我寧願給你買個髮夾。”
“下次吧,等你領了薪水再說。”
“上個月你也是這麼說的,但現在還是買了袖釦。”
露天廣場的燈光很昏暗,但姑娘笑得明媚。
很懷念的場景啊,他凝視着,在費都,有很多次,他的妻子,就是這樣挽着他,依賴着他,什麼都爲他着想。
……
安·考利昂剛從下寢的旅館結賬走出來,之前問過店裡的員工,哪裡有馬賣。
“那您得等市集日,到時纔有販牲口的商人來鎮上。”
沒法子,只好去弄一匹了。
沿路只瞧見了幾隻拉貨的老馬,毛髮灰敗,有氣無力,她想找匹更好的。
遠處,一個男人剛好跳下馬背,背對着她把馬拴好,一共有兩匹馬,其中有匹讓姑娘眼睛一亮,那隻馬高大神駿,鬐毛濃密,身軀的曲線美極了,一看就知道血統相當不錯。
主人是誰?要去哪裡?有機會下手麼?
雖然如魔鬼般,解決掉眼前的所有人,並不算件難事,但無意義地製造恐慌和屠殺,並不符合刺客的隱蔽之道。
一羣逛完夜市的姑娘嘰嘰喳喳地走進來,剛巧擋住了安的視線。等人羣走過後,她伸長脖子,四處打量,卻找不到馬主人的身影了。
沒關係,反正她要的是馬而不是人。
姑娘俏皮地吹了聲口哨,袖子裡的匕首,輕輕滑落到手掌中。
……
福蘭想買一些速食肉乾和餵馬的黃豆,還有火石與生火用的燃料,貨物很雜,種類不全,他得繞着廣場,慢慢選購。不知不覺間,他走得很遠。
“您這是大票子,請稍等,我去找點零錢來。”
“好的,請快點。”
找零又花了不少時間,等他從人流中擠出來時,不由緊顰眉毛。洛西南特還老實地待在原地,割風卻不見了,拴馬的繩索被銳器切斷,扔在地上。
沒人注意到這場盜竊案。
他騎上洛西南特,順着路在鎮裡跑了兩圈,沒找到,只好放棄。報警或者繼續尋找,都得浪費很多時間。福蘭不想因爲一匹馬,耽誤了正事,越早抵達南部,找到妻子的機會就應該越大。
哪怕割風價值十萬凱撒,也抵不過得到安玫的半點消息。
……
鎮外,洛西南特輕快地奔跑,馬蹄踢踏,讓路上的碎石子飛濺。
連通公路的小道蜿蜒曲折,沒跑到五分鐘,福蘭隱約看到前方几百米遠的夜幕下,有位同路的騎士……等等,似乎是竊馬賊!他坐騎的馬鞍下蓋有鮮紅色的綢布,正被迎面而來的風掀起,招展着,那是割風,該死的小偷!
福蘭把手槍上膛,一路狂奔,但距離越拉越遠,只是匹老克萊茲代爾馱馬的洛西南特,怎麼也跑不過馬賽上的冠軍。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竊馬賊,騎着偷來的好馬,消失在夜色裡。
“我不介意損失一匹馬,但你卻讓我耽誤了最要緊的大事,天,千萬別讓我再碰到你,否則……”福蘭發泄似地朝把槍口對着夜空,撥動着扳機。
風帶來了槍聲,和遠處含糊不清的喊叫,安哈哈大笑,她糟糕透頂的心情,似乎好上了許多。
真是匹不錯的馬,速度快極了,迎面的風弄亂了姑娘的頭髮,路邊樹木的黑影,不斷的後退。
她愛憐地拍拍坐騎的脖子,原來騎着馬,在風中奔馳,讓原主人氣急敗壞的感覺,是這般的愉悅。
安決定改變當初的想法,不是回到了組織就立即將馬扔掉,而是長期飼養起來。
“那麼,給你取個名字吧,以後你就是我的了,嗯……”姑娘想着,也許冥冥間真有種妙不可言的靈犀,她打了個響指,“跑得這麼快,彷彿連風也會被切開,我就叫你割風吧。”
在分岔路口,姑娘瞟了眼路牌,指示着割風,朝北邊奔馳而去。
十分鐘後,福蘭讓洛西南特停下,道路四通八達,他無法分辨竊馬賊朝哪個方向跑了,只好嘆了口氣,收起了槍。
“應該左轉,就能到達去南部疆域的主幹道。”福蘭看着姑娘曾停眸過的路牌,拍拍馬,轉向南方。
兩道相逢卻錯開的身影,各自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逐漸遠去。
※※※※
初起的晨曦和窗櫺上淡色的簾子柔和地交織在一起。
勞薇塔數着彈匣裡的子彈,她留下一顆,將槍的轉輪飛快地撥動,然後合上。
“非要受更多的苦纔會說實話嗎?我把你帶在身邊,難道你真的認爲,已經獲得了信任?”灰眼的姑娘殘忍地說,“克瑞根如果想異動,一定會先和你這個奸細聯絡,取得我現在處境的情報,早盯着你了,一直沒揭露,只是將你當成幫派主部出狀況時的報警器罷了。”
“小姐,我真的沒背叛組織……”一位黑幫的槍手被反銬在椅子上,嘴角耷拉着,還流淌着粘稠的血,他痛苦地申辯,“您別道聽途說。”
回答他的是槍的一聲空響。
“最多還有四次機會,或許,連一次機會也沒了。要賭麼?”她淺笑着說,笑容裡有股冰冷的寒氣。
“如……如果,我說了,您會放過我嗎?”
“我保證,不再找你麻煩。”
“巨拳老大……不,克瑞根知道了烏鴉先生將與您會合,已經派遣了殺手,準備一網打盡。”
“哦,殺手們的具體行蹤?”
“我不知道,克瑞根不可能和我說這些,他只讓我藉機在內部搞搞破壞。”
勞薇塔用胳膊肘碰碰正坐在一旁,埋首和豐盛早餐奮戰的塞西莉亞,“下面你來處理。”
“討厭,我不愛吃這種普通貨色。”
“好孩子不應該挑食。”
對塞西莉亞而言,世間公認的善與惡,於她毫無意義,這個丫頭就像只被馴養,但仍野性勃勃的小豹子,只對熟悉喜歡的人表現出親密地嬌憨,至於陌生人?那和盤子裡的凍肉沒區別。
叛徒不明就裡,他不清楚眼前的獸人小丫頭是何方神聖,但從對話中,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妙,於是尖叫着,“你不是要放過我麼?”
“當然,只要你能走出這間房,我絕不再做阻擋。”勞薇塔將槍和手銬的鑰匙扔進他的懷裡,“好好把握住機會哦。”
姑娘走出房間,關緊門,用手捂着嘴脣打着哈欠,“頭對完全掌握幫派一直抱着抗拒的心理,不過克瑞根真可愛,恰當時機地來逼着頭獲取更大的權勢。”
她早已有了對策。
但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她得去睡上一覺,恢復通宵處理事務帶來的疲倦。等頭到來時,自己能以精神抖擻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勞薇塔充耳不聞牆壁另一側傳出的悽慘叫聲,她露出迷人的微笑,尋思到時候是否該打扮得更漂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