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濃霧包裹着的天空,當霧散去時,路上的行人,會驚訝地發現,出發時還陰沉灰暗的,沒有光亮的黎明,已成爲烈日高懸的晴空。
原來高高在上的黑道大佬伊戈·安德希此時像個狼狽逃竄的豚鼠,不到一年時間,他的權柄就被完全折斷。金雀花出乎意料地保持中立,伊戈求救無門。
對着那羣無所不能的超自然者,他的親信部隊如同麥田裡的種植物,無法抵抗地就被收割掉。
劣血戰爭,地下世界的傳統,圓桌議會將公正地對待戰爭的雙方,勝出者,會取代失敗者,成爲更有權威的大佬。
“喬,我不會放過你的!”伊戈恨恨罵道,他望了望車後,希望魏文兒能活着回來,這是他唯一能掌握的龍脈者了。
……
“小東西,乖,別跑啦。”女子膩聲喚着,臉上盪漾着如暖春般的溫柔笑意,月光下,樹木冷清清的倒影宛若在輕聲呼喚,“安息吧、安息吧……”她站在陰影裡,綠幽幽的眼眸不停掃過身旁一叢叢灌木林。
魏文兒·塞西莉亞恐懼地縮着頭,努力把身子藏在灌木的葉子下,“怪物,那是個怪物!”她想哭,又怕嗚咽的聲音惹來怪物的察覺。
一個星期前,她還是地下世界受人寵愛的小公主,連嚴厲的伊戈叔叔看到她,都得堆出笑容,和藹地說,“肚子又餓了?”
天知道他怎麼老這麼問,淑女是得講究節食的,所以她才只吃了五磅的烤肉和四條蜂蜜炸魚,呃,外加三盤蛋糕與幾大杯果汁。
魏文兒伸了下舌頭,把亂七八糟的念頭從腦海裡拋棄,她努力回憶發生的一切:“該死,那羣豬玀居然敢發動劣血戰爭!圓桌議會居然默認了這種背叛的行爲!”伊戈叔叔吼道,再然後,戰爭開始了。
伊戈叔叔帶着她逃跑,她也很厲害地把一個個追兵變成石頭,可那個長得像親切大姐姐的怪物出現了,一瞬間,跟隨着叔叔的秘密衛隊就再也派不上用場。
“寶貝兒,去擋住她。”叔叔說。
等她跳下馬車,走出隱蔽處,發動自己的能力時,卻絲毫沒有用處。
“小東西,就算同屬君王級,還是會有差別的。”怪物笑着,黑色的氣團差點讓她漂亮的尾巴消失,她不敢打了,想跑回叔叔那裡,卻發現,伊戈叔叔早就駕着馬車,走得無影無蹤。
縮起手掌上的指甲,魏文兒趁着怪物的身影逐漸遠去,胡亂找了個方向,拼命地跑開了。
如果是光比速度,那她可靈巧得多。
※※※※
無論是君王、貴族、富翁、黑幫頭子,權勢,總有個期限。也許連神靈的威嚴也有個期限,誰知道呢。
黃金角海灣,不知不覺間,開始流傳起一段神秘的謠言。
金融投資家哈維摸着小手槍,陷入了瘋狂,眼睛像噴着火,他想着,“給那傢伙一槍,什麼仇都報了!”他在辦公室走來走去,秘書推門進來過一次,看到這副情景,膽怯地悄悄把門又合了回去。
這是背叛!是陰謀!那傢伙利用了與自己的友情,還隨便一腳把他踹入了深淵!
做爲金融界的老手,他怎麼會這麼幼稚呢?“噢,以你的名譽,銀行根本不可能拒絕。”當那位朋友貸款,請他擔保時,哈維爲朋友的恭維洋洋得意,誰都知道,哈維是個有眼光有信譽的人物。
但這根本是場卑鄙的騙局,哈維知道,那個宣佈投資失敗,自己破產的朋友,實際上,把財產秘密轉移到另外的戶口,但他沒有證據。
“先生,您是擔保人,而且信譽卓越,貸款快到期了,請別讓我們爲難。”銀行的人如此說。
他償還了月中月末的款子,下個月又有一筆,做爲將錢圈來圈去的投資家,他沒這麼多現款來應付。
哈維可以預想到,這將是一場災難,他的信譽和地位,將因爲拿不出貸款的連鎖反應,以及商業法庭的傳票而一塌糊塗!
最後的理智勸阻了他用血來洗刷憤怒恨意的念頭,哈維突然想到了曾經聽過的某個神秘消息。也許烏鴉能幫他。
當秘書小心翼翼帶着警察衝進辦公室,喊着,“先生,別這樣。”時,哈維已經坐回了椅子,微笑着解釋,“喔,你們誤會了。”
他送走巡警,讓秘書給自個來一杯咖啡,哈維將手伸入口袋,摸着手槍,想,“去找烏鴉。現在,只能靠他了。”
一道道烹調精緻的菜餚散發着誘惑的氣息,第一道菜是醬汁魚羹,第二道菜是香菇悶白蝸牛肉,還有鵝肝排、奶油裡脊。餐具都是純銀的,刀叉刻畫着漂亮花紋的把柄上還鑲嵌有細碎的小鑽石,如同應當放在收藏櫥裡的工藝品。
“親愛的,你太棒了。”妖嬈的女子望着對面的胖子,嬌笑不已。
“試試這瓶香檳,葡荷運過來的舶來品,一瓶就得四百愷撒。”胖子炫耀,這又引來一陣驚歎。
當他們倆心滿意足地從飯店出來,跨上馬車時,完全沒注意到,一道仇恨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們。
穆爾是遠洋貨輪的二副,全年有大半時間都待在船上,在水手裡,他是難得的自律潔身的異類,因爲他在家鄉的小城裡,有位真愛的姑娘。
當上船長、娶那位姑娘、生一羣大胖小子,這是穆爾的追求與夢想,但現在,他發現美好的夢已經被撕扯成充滿諷刺的碎片。
一個年過半百的富翁,用票子誘惑了那個姑娘的芳心,起初穆爾聽到了點風聲,他不信,可今天的親眼目睹,將最後的期盼也無情的踐踏。
年輕的二副想到了死,死了,一切都解脫了。
他望着遠處一輛奔馳而來的馬車,一橫心衝了過去,閉着眼等待着疼痛與隨後,死神的鐮刀。幾秒鐘後,什麼也沒發生。馬車伕死死拉着繮神,讓車子在他身前半米處停住,“混帳,沒長眼嗎?”車伕擦着汗,破口大罵。
穆爾蹲在地上,抱着頭,這時候他才後怕地顫抖起來,活着,比死更美好。他還能朝着船長的職位努力,還能再邂逅一位純潔的姑娘,這些的前提,就是自己能繼續活着。
“那個該死的富翁!”穆爾想,他不能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放棄。水手,通常是消息最靈敏的職業,他聽說過一個消息,雖然如謠言裡哪裡出現了幽靈船般的神奇,但穆爾寧願相信這消息是真的。
“去找烏鴉,他能幫我出這口氣。”穆爾喃喃自語。
“頭,怎麼辦,如果他被關進監獄,肯定死定了。”下屬說,“監獄長是門羅那幫人的朋友,絕對不會放過小麥克。”
“律師怎麼說?”黑幫頭子維託焦急不安。
“他們沒辦法,主審的庭長和檢控官都是強硬派,不吃我們這套。”
該死,我花大錢卻養了羣廢物。維託憤憤不平地想,小麥克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今年才十五歲。幾個月前,他在幫派鬥爭中,捅死了門羅的一個得力手下。
這不算什麼,維託爲兒子的勇敢感到驕傲。但不幸的是,小麥克被趕來的巡警當場抓住。
他花了不少錢,才讓司法界的大人物暗示,不會是死刑,但二十年監禁不能少了。
二十年監禁也不算什麼,最多一年,他就可以找關係,把兒子從牢房中救出來。可偏偏,本城的監獄,是門羅的勢力範圍。
“我發誓,那小子來了監獄,能活上半個星期,我就把地盤都讓出來。”門羅獰笑着在道上宣佈。
“不,我不能讓兒子進監獄,嗯,得想辦法,讓他進教會的苦修所。”維託想,他和主教有點交情,教會方面已經答應不會拒絕。可檢控官不肯鬆口,堅持說小麥克必須在世俗的監獄裡服刑。
馬上就要到宣判日了,維託急得像熱水裡的青蛙。他突然想到了一個流言,只要肯答應某個要求,那就有人願意幫任何忙,而且一定能幫到。
“烏鴉?地下世界有這個人嗎?管他的,只要小麥克平安無事就成。”維託想,但不管流言是真是假,這是他最後能抓到的救命稻草了。
馬蒂達很乖巧地坐在秘書的旁邊,大大的眼睛與裙子,讓姑娘像個漂亮到極點的洋娃娃。白金色的頭髮有點亂,秘書正愛憐地給她梳理。
“那個人是你爸爸?”秘書問。
“纔不了,他是好心的叔叔,會幫我找到爸爸的。”馬蒂達笑嘻嘻地撲閃着大眼睛,回答道。
“那他沒對你做過什麼噁心的事吧,比如比如……”秘書發揮着想象力與母性的保護欲,她對那個走進局長辦公室,滿身陰鬱味道的秘密警察很沒好感。
“什麼是比如比如?”馬蒂達好奇地問。
“呃,比如他非要給你換衣服啦,非要和你一起睡覺啦。”
“纔不會呢,馬蒂達能自己穿衣服,很厲害吧。”姑娘炫耀地說,“好心的叔叔不愛說話,每次回家,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沒人陪馬蒂達玩。”
怪人。聽着姑娘的話,秘書在心底惡意地評價着。
“啊涕!”辦公室裡,卓爾法·隆奇打了個噴嚏,他拿出手帕,歉意地在鼻子上擦了擦,“我相信烏鴉是肯定存在的,而且,就是當年的通緝要犯。”
“閣下的話我會多加留意。”局長有點不耐煩地說,“不過我還是認爲,不能靠猜測來辦案子。”
又是一場沒意義的對話,沒人相信他。“好吧,那我自己來,一定要抓住烏鴉。”卓爾法·隆奇想着走出辦公室,看到他收留的乞丐丫頭正在和局長秘書嬉戲,不由皺了下眉頭。
天知道他發了什麼瘋,揀了這麼個累贅。除了自己的名字,什麼都不記得了,整天喊着要找爸爸。
卓爾法在心中咒罵着那個丟下女兒不管的無良父親,他揮手,喊馬蒂達一道離開。
“叔叔,我餓了。”姑娘在他身邊蹦來跳去,喊着。
“你真麻煩。”卓爾法說,然後嘆了口氣,“晚上想吃什麼?”
“魚雜碎湯和甘蔗糖。”
“糖可不能當飯吃。”卓爾法告誡。他沒自察到,自己的臉上,正流瀉着些許溫柔。偶爾他也會想,有這麼個女兒,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