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門雖然是這個世界比較開明、喜歡理性分析問題的修行宗派，但其成員畢竟是土生土長的人，很多方面的思考方式和眼界都受到了世界本身的限制。
例如最明顯也最重要的觀察世界的工具，這些修行者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是依靠着煉氣化神境界凝聚出的元神，以元神散發的神識來觀察世界的。
而元神這種東西，根本上是修行者在世界莫名反饋機制下形成的特殊靈覺升級出來的，例如姜青的動能和引力感應，只不過普通修行者這方面的感應微渺到難以察覺，不像姜青那麼深入明確而已。
雖然各個宗派都有自己的元神修煉法門，用來探索自身智慧與思維，推動普適化元神的形成，但這些強弱不定的法門，本質上只是找到並調整出一種與大腦靈魂關聯最緊密的、名叫元神的特殊元氣結構而已。
嚴格來說，這種來源不明的東西，和程斌製造的，能識別人類思維運轉產生預設反饋的共工差不多。
用這種根子上就有問題的東西觀察到的元氣事物，到底是這個世界物質的真實模樣，還是某個存在想讓你觀察到的模樣？
程斌表示很懷疑。
這種懷疑極大的動搖了五行門一些參與研究的修行者的心境。
畢竟這個世界的物質元氣會響應人的精神產生變化，這已經是所有修行者心中根深蒂固的常識了。
導引、坐忘、觀想...用什麼樣的生命精神能引起什麼樣的元氣變化，這種規律法則就是一切修行功法要訣的根基。
他們從來沒想過，爲什麼自然元氣會有這麼精確複雜、充滿邏輯性的識別反饋規律。
如果信了這這種設想，繼續往深入去探究的話...簡直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煉虛合道者，可以支配這個世界上所有與其匹配的物質元氣，這種存在已經有一點你描述的那種味道了，不過其權能的感應與匹配，本質上依舊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吧...真難相信所有修行者都活在別人的掌心裡。”
在宗派駐地核心的陰陽日月五行山內，一個進入權限要求極高的空間泡中，法器五行門的複雜核心陣圖延展在半空，過往認知被顛覆的李子昊從這真正的門扉內側上收回目光，有些複雜的看向身邊飄在半空的五彩玉符。
飄飛着的玉符搖晃了一下，發出了男人的聲音：“丟掉顧慮的話，我在自己世界其實也能做到類似的事情，所以我很好奇這種規則邏輯是保存在什麼地方的，你們世界的物質只是元氣的一種形態，可以相互自由轉化，而每一種元氣都會做出響應...
“那麼這種規則必然存在於每一絲元氣物質底層，就是不知道是離散獨立的，還是整個世界連成一體存在覈心總控中樞。”
這枚玉符，是五行門專門爲姜青製作出來的一個特殊法器，類似於通訊裝置，可以反饋法器周圍的信息，並響應綁定者的部分思維運轉過程產生光線與聲音信號。
這樣的話，雖然程斌的干涉還無法脫離念氣解析最深的姜青，但通過這個利用法力與元神本身規則的法器，也能做到從姜青身上獨立出來和人交流，不至於長期搶佔他的身體。
所以這個時候，從研究工作裡終於脫身的姜青，已經在五行門高手的陪同下離開了宗門，往正一派那邊去了。
“用神識可以看見無比微小的蠱蟲，可以分辨出交織在一起的無數元氣類型，但無論怎麼放大觀察，都只能看到元氣的形與質，想驗證元氣微觀層面的內在構造，只能另闢蹊徑嗎...”
凝視着面前凝聚着宗門歷代無數人心血的五行門陣圖，李子昊微微嘆息了一下，隨後就振作起精神，和程斌討論起之後該怎麼利用現有的東西。
注視着代表五行門最高成就的陰陽五行八卦陣圖，看着上面逐步分化入微的巨量元氣支脈，程斌感嘆着道：“你們過去的工作其實意義重大——
“在我那邊的世界，以原子層面來說，構成世界的自然元素物質種類只有百來種，而你們這裡的元氣性質千千萬萬難以計數，如果沒有你們長期研究積累下來的，元氣性質與相互之間的關聯反應數據，後面的工作想開頭都很難。”
感嘆過後，程斌琢磨了一下，隨後與李子昊探討道：“我那邊物質層面的所有變化，最終都統一到了電磁力上，唯一獨立的就是與時空反應產生的引力，你覺得這個世界的元氣變化最根本、最共通的是哪一點呢？”
“陰陽吧，”李子昊看着陣圖上因陰陽卦象配比而不斷變化的元氣說道，“陰陽分化之前的先天元炁是什麼我們還沒有頭緒，但太極之後世界物質根基毫無疑問是在陰陽兩極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畢竟五行元氣也不過是五種陰陽聚合形態的劃分標準，金木水火土只是描述其大致性質的名頭，以陰陽爲基礎也能往深層不斷細化。”
玉符上下晃了晃，程斌接着說道：“那麼等其他人手頭項目完成後，我們就可以針對這個以及時空與物質對接方面，開始嘗試製作脫離元神與法力的，基於元氣客觀規律的觀察工具了。”
修行者的神識無法觀察到元氣之間最深層面的陰陽變化過程，五行門元氣細化工作到了後期進展緩慢，除了基數太大外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而且用神識去認識世界，就算提供修行這條捷徑的存在不做手腳，也會產生有點類似“觀察者效應”的問題，很難得到真實客觀的微觀層面具體信息。
雖然說這個世界元氣體系背後的存在完全有能力遮蔽元神之外的所有認知渠道，甚至矇騙所有人的感知搞缸中之腦，但總得試一試再說。
反正只要最終接觸到程斌本體，一切問題就很簡單了。
“嗯...”注視着堪稱此世界物質知識合集的陣圖，李子昊高速運轉的元神調動着五行門的力量，不斷提取着蘊含在陣圖中的巨量信息，推演模擬着各種元氣自然性質下的組合與反應方式，尋找其中適合用來製造客觀工具的部分。
用姜青精神當載體中轉的程斌，沒法像李子昊這樣高速閱讀處理外界的信息，只能一邊慢慢讀取玉符蘊含的資料，一邊用本體分析做出各種設計，並慢慢下載到這邊。
五行門積累雄厚不缺資源人力，又有經驗豐富的程斌來提供思路與設計，想弄出本土化的完整元氣工業體系，製造出各種無需精神參與的實驗工具設備來，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
在程斌沉迷於和五行門一衆專業人士搞研究做實驗的時候，他的便宜徒弟姜青，已經在煉氣化神巔峰的孫大全帶領下來到了正一派的宗門駐地。
同行的還有被自家養父、師父孫大全進行過愛之懲戒的孫浪。
比起外表性格和水行法力比較搭調的孫浪，他的師父孫大全雖然也是靠水行法力入門的，但其完全就是一個無雙武將般的魁梧巨漢。
一個巴掌能蓋住孫浪腦袋的，身高超過其兩倍有餘的，渾身佈滿彷彿鋼鐵澆築出來的猙獰肌肉的猛漢。
不同於隱世隱到連宗門都藏在時空泡裡的五行門，正一派的道場直接就開在名山之上，不但沒有絲毫的遮掩，連普通的凡人百姓有事沒事都能去上柱香。
上香求願這種指望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是沒什麼靈驗的，但正一派駐紮在對外道觀裡的修行者樂於幫助庇護下的普通百姓解決一些涉及到神秘層面的問題，算是一邊修性一邊積累功德，所以口碑不錯人流如潮。
再說還有很多聽聞正一派是個修行宗門的傢伙前來求仙問道，所以道觀開放時間裡，這種人流密度不過是日常情況而已，這還是正一派分割了上下山的道路，用暗示法陣統一了人流方向和停駐時限的情況下。
但就算上山的道路人流再怎麼擁擠，孫大全周圍也能空出一圈不小的空間，畢竟其長相體型實在太有威懾力了，靠得太近被其撞倒一腳踩死不就太冤枉了？
孫浪和姜青就這麼帶着微妙的表情跟在無雙猛漢孫大全身後，算是蹭到一些便宜。
孫浪比較習慣這種被衆人異樣眼光圍觀的感覺，畢竟他被孫大全撿到養大，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出門了，所以他很自然的打量着周圍繁華的景象。
比起孫浪，姜青的狀態倒是差了很多，倒不是不適應這種環境——他可是屍魔出身的傢伙，節操下限比常人低得多。
之所以表現出一副沒精打采精的模樣，是因爲...
他師父雖然變成玉符獨立出去搞事情了，但佔用的精神資源還是有一部分的，而且程斌長期以最高負荷在使用那部分的精神內存，姜青如果不集中注意力的話很容易陷入精神恍惚的金魚狀態。
神情各異的三人就這麼慢悠悠的混在人流裡，像普通人那樣一路走到了正一派開放的道觀裡。
按孫大全的說法，他在正一派認識的老朋友喜歡和凡人混在一起，長期呆在這個對外道觀裡的那個朋友並不喜歡修行者在這顯露神異，修行者如果不是直接去正一派對修行界用的接待山門的話，最好還是老實走過去。
嗯，隱身後飛過去其實也行...但孫浪能隱形的水行旗被姜青咔嚓一下折斷了，姜青自己還沒學會用引力扭曲空間偏光隱形或者製造時空泡藏身的辦法，而孫大全...
五行門的修行功法，在單屬性法力完善後就得順着相生屬性修行其他五行法力直到圓滿，而孫大全修煉五行法力後期腦洞大開另闢蹊徑，現在已經轉職成煉體修行者了，渾身上下從法術到法器就沒有能曲光隱形的手段。
威猛的漢子帶着兩個晚輩慢騰騰的走進道觀後，就熟門熟路的徑直往側殿走去。
跟在孫大全後面的姜青忽然打了個激靈，從恍惚狀態回過神來，有些疑惑的偏頭看了看被衆人蔘拜的巨大道祖像。
材質與雕刻都算不上多麼神異的巨大人像臉龐都有點模糊，但不知道爲什麼，姜青總覺得那人像有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感覺。
也許是正一派有什麼特殊陣法禁制在上面吧...看了兩眼的姜青回過頭快走兩步跟上了孫大全。
孫大全走到通往道觀內院的大門處，守在這裡的年輕道士似乎認識他，拱手行禮後很自然的給他敞開了通往旅客禁止進入區域的大門。
精神又回到閃現狀態的姜青只覺得一個恍神，他就已經來到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木質房屋裡，一個渾身道袍不髒但很凌亂，寬大袖子直接捲到手肘上的白鬍子老道士正和孫大全一齊坐在擺滿吃食的圓桌邊交談着。
老道士手持一根烤雞腿邊啃邊說：“孫大全你練肉練傻了吧？你要給這新生妖魔找靠山，找我這老頭子幹什麼？你直接讓他直接去白帝城的廣場上按個手印不就行了？”
“你纔是天天五穀輪迴拉傻了吧？”純粹是壓着馬步虛蹲在那的孫大全面色不善的說道，“普通的妖魔刻印怎麼會讓我專門來跑一趟？”
沒好氣的說了一句後，孫大全側身對姜青喊到：“姜青，把你法力釋放出來給這老牛鼻子看看。”
之前在五行門學到很多通用技巧的姜青眨了眨眼，隨後稍稍放開了對身體裡法力的控制。
本來心不在焉的老道士掃了眼姜青，忽然打了個激靈，一下沒控制住把手頭雞腿骨頭都給咬斷了，他囫圇吞下嘴裡的東西，站起來走到姜青旁邊，滿臉詫異的繞着姜青打量了一圈。
“觀想法...和虛空有關的天賦法力...全新的妖魔種類嗎？”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老道士心中默默推演了一下姜青的法力特質，隨後忍不住釋放出神識想仔細看看姜青內在，但卻被孫大全擡手給攔了下來。
意外的看了眼孫大全後，老道士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滿臉嚴肅的對孫大全使了個眼色。
孫大全見狀咳了一聲，轉頭對兩個晚輩說道：“孫浪，你先帶姜青去白帝城吧，我們很快就跟過來。”
曾經在正一派附近的妖魔帝國遊歷過的孫浪奇怪的看了眼沒表態的老道士，隨後點了點頭，叫上姜青就出門去了。
在當事人離開之後，老道士揮手瞬間佈置下一個嚴密的隔離法陣，皺着眉頭對孫大全道：“既不扭轉他的根基又不殺了他，你們五行門想毀滅世界嗎？”
沒狀態啊，碼字有氣無力，連章說和評論都不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