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刻意的與衆不同,
一覺醒來,
身旁都是一樣的面孔。
笑臉下平常的寒暄,
維持着略顯僵化的倦容。
這條道只有一個方向,
祝你
大道心通,
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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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1638次動車上,3號車廂的6D號座位的這位老太太,正坐在6F座位的路通旁發呆,車窗玻璃的反光裡,他看見這位老太太穿了件深紅色花布長袖,左臉上一道皺紋彎在顴骨下面,像是半個酒窩一樣。
她那一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蠶豆一樣,直勾勾的看着窗外,一頭花白的頭髮紮了個馬尾吊在背上,馬尾辮上還纏了半塊暗青色的玉佩。
路通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又把屏幕關了,把頭枕在椅子的靠背上假裝打個盹兒。
他調整了下手機的角度,把鏡面對着老太太,眼睛眯開一道縫,仔細打量着老太太。
老太太的胳膊架在窗臺上,手掌託着下巴,一直沒有動過,眼睛也一直看着車窗。
約摸過了三分鐘,一切都很正常,老太太還是一動不動,一個男人突然從前面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他轉身的那一刻,路通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這張臉路通好像見過,只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這***在過道上前後看了看,他一身黑衣,腳上是一雙“大美華”的黑麪白邊的布鞋。
這種布鞋還在生產麼?路通記得小時候,自己的父親就喜歡穿這種布鞋。
這人的黑衣裡面,一件雪白的衣領貼在他的頸口,跟什麼東西沾上去的一樣。
這人轉頭衝路通看了一眼,路通打了個激靈,那眼光裡,沒有任何情緒,幸虧自己是眯着眼睛,不然的話,他實在不願意面對這樣一種眼神,他把眼睛徹底的閉上了。
這人擡頭看了眼路通身後的過道,邁開步子,朝2號車廂走了過去,路通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油墨味兒。
路通閉着眼睛盤算着,總不該又會遇見什麼怪事兒吧,奇蹟188上他見識了那個石放飛到了空中。
“大大樂”遊輪上,他又看見那小子在遊輪上顯了一番身手,最令他不解的是,居然還有兩個怪物跟在海里。
更加令他抓狂的是,瓜神教的那個狗屁舵主居然會去幫他,路通有些替自己的前程擔心。
船上賭博的前一晚,斯德春引薦他入了瓜神教。
當他站在一個巨大的西瓜臺子面前,兩個帶着頭套的教衆,拿着兩根打毛衣用的鋼針刺在他兩邊屁股上的時候,他有些後悔了。
那倒不是因爲鋼針刺肉的疼痛,而是因爲,有個白衣長老帶來了一個銀質的盤子走了過來,銀盤子裡面放着一團毛線。
讓路通後悔的是,長老說出來的話,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年輕人,請吧。”白衣長老手託一根黃瓜說道。
“什麼?”路通看了眼長老手中的黃瓜答道。
他很納悶,爲什麼這長老要拿着一根黃瓜?我們的聖物不是西瓜麼?這難道不是褻瀆麼?路通心想,可是他又不敢多說什麼。
“請勇敢些,拔出你屁股上鋼針。”白衣長老說道,儘管隔着一個頭套,路通還是感受到了這長老的濃濃深情。
“呲呲”兩聲,路通兩手一翻,拔出了兩根鋼針握在手裡。
“請用這聖盃裡的開司米,織一件毛衣。”白衣長老說道,頭套後一雙淡藍色的瞳孔裡,充滿了期待。
“織毛衣?”路通瞪大了眼睛問道。
“是的,織毛衣。”長老說道。
“我……,我不會啊。”路通說完看了眼沒有戴頭套的斯德春。
斯德春會意地幫了他一把,他說:“這是我今年引薦的第一個年輕教徒,我建議,我們可以對他適當放寬我們的條件,我以我在瓜神教多年的信譽和西瓜籽兒擔保,這是一個優秀的年輕人。”
“這樣啊……,那……,我們應該討論一下,徵求一下其他兄弟們的意見。”白衣長老說道。
一邊的教衆們就開始交頭接耳,經過一番聽不懂的討論之後,那個戴着頭套的白衣長老走過來說道:“好吧,經過我們的研究,這位路通兄弟,必須織出一條內褲出來。”
路通聽了一愣,一伸脖子說道:“內褲,可以開襠麼?”
斯德春咳嗽了一聲,路通正了正身子,神情莊重了起來。
“我未來的戰士,請注意你的措辭,”白衣長老冷冷地看着路通說道。
“請不要誤會,我只會織開襠褲。”路通莊重的說道。
“是麼?”白衣長老疑問的說道。
“開襠褲很好啊,這可以讓我們時刻記着自己,從懵懂天真,走到洞明世事。”斯德春笑道。
“洞明世事?”這長老腦補了一下開襠褲的樣子。
“洞明……,世事……,嗯,同意。”白衣長老點了點頭說道。
路通用那團毛線,最終織出了一條開襠短褲,他不知道其他成員是什麼入教儀式和規則。
反正憑着這條開司米的開襠褲,他正式成爲了瓜神教的成員。
路通這個技術,是跟他姥姥學的,他出生在六月,過了冬至他就半歲了,姥姥怕他冷,又防他尿身上,就給他織了一條羊毛開襠褲,這羊毛開襠褲,他一直穿到四歲纔沒穿。
那是因爲他四歲的時候,就學會自己起牀尿尿了,想到這裡,路通心裡有點想姥姥了。
一陣寒意突然襲了過來,這團寒意像是有意識一般,從路通的右肩貼了過來,慢慢滲透到他脖子外側。
這寒意剛移動到脖子下方,突然加速,像一件冰冷的大衣被人從右邊蓋在路通身上一樣,他被凍的一哆嗦,猛的睜開眼睛。
這都已經九月中旬了,怎麼這車裡還要開冷氣。
路通不經意的看了眼手機,這一眼看去,鏡子般的手機屏幕上,那個老太太把臉轉了過來,正瞪着一雙無神的眼睛看着自己。
路通急忙把握着手機的手縮了回來,加上剛纔那陣寒意,他兩條腿不聽使喚的抖動了起來。
路通沒有側臉去看那個老太太,因爲這太不可思議了。
那個老太太的臉,和剛纔經過自己身邊的男人,居然一模一樣。
路通掩飾着自己的心慌,把手機往褲子口袋一塞,他站了起來,用力搓了搓自己身上,他想搓出點熱量讓自己暖和暖和。
前面的座位是空的,那個人還沒回來,路通不想跟他照面,順着過道朝後面的4號車廂走了過去,他要去那的連接處裡活動活動,順便去供水口打杯熱水喝喝。
車廂裡顯得十分安靜,大家都各自看着車窗外,不動聲色,路通心想,這趟車的乘客們素質可真高,居然沒有一個人用手機玩玩遊戲,也沒有一個人把自己的手機音量開的大大的聽音樂。
更沒有什麼熊孩子在那又哭又鬧,也沒有什麼沒腦子的家長跟人解釋什麼“小孩子,各位多包涵”之類的客套。
因爲車廂裡,沒有一個人在看手機,大家都整整齊齊的坐着,這應該算是這趟車最舒服的地方了。
“禮貌,安靜,不喧譁,大家都是精英,精英,就要像個精英的樣子。”路通想到這,笑了笑。
他穿過門檻,走到4號車廂供水口那的位置,從包裡拿出杯子,裝了一杯熱水,順便帶了一眼車廂裡的乘客們,對着杯子喝了一口,喔嗚,暖和多了,真舒服。
這趟車總共12節車廂,1號車廂連接着車頭,3號車前只有兩節車廂了,4號車後面還有八節車廂。
路通在喝第二口熱水時,他愣住了,嘴巴停在杯子邊緣,一動不動,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油墨味兒。
路通眨了眨眼,輕輕呡了一口溫水,用手指蘸了點杯子沿的熱氣,揉了揉眼睛轉臉一看。
剛纔那個黑衣人正盯着自己,他就站在4號車靠洗手間的位置,離自己只有不到兩米遠。
這人剛纔不是從另一個方向去了3號車的洗手間麼?怎麼現在會在4號車呢?
難道他趁自己閉眼的時候又走了回來?路通跟他對視了一眼,他實在不想再看這雙眼睛第二遍。
那是一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儘管那雙眼睛黑亮黑亮的,可是路通總覺得那眼神非常的不自然,就像一個標準化程序一樣,沒有任何感情。
路通轉身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掃了眼車廂。
從他看到的第一排乘客開始,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面孔,和那個老太太一樣的面孔,區別是,這些老太太的面孔上,沒有鬍子。
而她們的眼睛又不約而同的盯着一個人——————路通自己。
路通一臉煞白的僵在那裡,他的手哆嗦了兩下,險些沒有拿穩杯子,他嚥了口唾沫,用牙齒輕輕咬了咬自己的嘴脣。
他確定這不是在做夢,有着前面幾次神奇事件的經歷打底,路通的心裡,並沒有那麼害怕。
他覺得中計了,這一定是一個圈套,一個有人設計好的圈套。
問題是,這個局,是誰設的?
他已經加入了瓜神教了,這一定不是自己人乾的,會是誰?
難道從他上火車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入了這個局了麼?
路通咬了咬牙,拿起杯子,對着自己的嘴裡猛的一灌,幾聲“咕嚕咕嚕咕嚕”的聲音下來,他一口氣把裡面的熱水全都喝了下去。
路通喝完了水,把杯子往包裡一放,再用力“直”的一聲拉起拉鍊,整了整自己衣服,他努力不去看車廂裡這些一模一樣的面孔,他緊盯着過道的前方。
眼前兩排座椅間的過道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可以一眼看到前面三節車廂的盡頭,盡頭裡一團燈光正在亮着,那應該是車頭的指示燈。
路通打定了主意握緊了拳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邁開步子,沿着過道一路快跑了過去。
他眼角的餘光能夠看到自己每經過一排位置,那座位上的人都猛的把臉轉了過來,他們每個人的脖子都能做360度的轉向。
路通再也顧不了許多,加快了步伐跑了起來,連着跑過了兩節車廂,他停在了1號車廂的中間,擡頭看了眼前面那盞信號燈,他輕輕鬆了一口氣,這裡好像比較暖和。
路通轉身看了眼身後,那黑衣人並沒有跟過來,路通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是不是太緊張看花了眼。
他笑了笑,發現身旁正好有個空位子,看也沒看,一屁股坐了下去,探頭看了看剛纔跑過來的方向,沒有人跟過來。
路通總算放了心,轉臉看了眼車窗,看完一眼剛把臉轉了回來,他的表情又僵住了,又把臉慢慢轉向車窗。
車窗的玻璃上,那個長着鬍子的老太太正坐在身邊看着自己,她身上還是那件深紅色的花布長袖,頭髮上,還是那塊暗青色的玉佩。
不同的是,老太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