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牽連多廣, 才能平息慈禧的怒火。
到底要遭受多少,上天才能停止對泱泱中華的戰火。
雖然‘上回’只是後宮裡清算的一次總賬,延伸來看是三個家族:愛新覺羅、葉赫那拉、他她拉三家的一場正面交鋒。再延伸來看, 是朝政矛盾的發泄。整個中華大地都籠罩在戰爭的煙雲裡, 更何況皇權之大成、紫禁之巔。
珍妃被掌嘴, 扇得兩頰通紅。
肯定有筒子問, 咦, 不是椃衣廷杖、扒了褲子打嗎?
我也肯定地回答,這次還沒有。本是要‘杖責三十’的,一方面在於大公主、瑾妃她們紛紛爲之求情, 皇上也不顧君王風範,拉着慈禧的裙襬苦苦哀求“親爸爸網開一面”;另一方面, 亦是歸根結底, 正在艱難之際, 屁滾尿流的信使傳來震撼而棘手的消息:
相信不少人也在歷史教科書裡學到的——
“日本趁機無理糾纏,肆意擴大事態, 藉口‘保護僑民’大量向朝鮮運兵,同時還組建了戰時大本營,在橫須賀以及廣島加速運送軍隊上戰艦的準備,並一再拒絕清政府和朝鮮政府提出的中日同時自朝鮮撤兵的要求,繼續增兵。”
探子又回報說“日本在朝鮮已密佈戰備, 肆意向駐朝的中國守軍乘機構釁”
我姑且引用一段史實:
“七月初, 當淮軍葉志超的部隊開抵朝鮮牙山的時候, 日本已經先行在那裡設立了大舉侵朝的大本營;幾天後, 日軍在仁川登陸, 並由日本駐朝公使親率部分軍隊進駐漢城。日軍大部隊也隨之開抵漢城。”
“七月十四日,日本政府公開通過‘朝鮮內政改革案’, 直接插手朝鮮政務……”
文廷式率先‘開炮’。一方面在於他拳拳赤子之心,一方面也從‘賣官’扯開話題:
“皇上,太后,倭人存心不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朝鮮內亂,我大清調兵前往,外人並不知曉。臣卻聽說日本也已遣兵近萬人,且佔了軍事要地。日本練兵二十年來,從未有過此種大舉,其中必定有詐。臣擔心東渡之師,以爲正在議和,不必備戰;日本則乘我不備,潛師突襲。我軍倉卒之間,恐有損失。李中堂至今還在向英國祈求,請他們派海軍到橫濱向日本施壓,勒令其撤兵。可紅毛鬼子不但不向日本人施壓,反對沙俄人說,他不會對日軍採取任何威脅手段。這些,不知皇上、太后是否知情?如今李中堂在朝鮮戰場一讓再讓,這是在延誤戰機呀!”
翁同龢並沒有發表高見,慈禧更是坐在她的梨花木椅上靜觀其變。皇上搓着手走來走去,問:“文學士有何高見?”
文廷式跪求道::“臣奏請皇上立即下旨,令北洋大臣謀求先發制人之術,切莫失算於前而受侮於後。如此,疆場之事定有轉機!”
光緒習慣性地看翁同龢,畢竟戰爭不是打着玩兒的,不免猶豫:
“師傅怎麼看待呢。這仗……打得麼?”
翁同龢斟酌一番,特別是不可不顧及慈禧,答:
“這當然要請皇上拿主意。但老臣想,對於倭人的挑釁,朝廷決不可屈服。大清越是軟弱,他們越是猖狂。皇上務必要敦促李中堂,調集兵力、以防不測。”其實並沒有明確給出‘打’與‘不打’。
慈禧原本是抱臂坐着,她突然起身,甩了下絲帕說:“得了,你們爺們兒談正經事,沒道理我們這些娘們兒還杵在這兒礙事兒。不過,”
她話鋒一轉,清清楚楚地交代,
“該有的規矩不能廢,珍主兒也被皇后罰了,這次再惘顧一回。拉拉雜雜的話我也是真不待見再說,自個兒明白着就好。至於她周圍的人實在是可惡,辦事不力還留着幹嗎!通通給打發了!”
崔玉貴連聲答“嗻”。
我來不及爲自己擔憂,聽見她說:“那個在宮外開館子的姓什麼的?戴?交‘慎刑司’。該怎麼辦他們清楚。”
崔玉貴還問“是‘氣斃’麼,奴才這就去辦。”
我完全懵了。
在這裡實習五、六個年頭,我很清楚,慈禧爲了加強對太監的管理,設專門關押太監的監獄叫“慎刑司”,還在慎刑司裡設立了一種“氣斃”之刑:就是把犯了錯誤的太監,用七層蘸溼了的白棉紙,將口、鼻等“七竅”封起來,然後再用刑杖打死。
慈禧交待清楚,帶着皇后靜芬、瑾妃、榮壽公主,由李蓮英、春苓子從旁侍候,回她的頤和園。她把我留了下來。因爲景仁宮哀鴻遍野,殃及‘池魚’,有被打的、被貶的,被髮出宮的,橙兒‘下落’尚不明,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是景仁宮的姑姑。
我勉強忍耐到這撥人馬走了,拔腿就往外奔。他們在後面問我“去哪兒”。
“我去找小戴子,”
“可你知道他在哪兒麼!”——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了。我滿腦子想的是那一天紛飛的照片,是那一夜流盡的放肆。
光緒從後面追上我,扣住我的手腕,說“你跟我走”。我條件反射地想起那張女裝照片,不由自主地掙開他明明溫暖的手。他的眼睛裡,也是流不盡的哀傷,艱澀地說:“我、朕帶你去找他。”
衝進去的時候,已經封了三層紙。崔玉貴的跋扈被光緒擋住了,我木然地行了個禮,說:“請公公行個方便,我只是來送戴公公一程。”
被綁在木條凳上的人,真的是我認識的圓不隆冬的戴小弟嗎?
他穿着冬青色的長袍,上面勒着粗麻繩。他的髮辮凌亂地耷拉下去。他的臉,我幾乎不敢看,卻必須要看,被蒙蓋着溼嗒嗒的紙,浸泡的紙張帖服得勾勒出他的眉骨、鼻骨,他深陷下去的眼窩,還有他翕動的嘴脣。
他該多麼艱難。
“皇上,白姑姑,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求您二位行個方便,奴才還得趕着去回稟吶~”崔玉貴怪里怪氣地說。
光緒怒瞪着他,意欲要掀開綿紙,被我攔住了。你掀得開一時,卻保不住一世。與其給他‘生’的錯覺,不如給他‘死’的決絕。
我走上前,跪在小戴子的身邊。我知道他辨出了我,他的嘴脣動得越厲害,我越不忍。那種被憋得喘不過氣的痛苦,那種發不出一個聲音的絕望,我不忍。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選擇:
一吻。
>< >< >< >< >< ><
我記得《決戰紫禁之巔》裡,郡主趙薇和‘皇帝’Andy劉,在結尾大勢已去、計謀敗露的失意中,隔着煙紗,嗅着血香,詩意一吻。
當時HC的我就在銀幕前幻想,什麼時候我也要和我的王子~~
雖然說太監也有人格魅力,也有幸福權利。
雖然來自21世紀的我更應該摒除偏見,崇尚平等自主、友好睦鄰。
但first kiss就這麼獻出去了。
真實地吻下去的時候,毫無美感。那層浸滿水的白綿紙上有股濃厚的漿味,有水的苦味,有分不清是水還是什麼的鹹澀,還有腥味。我好像吻在一團糾纏的海藻上,吻在潮溼的泥濘上。
我的胃。
忍不住了,衝開門在明晃晃的毒日頭下乾嘔。背景音是細碎的嗚咽聲,板子打在肉體上的悶哼聲,還有誰在叫我的名字。我的照片從四面八方飛來,凌厲地像一把把飛刀,捲起風與塵。最顯著的一張是cosplay的……
我毫無美感地眼睛發黑、天旋地轉。
醒來,是因爲總有人在我這個‘病患’耳邊碎碎念。
他這個罪魁禍首,沒事拍那種東西。拍了就拍了,吼一聲“老子就是想嚐嚐鮮”,也未嘗不可。君不見陰柔男人大行其道,變性都成爲風尚,你拍個旗袍不算什麼,有本事女僕制服貓耳朵。
不至於爲這件事像祥林嫂一樣叨叨。
他卻非得頻頻叨擾我的歲月。
“你好嗎。你好像瘦了,在太后那邊吃了虧麼。朕、我,還是說‘我’字吧。我前一向聽人說你在太后那兒並不如意,可你從不跟我說。”他溫厚的手掌摩挲我的臉蛋,拈住我的下巴,來了一句“瘦點也好”。
我很想起來抗議,忍住了。
“你每次的回信都那麼簡略,”他語氣裡像極了哀怨的小媳婦,“是不敢講,不得空講,還是……不願。你去那邊本來就是避我的,是麼。我真的放不下,騙不了自己,我試過,可你走得越遠,我越想。我想你回來看看,”
對啊,我是回來了。
光緒的話語頹唐而苦悶:
“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卻怎麼也料不及是這樣的場景。照片,照片、我真的被鬧到沒辦法。對珍兒,我一直有種愧疚,你能明白麼我對她的感情,我曾承諾‘對她好’、‘對她一個人好’,卻到底辜負了她。所以我縱容她,她要什麼給什麼……這些,你能明白嗎。”
他敏感又憂傷: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很齷齪,很、很下流……我、我、我怕那些事,莫名的緊張,像被掐住脖子,就像怕打雷一樣。你覺得很可笑是不是,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是我該着的報應。可我穿上那件旗袍,不知爲何,突然覺得好輕鬆。我不再是九五之尊,不用膽小心虛,我可以和你們一樣笑,我可以笑……”
你在笑,我在疼。
不是因爲你的裝束,是爲我的自私、我的無知、我的懦弱。
枉我還旁聽《心理學》的課程。細想起來,光緒對‘男女之事’諱莫如深,實際上在於他性心理上的缺陷。他扮演的社會角色太單調又太極端,除了是接受百官禮拜、三跪九叩的君王,就是慈禧面前戰戰兢兢的‘子臣’;長期以來又缺乏正常的男女交往,忽然就塞給他,簡直是視作繁殖工具。再加上他所受到的‘夫子教育’經年累月,號稱禮教之邦的中華,向來把這種事視爲忌諱。
可以說光緒,在畸形環境中長大的少年天子,性格上是極爲欠缺的。
他是一個普通人,總歸一個鼻子兩隻眼,有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人類史上又有誰可以說不是“普通人”呢?
他卻又不是‘普通’的,源於他所處的位置、倚靠的體制。當他被推到大清朝的掌舵龍椅上時,‘普通’必須變得‘不普通’。
他何其難。
我該怎麼安慰他呢。正煩惱時,聽門外有人喊:“皇上,諸位大人已恭候在外,”,他說“宣——”便又匆匆忙忙去肩負他的責任。
他走了吧!
有人來接他的班,繼續叨叨。得,我還得閉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