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父的語調,是出奇的輕柔,和平常冷漠的他,大相徑庭。
陸寧成遲疑了片刻,緩緩的點了點頭。
陸父重新把目光落在暮秋的臉頰上,說,“暮秋啊,竣成或許是真的喜歡你,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託付給了竣成。如果你想回到他的身邊,那也很好。”
暮秋皺眉,心裡隱隱作痛。他不知道,她已經永遠都不可能回到陸竣成的身邊了。她的鼻子有些發酸,垂着眸子,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是不肯原諒我,但……但你還年輕,孩子可以再要。”陸父咳嗽着,似乎已經油盡燈枯,說,“除了給陸寧成留下的那部分股份之外,我也給你留了一部分,算是我對你稍微的彌補。”
暮秋皺眉,緩緩的開口說,“陸伯父,您沒有必要這麼做的。”
“錢是最沒用的,可是我這一生,除了錢,竟然什麼也沒有得到,呵呵。”陸父苦澀的笑了兩聲,抿着脣說,“我除了錢,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夠彌補你的了。我去了地獄,會親自向你和竣成的孩子道歉,只恐怕,你們的孩子是在天堂的,而我卻……”
他的話沒有說完,眸子裡卻帶上了深深的恐懼。
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孤單的去陌生未知的地方。沒有人會不恐懼的。
暮秋的心軟下來,她沒有辦法對一個將死的人硬起心腸,她有些焦急的開口說,“陸伯父,你會好起來的,不要說這種喪氣的話。”
“好起來?”陸父苦笑了一聲說,“我這輩子做了無數的壞事,也該走了,也該走了。不過,把一切都交給竣成,我也放心。”
“我哥哥一定會做的很好,爸,陸氏會更好。”陸寧成也開口,安慰着這個即將離開人世的老人。
“唔,很好,很好。”陸父似乎有些累了,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卻緩慢的壁上了眼睛。陸寧成快速爲他帶上了呼吸器,他急促的呼吸才緩慢的平穩下來。
陸父有些慵懶的擺了擺手。他需要安靜,獨屬於一個人的寧靜。他吵鬧了一輩子,也是時候該安靜下來了。
陸寧成和暮秋退出了房間,私人醫生進去。
整個別墅,充斥着壓抑的氣憤。
當天的夜裡,陸父去世了。伴隨着的是陸夫人尖銳的哭聲,直上雲霄,這聲哭聲結束,帶來的是第二天清晨鼓吹的喪樂。
……
墓地。
陸父的墓地很豪華,但他佔據的空間,也緊緊是一個小小的匣子。
陸寧成站在陸父的墓碑前,臉色有些凝重。
天空飄蕩起微小的雪花,漫無目的的飄蕩着,落在他的臉頰上,迅速的融化,然後消失不見。
暮秋站在陸寧成的身側,望着墓碑上那張灰白的照片,心裡一陣的茫然。
“暮秋,我想回美國去。”陸寧成忽然開口,他說話的時候,拉緊了衣領,不讓雪花落進去。
暮秋有些驚訝說,“爲什麼忽然這麼說?”
“我爸爸在美國也有一些老朋友,我想去拜訪他們。以我爸爸的名義,去拜訪他們。”陸寧成有些黯然的說,“我爸說他一生之中,除了錢以外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其實是錯的。”
陸寧成轉頭,望着暮秋說,“他留下的,還有友情。我要替我爸爸把他曾經落下的友情,重新彌補好。”
暮秋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還是漠然的點了點頭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陸寧成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是凝住了眉頭,遲疑了片刻說,“暮秋,你願意跟我走嗎?我是說,去美國。你不是說,總希望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嗎?”
暮秋怔住,他的邀請有些冒失,讓她有些應接不暇。她呼了一口氣,皺着眉頭說,“我的畢業設計還沒有完成,你難道要我放棄我讀了四年的學業?”
“我也沒有說立刻就走,我可以等你完成你的畢業設計。”陸寧成聳肩說,“反正你要做的也只是畢業設計,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去學校了。”
暮秋有些窘迫,尷尬的笑了笑。
“我爸爸留下的股份,足夠陳姨他們生活了,你也可以安心了。不想離開這裡一陣子嗎?或許一年,或許兩年……”陸寧成的雙手插進衣兜裡,仰着頭望着陰霾的天氣,還有滿天的雪花。
離開,對暮秋來說,真的有偌大的誘惑力。
她可以暫時離開這裡,讓自己忘卻掉陸竣成,不再活在他的陰影之下。暮秋垂眸,腳尖戳着地面薄薄的雪層,淡淡的說,“給我一些時間,反正你也不着急走。”
“越快越好。”陸寧成的嘴角上,帶上了一絲的弧度,又說,“我們的泰國之旅泡湯了,過一些日子,我們重新制定一個旅行計劃吧。”
暮秋忍不住淡淡的笑了笑說,“你的心還真是閒不住。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參加你的攝影協會會議吧。”
陸寧成仰着臉頰,望着天空的雪花,說,“冬天過去了,又要有大半年才能夠看到這樣的雪花,真的很美,不是嗎?”
“你還差點因爲暴風雪,永遠的留在M市了。”暮秋不禁打趣說,眸子裡帶着笑意。
陸寧成響起那時候的事,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空曠的墓地,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這個時間的這個空間,是獨屬於暮秋和陸寧成的,他們可以在這裡肆意的回憶過去,記憶像是老電影的畫面,一幅幅的從腦海之中晃過去。
但這種氣氛,很快被人打破。
闖進來的人,嘴角帶着冷漠的笑,他很英俊,但眸子裡,卻是帶着陰毒的神色。
“這裡的環境似乎不適合談情說愛吧?我建議你們換一個環境,酒店的房間怎麼樣?”陸軒成快步的走近兩人,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四五個保鏢。
陸寧成皺眉,不自覺的上前一步,把暮秋瘦弱的身軀,擋在自己的身後。
“軒成,你來這裡幹什麼?”陸寧成有些警惕的開口說。
“我到這裡,當然是來祭拜爸爸的了。難道來談情說愛的麼?”陸軒成口氣輕佻的開口,目光掃過暮秋和陸寧成的臉頰,又說,“不過順路呢,我也想和你們兩個談一件事情。”
“什麼事?”陸寧成開口問。
陸軒成緩慢的伸出四根手指,輕緩的說,“我給你們兩個這個數字,把你們手上陸老頭留下來的股份賣給我。怎麼樣?”
陸寧成皺眉,冷冷的說,“四億?”
“四億足夠你們小夫妻逍遙快活一輩子了。”陸軒成有些輕蔑的說,“難道你們還會不願意麼?”
“四億遠遠超過我們手上股份的市值,爲什麼要這麼做?”暮秋緊皺着眉頭,開口質問說,“你是不是還在打算和陸竣成爭總裁的位子。”
“大嫂,哦不對,現在說不定應該叫二嫂了。”陸軒成嘲諷的開口說,“你真的很聰明,陸氏總裁的位子,應該是我的。只需要二位的股份加上我的,就超過了陸竣成的股份。”
“你休想!”暮秋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大聲喝道。
“虞暮秋,別忘了陸竣成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丈夫,他現在每天和陳婉之在一起,風流快活,你何必爲他抱不平?”陸軒成壓低了嗓音說,“難道你就不想報復他?我可以幫你。”
暮秋聽到陸軒成的話,心裡一陣的痛。
他果然還是和陳婉之在一起了嗎?這樣也好,陳婉之,大概也是真的愛他的吧。
“軒成,算了吧,難道你現在的位子還不足以讓你滿足麼?”陸寧成開口勸說,“大哥註定是陸氏集團的繼承人,你別和他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