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湮隨意地向四下張望了一番,才走走停停地向懸圃的荷花池走去。
她哼着歌,對着水面梳理着自己的髮髻。其實,她正敏銳地在水底搜尋着一個玉盒。高辛告訴她的位置,應該就是在這裡沒錯。可是,什麼都看不見啊!釉湮在心裡打着嘀咕。
倏爾,她猛地站了起來。佯裝頭暈,用手捂着自己的頭,頭重腳輕地故意向荷花池倒去。隱在暗處的一隻雛鳥飛着翅膀嘰喳了兩聲,就被同伴更尖利的叫聲壓了下來。好似在告訴它,切莫打草驚蛇一般。
釉湮沉在荷花池裡,原本想着水並不深。結果自己一下來,才發現這裡的水完全可以將自己淹沒。她急忙用手在水裡倒騰了兩下,纔在深水裡遊了起來。可是這一路看一路找的,根本就沒發現有何奇特的東西。高辛該不會是記錯了地方吧?
釉湮用靈力護體,氧氣還能在水裡維持一段時間。就在她四下尋覓之際,突然有個亮光一閃一閃的。釉湮心中一喜,就朝亮光游去。眼看着一點一點地接近了,不知從何方突然射來一束金光。釉湮在水中行動受阻,無法躲閃,眼睜睜地被金光擊中。
只見釉湮的衣服上一道一道的劍傷,原來金光是一股劍氣。釉湮痛苦地捂着胸口,衣服頃刻間就四分五裂成條,勉強蔽體。肌膚也被劍氣所傷,一條一條血肉模糊。清澈的池水,漸漸泛起了血紅。
一旁樹枝上的兩隻雛鳥,低低鳴叫着。彷彿在說,你看,我就說她逃不出去的。
釉湮在水裡掙扎了兩下,身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去。靈力也漸漸散去,水的壓力和阻力,讓釉湮彷彿置身在扭曲密閉的空間裡,壓抑不堪。
宴會依舊還在繼續。哀蒼不耐煩地嘀咕着:“何時的宴會要舉辦通宵的時間了?”
“此時的宴會便是。”炎帝從後殿回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顓頊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炎帝抿了一口酒,並不言語。哀蒼氣呼呼地只能喝着悶酒,轉身對軒轅魃說道:“離朱和象罔離開的時間,也太久了吧?”
“久?我還要好酒!”軒轅魃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哀蒼嘆了口氣,難道在座的人裡面,只有他纔會擔心顓頊背後玩的陰招嗎?不行!哀蒼突然站了起來,再這樣下去,自己都會憋瘋了。倒不如先把依謠帶回家去,反正現在句龍也被顓頊纏着,正是自己先下手爲強的時候。
哀蒼想罷,向顓頊作揖,只道自己喝得多了。顓頊說也奇怪,不論誰要離開,都點頭應允。除了此時此刻,依舊被顓頊死死盯着的句龍。句龍假意飲了一杯酒,實則自己也偷偷瞟了哀蒼一眼。他的心思,句龍怎會不懂?只是,顓頊的心思,句龍確實無法揣測。
高辛在侍女的扶持之下,坐到了黃帝身旁。黃帝眯着醉眼打望了高辛一番,支支吾吾說着:“去哪了?怎麼臉色這麼差?”
“出去解手,夜黑,不慎摔了一跤。”高辛謙遜地迴應着,“有勞掛心了。”
“哦。只要、只要不是去幹一些不該乾的事情即可。”黃帝迷迷糊糊地打了一個酒嗝。
高辛笑着看向黃帝點了點頭。心中確實泛起了漣漪,難不成他知道了什麼?難不成,釉湮失手了?
釉湮在水裡胡亂揮舞着手臂,身子卻越沉越深。眼看離玉盒越來越遠,忽然,腳下像是有水生植物纏住了釉湮的腳踝。她踢了踢腿,毫無反應。她忍着痛和缺氧的窒息感,雙手合十,嘴裡嘀嘀咕咕念着咒語。一小串氣泡咕嚕咕嚕地向上竄去。
手指尖藍光一閃,就看纏住她腳踝的水草忽然散開了。正當釉湮以爲自己鬆了一口氣時,左右兩面忽然夾擊了兩道金光。釉湮大驚失色,剛纔一束金光已足以要了自己的命,左右夾擊豈不是飛灰湮滅!
釉湮雙手在胸前畫了一個圈,喚出了一道藍色的屏障。暫時將金光阻擋在外。只是這種緩兵之計,就像用一塊巨石努力壓住正在爆發的火山口,當岩漿的力量蓄勢足以的時候,勢必是石毀人亡。
釉湮顧不上許多,眼下就算自己是要死在這裡,她也要得到玉盒,大不了同歸於盡。
於是,她嘴裡振振有詞地念叨着,藍色的屏障顏色越來越深,範圍也越來越大。就像水泡中裝的水太滿了,水泡瞬間就爆炸了。金色的劍氣一起在爆炸中被毀,餘波的力量回射到釉湮身上。她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池水順勢鑽進了釉湮的嘴裡。
她捂着喉嚨,忍着嗆水的痛苦和身上的傷口,趁着黃帝設下的劍氣還未啓動下一波,趕緊朝玉盒游去。就在靠近玉盒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釉湮忽然被一股力量拒擋在外。好似有透明的金鐘罩在保護着玉盒,任憑釉湮如何敲打,金鐘罩不爲所動。
釉湮用靈力試探周圍,不知觸動了什麼禁錮,無數水草從四面八方而來。釉湮所剩時間不多了……
“我、我突然想起……”黃帝撐着自己坐了起來,“釉湮在哪裡呢?不是說會在這裡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高辛笑道,“你也知道釉湮地秉性,誰也管不了她。”
“這丫頭不簡單啊……”
“有陛下在,再不簡單的,也再尋常不過。”
“說得好!”黃帝忽然拍響了案几,“有我軒轅黃帝在,誰都別想搶我的東西!”
高辛微微低下了頭,鄰桌的炎帝不動聲色地笑着,軒轅魃早就醉着睡了過去,句龍望着顓頊,顓頊只顧喝酒吃肉,彷彿什麼也沒聽見。
“在帝顓頊面前,你還敢自稱是黃帝?”句龍忽然說道,“軒轅老頭。”
顓頊回頭看了句龍一眼,黝黑的眸子看不出思緒,平穩的嘴角看不出情緒。賭,是句龍最擅長的。他連華胥的命都敢賭,自己的命又算什麼呢?何況,不見得他就會輸。句龍的嘴角忽然裂開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顓頊愣了幾秒,忽然也笑開了。轉身對黃帝說道:“軒轅氏,是否喝多了?”
“軒轅氏,是誰?我可是黃帝!”黃帝歪歪倒倒地就站了起來,高辛連忙欠身作揖,“陛下請息怒,確實是喝多了一些。高辛這就送他回去。”
“且慢且慢。”顓頊揮手示意着高辛,“北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剛好一不小心就成了大荒的都城,別說我這個大荒之主如此寒暄,連下榻落腳之處都未給各位準備。大家今夜就不必回去了,我們不醉不歸!上好的廂房,依舊爲諸位準備好了!”
衆人一驚,炎帝事前也不知道顓頊究竟在想什麼,眼下開來,留下他們軟禁在北國,難不成才是他的計劃?只是這個計劃,可是漏洞百出啊!
句龍隱在顓頊身後,思忖着這個老狐狸究竟想幹什麼。他們個個都是大荒最厲害的角色,難不成顓頊以爲就此能把他們軟禁起來?句龍低頭看了一眼美酒佳餚,難不成……
難不成他在酒菜裡下了毒?這個想法突然從句龍的頭腦裡冒了出來。
眼看水草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釉湮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出了幾滴心頭血。靈力一起,咒語一念,加上心頭血的威力,剛纔還堅硬如鐵的金鐘罩漸漸有了裂紋。幾乎同時,一根水草就纏住了釉湮的小腿。無數根水草順藤摸瓜,把釉湮的小腿和大腿都死死地纏住了。
釉湮奮力地扯着自己的腿,奈何水草的力度遠在釉湮之上,它們齊心協力拖着釉湮遠離玉盒。重傷的釉湮,靈力損耗嚴重,若是心頭血都無法擊破黃帝設下的法陣,那麼自己死了也不甘心!
釉湮忽然伸出手掌,另一隻手繞着手掌一圈後,手掌瞬間就變作了尖利的匕首。釉湮回身就砍斷了水草,其餘的水草都受了驚嚇,收斂了攻勢。釉湮趁機將心頭血,滴在自己手變作的匕首上。
只見匕首閃過一絲紅光,釉湮就狠狠地用手掌,劈向了裂紋越來越多的金鐘罩。本有退縮的水草瞬間收到了刺激一般,全部一哄而上,纏住了釉湮的四肢和細腰,勒住了她的咽喉,矇住了她的眼睛。
釉湮難受地掙扎着,身體的力量被水草分解開來。只覺水草似乎想把她五馬分屍。釉湮倒吸了一口冷氣,忽然間,呼吸順暢了,四肢能動了。釉湮緩緩睜開雙眼,看見玉盒已經打開了蓋子,露出裡面的靈珠泛着水光的漣漪。
“來人,先扶軒轅魃回房休息。”顓頊指揮着門外的侍衛,“瞧她的酒量真不怎麼樣。你們誰還想去休息的?”
顓頊掃視了衆人一眼,並不見人迴應。高辛也欠了欠身,拉着黃帝坐了下來。顓頊大笑了兩聲,“好好好!那就好!今天我們難得一聚,正是喝個痛快的時候!來……”
大殿宴席的聲音又重新高漲了起來。哀蒼獨自一人,在走廊上摸索着前往依謠寢殿的路。他對這裡並不熟,何況還是在深夜。只是,依謠昏迷躺在牀上的身體,忽然閃過了一束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