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用這種語氣和你父王說話,會有什麼結果?”黃帝居高臨下看着魃女走到嫘祖墳冢前。魃女卻只是倔強地重複着:“你爲什麼要殺伏羲?”
“你就那麼希望伏羲先下手,把你父王殺死嗎?”
“你、你,怎麼……”魃女不敢相信自己的父王居然知道了。
“你在壽宴上,把雷鼓交給他,無非就是要點燃他心中的怒火,來找我報仇罷了!”黃帝轉了個身,眺望着遠方輕描淡寫地說,“只是,你不瞭解伏羲這個人。如果再年輕個幾百歲,他二話不說就會在壽宴上直接把我解決掉,只不過他現在老了,人老了,就會少了這份衝勁兒。他不但不會找我報仇,只會深深指責自己,怪自己不中用,怪自己沒有能力。”
“所以,就連這步你都是算在裡面的?”魃女難以置信地搖着頭,“甚至你故意讓我輕而易舉就得到了雷鼓。你在利用我,你知道我會這麼做,所以你將計就計,就爲自己找了個下手而不露痕跡的契機?”
“當然,我這不是也向天下承認了雷神,伏羲的親爹,是我殺的嗎?”
“那麼你嫁禍在少昊身上,正是輕巧地轉移了人們對你的懷疑和憤恨!”
“我很高興,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女兒,有這個能力識破我。”
“可是我不高興的是,我總是不能在你下手前就識破你!就像當年你對待我的母后一樣!”魃女一邊指着嫘祖的石碑,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這裡躺着的,是和你出生入死的愛妃,是我的母親,你是怎樣忍心親手埋葬了她的生命?”
“我當年就已經向你解釋過了,只是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這些年來,你所作所爲,讓我怎麼相信你?”
“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的,倒不如你說說看,你是發現了怎樣的線索,才懷疑我的?”
“你也說了,我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自始至終,我就沒有懷疑過少昊!當然,最確切的證據,就是你身上那種淡淡的清香味!它是迷迭香的味道,清雅淡謐,但是就是遲遲不易散去,自從你親自看望伏羲後,每次我遇見你,你身上總帶有這種味道。我猜測,你就是把銀針浸泡在迷迭香的藥水裡,然後放進隨身的荷包,去看伏羲時就用銀針刺他的穴位,讓他神志不清。”
“你只說對了一半。”黃帝露出了炫耀的笑容,“伏羲的神志不清可是出現在我去看望他之前。所以你剛纔那番話說出去,就算證實我的確用過迷迭香,也很難讓人信服的。”
“你……”魃女這回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大荒六合的主人會是黃帝。自己根本就不是這頭老狐狸的對手。
“再說了,酒再怎麼喝,也會有一天不喝;他再怎麼怨恨自己,也會有放下的一天。我怎麼能確保他幾十年來一直都處於這樣的狀態呢?所以啊,你學得還有很多。”黃帝說罷,就欲離開。魃女卻突然擋住了他的路,斬釘截鐵地說:“酒裡有毒!你只有在酒裡下藥,纔可以保證他一直不願清醒,就算想醒來也醒不來!所以,最後你纔會找人給他一刀,你就是防止別人爲了確定伏羲的死因,而查出他是中毒。何況還是少昊的圖騰,你一箭雙鵰!”
“越來越有意思了!”黃帝根本沒有生氣,也沒有真相即將被揭穿的惶恐,只是像欣賞自己的畫作一般,欣賞着自己的女兒,“那你說,一般都會有人爲他試毒,爲什麼沒有試出來呢?”
魃女頓了頓,聯想到了迷迭香既然不是用來使人犯迷糊的,那麼黃帝爲什麼還要專門用上迷迭香纔去看伏羲呢?“是分魂散!”魃女突然提高了聲音說,“分魂散的作用和迷迭香一樣,是讓人頭腦不清楚,但是卻多一種功能就是讓人上癮。你在伏羲酒里加了大量的分魂散,伏羲根本戒不掉。就算試毒,也不會呈現出來,因爲只有分魂散遇到迷迭香時,纔是毒藥。他體內已經全是分魂散,你再用銀針刺激他,它們就會慢慢轉換成*。你好狠!讓一個人忍受這麼長的死亡過程!”
“有長進啊!不過今晚就到此爲止!”
魃女又伸手擋住了黃帝說:“句龍的事情,你不告訴他,也並不是因爲少昊的請求吧?”
“你偷聽了我們的談話?”在這場對話中,黃帝第一次皺起了眉頭。
“你是不是怕,句龍以及天下人都知道伏羲是有後裔的,然後東方國就會由句龍繼承,你這麼久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你熟知共工魯莽,你是故意讓象罔守株待兔的?甚至,你用少昊痛苦的往事來試探他,只要少昊不告訴句龍真相,現在就沒有人能告訴他真相,你只是在爲自己做萬全準備,是不是?”
黃帝只是皺着眉,什麼都沒有說。
魃女卻不依不饒地說:“你爲什麼一定要對伏羲下手呢?他就算知道了自己父親的事情,不也沒有找你報仇嗎?爲什麼,爲什麼你就不能高擡貴手放過他呢?”
“你所看見的,是我擁有至高無上的統治權。你沒有看見的,是多少雙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他們在詛咒我,他們都想取而代之!在這個權利的角逐場上,註定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黃帝打開了魃女擋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大步流星地朝山下走去。
“你不怕我說出去嗎?”
“你以爲顓頊、炎帝他們沒有懷疑我嗎?可是,他們又能把我怎樣?別忘了,我纔是黃帝!我纔是這個大荒六合的主人!”魃女直到看見黃帝完全消失在了眼前,才緩緩轉過身,對着嫘祖的墳痛哭流涕:“娘!我什麼都做了,我能想到的,我都去嘗試了,爲什麼就是還不能替你報仇呢?娘……”
雲捲雲舒,日升月沉。回家已經四天的依謠,每天都會做很多紙鳶,漫無目的地讓它們去尋找句龍的下落,只是永遠都石沉大海。一旁的小雪鳶每天除了等待依謠餵食外,平時根本就不理睬依謠。
“還在生氣啊?”依謠把小雪鳶的食物放在一個小碗裡,遞給它。然後摸着它柔軟又白潔的羽毛,自言自語着:“你說,他是不是生我的氣,纔不願意我找到他呢?可是我很着急啊,我很想快些找到他啊!大哥和二哥又接受了父王的新任務,他們都幫不了我,雪鳶,你說要怎麼辦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已經不會再考慮到我了?”依謠猛地回頭,自從自己回來後,就一直躲着元冥。說不清楚爲什麼,她總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元冥似的。“我以爲你和大哥二哥他們一起走了。”
“我也走了,那誰來保護你呢?”元冥走近依謠,依謠卻往後一退,踢翻了雪鳶的碗。雪鳶狠狠地在依謠腿上啄了一下,然後高昂着頭看着它們兩個。
“我、我在家很安全的。不用你掛心的。”
“我們之間是出什麼問題了嗎?”元冥目光炯炯地看着依謠,“你以前對我不是這樣的。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有一次跌進了獵人的陷進,你害怕慘了,你求我不要離開你,讓我保護你一輩子的?那也是我對你的諾言。爲什麼現在,你又……”
“我只是長大了,知道分事情輕重了。”
“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其實,那些都只是小時候的話,那個時候我們什麼都不懂,也不算數的。”
“可是我對你的諾言是真的!從小我就想照顧你,保護你!”元冥越說越激動,雙手緊緊地掐着依謠的雙肩,一時之間,依謠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告訴他,自己喜歡上了句龍。突然,雪鳶騰空而起,撲扇着翅膀就朝元冥啄去,元冥立馬鬆開了手,一手護着自己的頭,一手在空中亂揮着,想阻擋雪鳶的進攻。
“雪鳶!”依謠輕輕喚了一聲,雪鳶就乖乖地飛離了元冥,然後飛到一旁大樹的高枝上去了。“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我只是……其實,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我、我……”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剛剛是我沒有控制住。”元冥柔情地看着依謠說,“你剛剛說你要幫忙,我能幫你什麼嗎?放心,我不會要求你什麼回報的。”
“我,我只是想出去……”
“你纔回來又要出去?你忘記上回出去的教訓了?”
“可是,我真得有急事,需要出去!”
“想必,你也不會明白告訴我是什麼事了。”
“對不起,我……”
“今晚我值班。我會帶人巡查後山。”元冥說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依謠一眼,轉身就走了。走了幾步後,又回頭叮囑道:“這次要小心!”依謠輕輕點了點頭。她明白自己可以在元冥搜後山時,跟着從後山小道出去。她輕輕對着雪鳶說着:“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冒險嗎?”雪鳶高傲地不理她,依謠只得又說:“剛纔沒有你,我真得不知道怎麼辦。你能和我一起走嗎?我不能離開你,你對我來說很重要!”雪鳶扭過頭來,像是在思忖着什麼,然後打量了一下依謠,對着天空鳴叫了一聲,就展翅飛走了。依謠卻在它身後急迫地說着:“別忘了!”
皓月當空,與元冥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依謠帶着雪鳶躡手躡腳地在後山小道上摸索着,忽見前方正有一隊人舉着火把在巡山。“頭兒,這是下山出宮的路啊?”一個士兵對元冥說着。元冥卻義正言辭地說:“今天我們換路巡查,這條路很是關鍵,所以我今天想加強這裡的巡查!”一羣士兵也沒有多言,只是跟隨着元冥。依謠就在他們後面不近不遠處跟着,有了他們的火把照明,以及他們的帶路,依謠覺得自己走起來也輕快容易了很多。
很快就到了山口,元冥命人在這裡休息休息,然後自己則和受山的大將閒聊起來,依謠就曾這個空檔成功溜了出去。還不忘回頭對元冥揮了揮手。可是,這出山是出山了,到哪裡去找句龍,她就犯愁了。
“還記得我和他第一次出去,最先到的地方就是西江城……西江城,對了,他一定會在西江城的那個地方!走,雪鳶!”雪鳶還不足以托起依謠飛翔,而依謠的念力並不能讓自己像飛禽一般,飛進雲霄,所以雪鳶只能不高不低地飛着跟在依謠身旁。一人一鳥,就這樣朝東方飛去。
雪鳶這抹白色的影子剛剛消失在山口下,天上從東方則飛來了一個長長的黑影,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句龍高高地站在上面,迫不及待地對春木說着:“在山口着陸,這裡有禁錮,我們飛不進去。等我看見了依謠,你在聽我召喚!”春木甩着長尾巴,愉快地哼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