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鳥阿九選擇了一處寬敞的水域降落下來。琅琊橫抱着漪靈就在岸邊靜靜坐着,他們懷着各自的心思,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享受着此時難得的寧靜。清澈如鏡的水面,似乎都能映照出他們真實的情愫來。
漪靈的傷口已經在癒合了,她能感應到這是琅琊的力量在自己的體內起了作用。可是,他的緊張,他的彷徨,他的怒氣,是因爲關心自己還是隻是爲了依謠?漪靈小心猜度着琅琊的意思,就連他的一顰一笑,一句話一個字都來回斟酌思忖個三五遍。就想從裡面找到琅琊對於自己一絲一毫的好感來。
“你……”琅琊溫柔的聲音在漪靈的耳畔響了起來,“感覺好些沒有?”
“你問的是高陽依謠還是白漪靈?”漪靈望着水面上的波光,不敢直視琅琊的雙眼。
琅琊沒有說話,只是從懷中摸出了蜂鳥嘰喳,它活蹦亂跳地站在漪靈的肩膀上。漪靈歪着腦袋看了看它,“這也算是你和依謠之間維繫情感之物了吧?它在無界洞裡,爲了依謠,忍着痛,在琴音的逼迫之下彈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依謠卻不曾問過我,嘰喳爲何會奏曲。”琅琊失落地看着嘰喳。
“那你可願意講給我聽?”
琅琊深深吸了一口氣,時光似乎隨着漪靈的提問被帶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來人啊!來人啊!”從祭祀臺上狂奔而下的琅琊,雙手緊緊捧着一個小東西,就像是捧着自己的生命。巫師寨裡的寨民聽見自己首領的疾呼聲,只當是出了大事,趕忙開門相迎。琅琊顧不上許多,直接跑進了一家善於飼養飛禽走獸的寨民家裡。
琅琊急急忙忙地將手中剛剛破殼而生的小嘰喳放在溫暖的被窩裡,拽着那人就問道:“它、它剛剛孵化出來……可是,我不知道它要吃什麼,喝什麼……”
屋外擁堵的人一聽琅琊此話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就這點小事吵得大夥都不得安寧。被琅琊揪住盤問的寨民漸漸也回過了神來,“我、我先來看看……”琅琊鬆開手,着急地看着那人爲小嘰喳做着檢查,屋外的人也各行散去了。
東邊泛起魚肚白後,琅琊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鳳尾蜂鳥嘰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看着眼前這個蹦蹦跳跳的小傢伙,冷若冰霜的琅琊居然沒忍住會笑了出來。嘰喳聽見了笑聲就歪着腦袋看着琅琊,小小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琅琊溫柔地說道:“你的活波勁兒真的像極了那個女孩。你是不是她的轉世呢?”
嘰喳聽不懂,卻知道琅琊是在和它說話,左右歪着腦袋,睜大了雙眼。
琅琊自顧自地笑着,試探着伸出手來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琅琊眯着眼,很是享受的樣子,輕輕哼着。“喜歡唱歌嗎?”琅琊說着就從屋內拿了一張琴來,坐在嘰喳的對面就興奮地撫了起來。
琴絃在琅琊的手下,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靜靜地綻放。一朵、兩朵、三四朵的花彙集成了一片又一片的花海。紅的、黃的、白的、紫的,一陣急促的風而來花海上下起伏就像是大海的波浪撲打而來。花香就在空中慢慢瀰漫開來。琅琊陶醉其中,看着眼前聽得十分專注的嘰喳,就像是依謠如癡如醉地坐在自己面前。他伸手可及,可是依謠的身影卻越來越遠,直到最後花瓣全部凋落,依謠的身影也隨風而散……
琅琊猛地收住了撫琴的手,驚恐萬分。嘰喳歪着腦袋不懂爲何好聽的聲音沒有,它撲棱棱地飛到琴絃上,學着琅琊剛纔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撥着琴絃。怔的琅琊十分不解,過了一會兒,琅琊才欣喜若狂地捧起嘰喳說道:“你會撫琴?你居然懂音律?”
從此後,琅琊就把自己鎖在屋裡和嘰喳作伴。就像是每天都和依謠在一起一般。他們沒事兒就暢談音律,大多時候都是琅琊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嘰喳只是安靜的聽着。偶爾出門也是帶着嘰喳來到江邊給它洗澡。巫師寨裡的人看着琅琊都頗爲納悶,自己的首領分明就是一個不苟言笑,猶如天上不可靠近的星斗,神聖高潔的芝蘭,這段時間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開朗了,喜歡笑了,就像是一個沐浴在愛河裡的少年。
只是這般的好日子過了沒多久,等琅琊再次回到巫師寨的時候,當寨民盼望着依舊可以看見首領臉上的笑容的時候,琅琊又回到了以前冷若冰霜的模樣。那段瘋狂又美好的日子,隨風而逝了……
望着此時的波光粼粼,琅琊直挺着背坐了起來。漪靈已無大礙,她雙手抱膝,下巴靠在自己的膝蓋上,琅琊的骨鎖緊緊貼着自己的肌膚,卻感受不到琅琊的絲毫溫度。漪靈只得盯着地面發着呆。
“你千辛萬苦地救我,只是爲了依謠,對嗎?”漪靈小心地試探着。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每次面對琅琊就變得如此懦弱了。她寧可知道琅琊的真實想法後大痛一場,也不想再暗自瞎捉摸了,給自己希望又給自己失望。
“且不說你魔姬漪靈和我們巫族淵源流長的關係,我身爲巫族首領有義務護你周全,單說你是陀蓮姑姑的妹妹,這份情誼我定是不能辜負的。”
他是在避重就輕嗎?漪靈也猜度開來了。“除了這些,還有其他原因嗎?你就沒有想過,單純的因爲我是漪靈而救我嗎?”
琅琊對上了漪靈的雙眸,血色的眸子熱辣辣的灼燒着他。琅琊趕忙轉移開了視線,多看一眼他怕自己又意亂情迷,把她當作了她。“對不起,上次……上次我們……接吻……如果讓你有所誤會……”
“沒有誤會!”漪靈突然站了起來,別過了臉去,強忍着說道,“什麼誤會都沒有!”
琅琊也僵硬地站了起來,猶如在傷口上撒鹽一般說着:“我的心中,只有依謠一人。就算她不接受我,我也願意做她背後默默保護她的人。”
漪靈偷偷用手背摸了摸眼角的淚水,“那你豈不是恨死我了?我讓依謠嫁給了哀蒼。”
“那是壞事還是好事,都還說不清。我怎會恨你?”琅琊看向那輪鉤月,“我愛她,卻給不了她一個安定的生活,甚至給不了她一個能配的上她的王者身份;她愛句龍,可是句龍揹負的使命與我一樣,註定了顛沛流離,爲自己的族民奉獻一生。哀蒼,是神農氏炎帝之子,將來王位的繼承人,定會給依謠一個富裕的生活。眼下大荒局勢不穩,北國都搖搖欲墜,唯有神農國屹立不倒……”
“你的愛,要那麼理智嗎?”漪靈裂開了嘴角,苦笑着,“你就衝動一次,瘋狂一次,又怎樣?難道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依謠甚至不知道你對她的心思……”
漪靈打住了話頭,欲說還休,嘆了口氣,昂着頭,驕傲地揹負着自己的尊嚴徑直離去了。
她自認爲存在大荒已有上千年之久,卻終究看不破一個“情”字。自古情皆爲傷,苦了人,害了己,負了多少相思意?縱然明知是火,亦義無反顧。卻是一生也無法理清的藤蔓,交織着生離死別,揮灑了多少癡情男女的淚與血?
琅琊負手而立在江邊,形單影隻,只有自己與自己的身影在交融。
西江的水面在冬風的呼呼聲中換上了淡紅的衣裳。湯谷的朝陽沒有了盛夏的溫度,卻是初冬季節裡難得一見的煦日。釉湮帶着句龍先在西江的城內置辦了一些行頭,句龍幾番推遲,都被釉湮嫌棄的神色駁回。萬般無奈之下,句龍換掉了自己的保護色。乞丐的這一身行頭,至少能暫時讓他忘記他自己是誰,做過怎樣不堪的事情……
“你別問我帶你去哪裡!”釉湮看着句龍張嘴要說什麼,就趕忙堵住了他的話頭,“你都到了西江,你覺得自己還能來見誰呢?我還要讓你盛裝打扮一番。難道你猜不到?”
句龍止住了自己跟在釉湮身後的步子,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依謠。恐慌交雜着期待讓句龍一時之間拿不定注意,他迫切想見到依謠又害怕見到依謠。他能說些什麼呢?解釋嗎?可是他現在自己也不知道真相是什麼了,要怎麼解釋呢?依謠又爲何約他出來?爲何又不自己來找他?或許是她嫁人了,行動不便?可是她也不會找釉湮啊……
“行了行了,好哥哥,你就別瞎猜了。馬上你就知道了。”釉湮不耐煩地催促着。
“若你不告訴所見何人,我就在這裡不走了!”句龍雙手抱肩看着釉湮。
釉湮笑着走向句龍,低聲說道:“你要是不走,我就公佈天下,你就是殺害窮蟬的兇手!”
“是嗎?當時你也在現場,我又怎知窮蟬不是死在你手上?雖說你站在我身後,但是你們巫族最擅長的不就是背地裡暗算嗎?何況你有充分的動機殺了窮蟬。”
“我會殺窮蟬?”釉湮抽搐了兩下,“他是我主人的砝碼,你覺得我會殺了他嗎?你休要把你的罪責強加在我的身上,還開脫你自己的,讓你面對依謠的時候不再內疚!”
“當時霧氣漫天,顯然是有人精心設下了圈套。”句龍一面說着一面繞着釉湮,“能改變天象,調用萬物的,除了巫族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人可以辦到。而當時,只有一個巫族人在場,而這個人很有心計的牽引我過去。難道不是很有蹊蹺嗎?”
釉湮甩了甩秀髮,不慌不亂地說道:“明裡面只有我是巫族的人,暗地裡面躲着他人,你又可曾知曉?別忘了,當時還有人來襲擊我們,我可是和你站在同一條陣線上,你可不要血口噴人,過河拆橋。”
句龍和釉湮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絲毫沒有在意他們的身邊茂密的叢林裡,已經悄無聲息地匯聚了一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