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有意護着元冥和精衛,猰貐佔不了絲毫便宜,只能眼睜睜看着元冥帶着精衛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你究竟是誰?竟敢來壞奴家的好事!”猰貐一枚金簪擦過了躲閃不及的蒙面人的左手臂,他着急的一個轉身面巾不慎滑落。房間裡明亮的燈火映照着他立挺的五官,卻是一抹不羈的笑容。猰貐呆呆地收住了手,瞠目結舌地說道:“居然是你……”
屋外的雨就像是傾瀉而下的瀑布,急促又狂亂。元冥堅持地撐起自己將精衛背了起來,一路跌跌撞撞,幾次跌倒在泥濘裡面都擔心摔倒了精衛。
“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元冥咬着牙,重新背好了精衛順着牆根兒走進了一戶荒廢多年的人家裡面。剛進屋沒多久,元冥腿一軟就抱着精衛跪倒在了地上。元冥身子一傾,精衛順勢就滾落而去,額頭重重地撞在了木櫃上。
元冥摸索着爬向了精衛,也不知猰貐究竟給自己下的是什麼毒,全身猶如火燒一般的疼痛,熱辣辣地就像體內有一個火球正在慢慢吞噬着自己。
“元冥……”精衛忽然甦醒了過來,一面呻吟着,一面朦朧着看着元冥朝自己爬來,自己也伸長了手臂。元冥應了一聲,終於牽住了精衛的手,二人十指相扣久久不願放開。元冥沒有了力氣,索性就這樣趴在地上,頂着精衛的頭。
“我、我們怎麼會在這裡?”精衛靠着元冥的頭,雙眼半閉半睜着,有氣無力。
“我在屋裡中了猰貐的招,一個蒙面人忽然把你扔了進來……”元冥說說停停地將“農家女”猰貐的事情告訴了精衛。精衛頗爲一驚,更沒想到的是約自己到東山腳傷了自己的人,居然還會替他們解圍,這個人究竟是誰呢?是敵還是友?
窗外的雨敲打着屋檐霹靂作響,猰貐與那人隔着一張圓圓的案几,輕蔑地說道:“你消失了這麼久,沒想到還會插手大荒之事?”
“我並不是插手大荒的事,只是救我的朋友于水火之中。”那人毫無畏懼地坐了下來,端起元冥的茶杯爲自己斟滿了水。
“裡面有毒的哦!”猰貐抿嘴笑着也坐了下來,飲盡了自己的那杯茶。
“若是我怕,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依謠不在你身邊,到時候毒發起來可是沒人可以救你的!”猰貐陰陽怪氣地說着。
“我還情願中你的毒,至少依謠會爲我緊張,會爲我絞盡腦汁地解毒……”嘴角微微上揚,是他標誌的嬉皮笑臉。
“居然利用奴家做你的苦肉計,騙的仁慈的炎帝爲你大開神農的門。否則,以哀蒼的脾氣定是會小心堤防你,將你拒之以門外的。句龍啊句龍,你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啊!”
“彼此彼此!”句龍笑着端起茶壺,將餘下的茶水全部倒進了自己的肚子裡。喝完之後,還頗爲享受地摸了摸嘴角,說着好茶,向猰貐道了一聲謝就擡步離去。
“慢着。”猰貐攔住了句龍,“精衛又是怎麼回事?你傷了她?”
句龍笑了笑,“我只是在幫她……”
精衛輕輕打了一個噴嚏,元冥握緊她的手稍微用了用勁兒,“冷了嗎?”
精衛還未作答元冥就撐起自己,將精衛攬進了自己的懷裡,精衛就懶洋洋靠着元冥躺在地上,盯着眼前年久失修的屋檐。好在外面還有一層厚重的老樹爲他們遮擋着大雨,偶有零星的雨水也只是跌落在他們身邊較遠的地方。
“我覺得好累啊!身邊的人,我都快要分不清好壞了。甚至是街邊偶然所救的人,都可以利用我們傷害我們……”精衛嘆了口氣,“食邑國,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要吃人,但是另一種人吃人的場面還少嗎?爲了家族,爲了國家,爲了利益,不折手段,我從小看到大,想要躲都躲不了……有幾個女孩願意帶兵打仗,看着活生生的人出去,只能冰冷毫無知覺地躺在沙場上,被風化,百年後誰都不記得誰,甚至爲了什麼葬身在那裡……”
元冥摟得精衛更緊了一些,身上和心中的灼燒感讓他的雙脣已經泛起了烏黑,他刻意向精衛隱瞞了自己中毒的事情,他也不知道爲何,就是不願看到精衛爲自己落淚的樣子。若這是他人生中最後的一個夜晚,他也只想爲精衛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一些避免不了的事情,我們就不要再去思索它讓我們失去了什麼,因爲這已經是註定了無法改變的。但是,我們也可以去想,它讓我們得到了什麼。”元冥看着精衛,“這一路走來,我們吵過,打過,爲瑣碎的事情可以氣上老半天。甚至,本是無心的話,說出來卻也是傷人的……”
精衛在元冥的懷裡縮了一縮,“你爲何說這樣的話?”
“因爲,我不想將來在戰場上兵刃相見時,我還要後悔。”元冥的聲音黯淡了下去,心中酸澀地想着自己不要帶走絲毫的遺憾,“我爲自己以前對你的態度而道歉。爲了依謠,我、我情急之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知道,我傷你很重,本不該乞求你的原諒……”
“若不是我自願的,誰又能傷到我?所以,你不必爲這個自責。以後在戰場上,大不了我狠狠地打你,爲我討回這個債。”精衛乾笑了幾聲,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冷冰冰的淚水滑過了她的臉頰。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們兩人之間沒有依謠,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精衛試探着問道,“我知道,我應該早就放下這一切的……”
“不會不一樣。”元冥平淡地說道,“我們之間最大的癥結,並不是依謠,而是炎帝和顓頊。”
精衛笑了笑,“你學壞了。居然懂得討女孩子歡心了。你這樣說,就不怕我誤會,又纏着你不放嗎?”
“就算我不這樣說,你又幾時放過手呢?”元冥苦笑着,“不會不一樣的意思,就是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被你愛着,然後傻頭傻腦地才知道自己不知在何時也愛上了你……”
精衛一怔,猛地擡起頭來瞪着元冥,四目相對,火花瞬時點燃。幾滴零星的雨落得越發頻繁起來,屋檐角跌落的雨聲也變得急促,就像是此時此刻精衛的心和元冥的心,漸漸地終於走在了一條直線上,蹦蹦跳跳地朝對方走來。
“你說什麼?可以再說一遍嗎?”精衛質疑地瞅着元冥,只當是自己外傷太重開始幻聽幻想了。
元冥輕輕將雙脣印在了精衛的額頭上,淡淡的一句:“我喜歡你,精衛。”
精衛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元冥下意識地將她摟得更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意識到的。可能是你發脾氣時,對我吼着我對依謠只是依賴不是愛之後;也有可能是我們每次爭吵後分道揚鑣時,我內心的失落與愧疚和害怕;或許還是當你每次出事時,我七上八下的心出賣了我……總之,有太多的可能,堆積在一起,讓我不得不去想我爲何會這樣。我承認,我不解風情,更不懂花前月下,甚至就是我自己的心思,我自己都不甚瞭解……這番話,或許我說的遲了些,或許還會爲你新增更多的煩惱和苦楚,但是,我更不想帶着遺憾離去,我的心裡,已經全部被你佔據了。”
精衛羞澀地將頭埋在了元冥的胸膛上。這番話是她苦苦盼卻又聽不見的,元冥的真心她等得太久了,卻不曾想幸福來得這麼快,讓她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她要怎麼迴應元冥呢?
元冥看着精衛遲遲沒有動靜,只當是自己唐突了,摟着她的手鬆了鬆,支支吾吾地說着:“對、對不起,我……我是不是沒有資格說這番話了?”
“不是!”精衛猛地擡起頭來,卻迎上了元冥真誠又炙熱的雙眸,一時間竟語塞起來,滿臉的潮紅幸好在黑夜中不易看明。
元冥望着精衛深邃的眸子,就像是掉進了一汪碧波綠水間,如沐春風。中毒的熱意,暴雨的寒意,都消失不見了。取之而來的,他似乎看見了自己與精衛手牽着手,肩並着肩行走在一片桃花林裡,落英繽紛,奼紫嫣紅都不及精衛眼眸裡的笑意。桃花樹下還有一張石几,案上放着自己新釀的桃花酒,自己一面品酒之時精衛會揮起裙袖爲自己表演劍舞,醉眼迷離,說說笑笑直到白頭……
元冥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來,精衛慢慢閉上雙眼擡起了尖俏的下巴,元冥輕輕地吻在精衛的下巴上、脣上、鼻尖上、額頭上,再從額頭上吻回了精衛的雙脣。試探性的一吻後,元冥慢慢支起了身子,精衛卻忽然環手抱住元冥的頭,熱烈又瘋狂的一吻深深地烙在了元冥的脣瓣上,元冥如癡如醉地迴應着精衛。
元冥情不自禁俯在了精衛的身上,精衛慢慢躺了下去,貪婪地擁吻着元冥。享受着元冥炙熱的雙脣滑過自己的嘴角,吮吸自己的耳垂,輕柔地吻着自己的脖頸和鎖骨。二人交纏在一塊兒,誰揭開了誰的盤扣,誰吻紅誰的胸膛,誰在竊竊私語着情話,誰在輾轉呢喃呻吟,誰含羞瘋狂地用吻痕來表達着自己熾烈的情感……交織在窗外的電閃雷鳴裡,本是黑暗又淒涼的食邑國忽然充滿了燦爛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