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謠伴在琅琊身旁,並未離去。她側過頭看着琅琊將手中釉湮的骨灰撒向天際,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惆悵。或許是爲了釉湮的離開吧?依謠安慰着自己。儘管心裡面的那個聲音,一直都在否認。她寧可選擇聽不見。
琅琊神色淡然,機械化地伸出手,張開五指,又收回手。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琅琊……”依謠嘗試着呼喚了幾聲。
過了半晌,琅琊才哼了一句。
“我……”依謠欲言又止。
她只是想安慰眼前這個男人,爲何就這麼難呢?爲何她總覺得自己心裡有根刺,梗在胸口,只要一想到琅琊就不舒服呢?他們曾經不是也一起醫治過病人,一起開着莫名其妙的玩笑嗎?他曾經爲了自己不顧生死,三番兩次冒險只爲了救自己。爲何,自己竟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呢?
“你想和我說什麼嗎?”琅琊不知何時,已經看着茫然的依謠很久了。
依謠一愣,忙用笑臉掩飾着自己的內心。
“阿謠。”琅琊這一聲喚得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卻彷彿是催促着依謠面對自己心裡面的那個聲音,面對他們現在的尷尬的關係。
“我沒有什麼想說的。”依謠苦笑着。
“那麼,你有什麼想要和句龍說的嗎?”
依謠擡頭看向琅琊的眼睛,她竟然從他的眸子裡看出了哀痛。難道,他以爲自己知道了身世後,就會愛上他嗎?不。不會的。就算海枯石爛,在依謠心裡的,始終只有句龍一人。依謠搖了搖頭,“我也沒什麼要和句龍說的。”
“那,顓頊呢?檮杌呢?你要和他們說什麼嗎?”
“就算不是同一個母親,檮杌依舊也是我的大哥。”依謠擲地有聲地說着,“顓頊,他還是我的父親。”
琅琊忽而一笑,“爲何你的心,總是能這麼的平靜?若是大荒的人,都能像你這般,那就不存在紛爭了。”
平靜?她的心平靜嗎?爲何平靜的心還會痛?依謠不曾開口,只在心裡暗暗的嘀咕着。也許,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鎮定。即便分明知道大哥依舊是大哥,父王依舊是父王,爲何還是會覺得心,少了一塊?
“給你。”琅琊將靈珠抱在了裝藥的小袋子裡。曾經依謠爲他療傷落下的藥袋子。
“你真的給我了嗎?”依謠不知該不該接過來,“釉湮犧牲了生命,爲你把它帶了回來……”
“她與檮杌和高辛都有合作,靈珠並不是爲我盜的。也不屬於我,因爲我並不需要它。”
“我以爲,你們人人都想做大荒之主。”
“曾經是,現在我已經不是了。”
“爲何?”
琅琊深情地望着依謠的眸子,輕輕地說着:“因爲你。因爲你並不看重這一切,因爲我知道就算我是大荒之主也不能擁有你的心,因爲你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改變了我。因爲太多的你,我覺得我已經不是我了……”
依謠看了看他手中的靈珠,“你一直都是你。只是,你把你自己藏得很深。深到,連你自己都忘記你是什麼樣子。你本身就善良,就正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履行你的使命,你的責任心比任何人都重。我從未覺得你是個真正的壞人。”
“那麼,你有喜歡過我嗎?哪怕只有一刻。”
依謠看着琅琊期待的雙眸,猛地想起自己在蓬萊仙山失去意識時,和琅琊發生的一切。她曾經貪婪地依偎在琅琊的懷裡,她曾經在他耳邊咿咿嗚嗚地講着情話,她曾經……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心中的刺,便來源於此。她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與琅琊曖昧的那段日子,儘管她清醒之後責罵過琅琊。儘管她知道自己那時,是把琅琊當作了句龍。原來,她害怕面對。
可是,她爲何這麼害怕呢?
“天色晚了。先找個地方休息吧。”琅琊將靈珠塞到了依謠的手裡,便落寞地離開了。
依謠呆滯地站在原地,看了看琅琊遠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靈珠,便隨着琅琊的腳步,一併消失了。
精衛頂着七八個月大一般的肚子,在宮女的服侍下趕到了昏迷不醒的炎帝身旁。身後的祝融向蚩尤使了個眼色,二人便退下了。句龍看了看精衛,便尾隨着蚩尤離開了。
“聽聞神農鼎被盜了?”祝融皺眉看着蚩尤。
蚩尤無奈地點了點頭。
“爲何?”祝融追問着,“以你的實力,昨晚一戰,黃帝必也是傷了元氣。爲何今日會突然來襲?還從你手中搶走了神農鼎?”
“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蚩尤說道,“他們彷彿是兩個人,卻又是一個人。”
“你稀裡糊塗地在講些什麼?我怎麼一句話都聽不懂?”
句龍躲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剛好能聽清他們討論的內容而不被發現。這時,他才知道昨晚顓頊偷襲了華胥,而黃帝偷襲了神農。可是,他二人全程都在宴會上,是如何分身在兩地的呢?
“兩位將軍!”扛着斧頭的刑天,走了進來。
“辛苦了!”祝融對刑天欠了欠身。
“不敢不敢。都是刑天該做的!”刑天忽然收斂了聲音,“神農鼎被盜,大殿下被害,陛下又一病不起,二位將軍可是有良策?”
“還未想到。”蚩尤說道。
“既如此,俺覺得俺們還是先搶到靈珠的好!”刑天說着,“到時候,殺了那狗黃帝!世間就太平安寧了。”
“靈珠被盜,我們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如何尋找?”祝融問道。
“黃帝勢必不想把此事鬧大。否則人人都知,他還不死定了!所以啊,我想着用個假的靈珠,來騙回我們真的神農鼎。”刑天小聲地建議着。
蚩尤和祝融相視一眼,並未下決定。
躲在遠處的句龍,小心後退着。他們已經開始計劃靈珠了,而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我看父王,好像一點都不着急。”檮杌坐在顓頊的書房裡。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來的,總該回來,一旦來了,就必須接受。”
“父王這一次不爭取了?”
“不是不爭取,而是要在黃帝動手之後,我們才行動。”顓頊呷了一口茶,“你泡茶的技術,越來越嫺熟了。味道,也快趕上你母后了。”
檮杌勉強了笑了笑,他聽得出來顓頊在轉移話題。可他卻只能順着顓頊的話題聊下去,“依謠在就好了。她最喜歡和這個了。”
顓頊微微一頓,嘆了口氣,“這個瘋丫頭……不知道又在外面闖了什麼禍事!”
“這一次,父王也不管了嗎?”
“我還能怎麼管?”顓頊放下了茶盅,“她知道陀蓮的事情了。”
檮杌也想起了自己曾經看見的白陀蓮的牌位,當時就已把事情猜得八六不離十。眼下,顓頊親口承認,才讓檮杌證實了自己心中所想。依謠,果然是顓頊和白陀蓮的女兒。
“罷了罷了,今日我也疲倦了。你,就先回去了吧!”
檮杌順從着站了起來,欠了欠身,就摸索着走了出去。可是剛走出沒兩三步,他又折了回來。敏銳的雙耳確定周邊並無威脅時,便收斂了靈力,偷聽着顓頊的一舉一動。
“華胥怎麼樣了?”顓頊的聲音忽然響起。
“回陛下,華胥不知爲何,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戰役一番。”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檮杌從未聽過。
“看來,是時候,輪到我們出擊了。否則,華胥強大起來,可是我們最棘手的。”
“是,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安排。”
檮杌向後退了退,不發一言。黑暗中,一束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卻無法看清他的臉。
句龍辭過精衛,便早早地趕回了華胥。
后土迎上去,“怎麼樣?炎帝肯與我們合作嗎?”
“這條路,我們是走不通了。”
“爲何?”唱曲老先生緩緩地走了出來,“炎帝出什麼事了?”
“料事如神,莫過於你了。”句龍無奈地搖了搖頭,“哀蒼死了,炎帝受不了打擊,也病倒了。神農鼎今早已經被黃帝搶走了。”
“什麼?”后土目瞪口呆地看着句龍,“怎會同時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問老天了。”句龍嘆了口氣,“接下來,對付顓頊的事,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唱曲老先生悠悠地走向門口,擡頭望了望灰濛濛的天,“時間不多了。”
“你在嘀咕什麼?”句龍問道。
唱曲老先生連連擺了擺頭,復又回頭對句龍說道:“我的意思是,對付顓頊,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完善的計劃。”句龍看了看后土,又看了看唱曲老先生。
后土向前一跨,便滔滔不絕地講着自己的計劃。句龍似聽非聽,因爲他覺得唱曲老頭今天特別奇怪。應該是,自從那夜與顓頊大軍對打之後,他就隱約感覺到了哪裡的不對勁。尤其是今日此時此刻,唱曲老頭素來將華胥的事看的比什麼都重,爲何還會精神恍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