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謠頷首低泣着。她什麼都不記得,關於眼前這個男子所有的事情,她都記不得。可是爲何,即便自己大腦一片空白,聽到他說這些話,講這些心事,她自己的心也跟着柔軟傷痛起來?那樣的真切,那樣的熟悉,她真的是句龍口中的那個女子嗎?
句龍忽然牽起了依謠的手,依謠第一次順從地沒有反抗,“跟我來。”
句龍用雙手矇住了依謠的眼睛,走了沒多久,才緩緩鬆開了手。依謠擡起雙眸,眼前是一座黑漆漆的小木屋。句龍拍了拍後腦勺,蹦蹦跳跳地說道:“應該是這樣的!”句龍一面說着一面就用靈力點燃了門口的兩個小燈籠。
木屋瞬間被點亮了。依謠的手搭在扶梯上徐徐撫摸而上,這個感覺真的好熟悉!自己應該在這裡度過了一段很開心,無憂無慮的日子。依謠猛地看到窗櫺下懸掛的風鈴,心中一驚,伸手撥弄着,風鈴忽然清脆的響了起來。
叮鈴鈴,你的傷好了嗎?
叮鈴鈴,你是不是很着急地在找我呢?
叮鈴鈴,你想我了嗎?
“不知道,你聽見的聲音是不是和我一樣的。”句龍從身後抱住了依謠,“這個風鈴是我從巫醫寨裡偷偷拿回來的。因爲當時我第一次聽見它的聲音,我似乎就聽見了你在和我說話。那個時候我們分隔兩地,都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活在世上。所以,我聽一次風鈴,就會聽見你在問我的傷好了沒有,有沒有很着急地在外面找你,有沒有想你……”
依謠安靜地倒在句龍的懷裡,她只記得自己和一個男子有着關於風鈴的故事。就是他嗎?就是這段故事嗎?她慢慢闔上了雙眼,腦海中再一次出現了那個人朦朧的身影。他朝依謠張開了雙臂,手上還掛着一個清脆叮鈴的風鈴。依謠幽幽地朝他走近,似乎馬上就要看清他的臉了……
“困了要睡了嗎?”句龍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依謠的思緒。
“嗯,感覺醒來過後就一直很累,體力和精力都不足……”依謠懶懶地說道。
“那你等一等,我進去打整打整,很快就可以休息的。”
“那個……”依謠跟着句龍走進了屋子,“你睡哪裡呢?”
“和以前一樣。”句龍伸着懶腰,嬉笑道,“睡地上。你不用擔心,我句龍嘴貧了一點兒,但是不是你自願的事情,我絕不會強迫你的。這樣,你總可以安心的睡了吧?”
依謠撇着嘴,點了點頭。
月色悽悽,風清夜柔,濃濃情思,訴盡了心裡點點憂愁。
琅琊追出去後,就失去了句龍和依謠的蹤跡。他瘋狂地用靈力不停的試探着,從五里的範圍擴展到周身五百里的範圍,就算靈力耗損極度嚴重,一口接一口的鮮血吐了出來,琅琊也依舊不甘心。直到夜深人靜,他的體力不支的時候才讓阿九降落在了一處清澈的水域旁。
篝火再暖和,也溫暖不了琅琊此時此刻的心。他將骨鎖隨意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長嘆了一口氣,就伸開四肢平躺在了地上。望着天上那輪隱在烏雲後的月牙,腦海裡全都是依謠的一顰一笑。她說的話,是否還算數呢?句龍會不會左右她的思想,會不會依謠就這樣永遠離開自己了?
“或許,我根本就不該騙依謠的……當她想起自己和句龍的往事,是不是又會恨我?”琅琊對着月亮癡傻地說着,“我寧可從未擁有過依謠,也不願得到又失去……”
“你必須儘快找到依謠,否則她會有危險的!”漪靈的聲音憑空響了起來。
琅琊一驚,四下張望着,可是並未見到漪靈的身影,“白漪靈?你在哪裡?”
“我暫時附身在你的骨鎖之上。”骨鎖忽然閃爍着一陣又一陣的紅光,“當時蚩尤的力量逼迫我脫離了依謠,我只能就近找了個具有靈性的東西暫時保存我的精力。琅琊,你必須找到依謠,讓我回到依謠身上!”
“你當我是瘋了嗎?好不容易讓你和依謠分離,我還要讓你回去?”
“因爲我必須得回去!我若是超過五日回不到元身,我就會灰飛煙滅。依謠也會虛耗至死的。”
“爲何?”琅琊猛地皺起了雙眉,“不是說只有你在依謠體內的時候,殺了你纔會殺了她嗎?爲何眼下分離了,還是這樣的狀態?還是你只是在利用我讓你苟延殘喘地活下來!”
“你若是不信,大可翻閱《神魔錄》。裡面清楚又詳細地記載着。那本書被我藏了起來,你必須趕在明日之內找到,確認我所說之言後再找到依謠,讓我和她合二爲一,否則一切都將來不及了!”
琅琊猛地站了起來,一腳就踹滅了篝火,阿九應聲降落到琅琊身旁。琅琊躍上阿九之後,犀利地說道:“你若是敢騙我,我立刻就讓你飛灰湮滅!”
“你不會的。”漪靈狡黠地笑道,“因爲我就是依謠,依謠就是我!”
黃帝化作的鳳凰在奇峻鬼峭的塗碧山頂上變回了人形,貳負被粗暴地扔在一旁,半晌兒才醒過來。待貳負看清眼前之人是黃帝之時,立馬喜笑顏開,“陛下!陛下!謝陛下的救命之恩!貳負定當涌泉相報!”
“走馬走狗,我有很多。我又何爲要留着你?”黃帝一腳踹在貳負的胸口。
貳負不敢反擊,只得忍着痛,“因爲……因爲我是最忠誠的走狗啊!”
黃帝冷哼了一聲,收回了腳。冷言冷語道:“我還就不信,在我失勢這段時間,你沒有另謀他主?難不成還晝夜不分的在追尋我?”
“大荒對於陛下,確實是世態炎涼。但是,在我貳負心裡、眼裡只有陛下才是真正的大荒之主!其餘不怕死之人前來爭奪獅子口中的獵物,都是嫌自己命長的……屬下對陛下,只有一顆忠誠的心!不像離朱和象罔……”
“哦?聽來他二人倒是做了很多事情似的。”黃帝斜睨着貳負。
貳負趕緊將離朱和象罔上神農盜取神農鼎的事情告知了黃帝,暗示他們想自立爲王。眼下正和軒轅魃一道在軒轅國不知在密謀些什麼。黃帝聽聞前半句時,並無異樣,心下還十分滿足。不曾想到後半句的時候,黃帝的臉色猛的就冷了下來。
“這段時間大荒的局勢如何?”
“少昊軒轅掌權,顓頊和炎帝表面降服,實則也是蠢蠢欲動。”
“少昊。軒轅。魃女。”黃帝碎碎唸叨着,想起了猰貐劫走高辛所說之言,心裡掂量着眼下也只有少昊有這個膽子和需要用高辛來要挾自己,“軒轅?少昊和魃女,他們兄妹兩人的關係現在很好嗎?”
“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他二人都在軒轅,或許關係有所緩和吧!”
黃帝托腮沉思了一會兒,“既如此,我命你去做一件事……”
塗碧山峻峭千里,全是高大的山石,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無法在這裡生長。就像廣袤無垠的大荒,只能有一個帝王……
元冥和精衛並肩站在玄宮宮門口,已有大半個時辰了。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執手相看淚眼,倒是讓宮門口駐守留夜的侍衛百思不得其解,但都不敢多言一句話。
“應該讓我送你回神農的。”元冥依依不捨地說着。
“這樣送來送去的,就沒完沒了了。”精衛無所謂地笑了笑,“何況以後我們又不是不見面了。你……你還得尋個時機,向顓頊和我父王表明心意呢……擔心什麼……”
“可是,我再怎麼樣也得守着你傷好了再回來的!不如我先在神農住一段日子,你身體完全康復了,我再回來?最近你瘦削了很多,一路上也沒胃口,我看了心下不安啊!”
精衛的笑意顫抖了一下,心中彷徨着是否要將自己已有身孕的事情告訴元冥。她張了張了雙脣,又將話嚥了回去。自己爲何不告訴元冥呢?他是孩子的父親,爲何自己不能告訴他呢?他喜歡孩子嗎?喜歡是我精衛懷上了他的孩子嗎?說了,他會不會讓我拿掉這個孩子呢?精衛哀嘆了一聲,只怪自己每每遇上元冥就毫無自信心。
她一團亂麻還未解開,元冥就忽然一拉把精衛護在了自己身後,怒目圓睜地瞪着一個黑影從遠處慢慢走近,“你來做什麼?”
精衛也頓時提高了警惕,眯着雙眼努力在黑暗中打望着來人。玄宮門口駐守的侍衛也紛紛提着燈籠圍攏在了元冥和精衛身旁,一陣風忽閃而過,侍衛的燈籠便只剩下一盞還在影影綽綽的照射着,其餘燈籠裡的火頃刻就熄滅了。
“怎麼還是沒有學乖啊?”貳負的臉忽然就湊在了元冥眼前。他一側的臉頰處在黑暗之中,一側在燈火的閃爍之下時明時暗,陰陽中帶着令人不爽的輕蔑與詭異。
“沒學乖的人,應該是你吧?”元冥話音一落,玄宮宮門口四周高大的圍牆上就忽然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靶心正對貳負。貳負卻忽然大笑了起來:“你就不怕到時候一聲令下之時,這俏麗的王姬也跟我一起香消玉殞了?我倒也落得個風流鬼的稱號,還有美人兒陪葬……”
精衛冷笑了一聲,嘲諷道:“我神農的精衛若是怕死,就不是精衛了!同歸於盡又何妨?只是看你的命值不值得罷了!”
“那,元將軍,你覺得在下的命值不值呢?”貳負嘴角一扭,擠出了一個詭異陰森的面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