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看着漪靈後腰上那塊觸目驚心的傷疤,就像是自己心中無形的掙扎被呈現了出來一般。他輕聲說道:“我是家族使命迫不得已,你是爲求自保落入魔道。我害人卻不傷無辜之人,你殺人也會救人。有時候讓自己徹底壞起來,需要的勇氣比做一個好人更大!”
“在他們眼裡,我們就是徹頭徹尾的惡人。”漪靈穿好衣服,徐徐轉過身來。淺褐色的眸子水靈靈的,萬般柔情地說着,“從我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即便內心的火都要燒死你自己了,你依舊不肯釋放一點出來。你的愛,一定要受得這麼死嗎?”
琅琊空洞的雙眼望着漪靈的雙眸,好像依謠含情脈脈地站在他面前,頷首低眉,傾述着點滴心事。琅琊情不自禁地走向了漪靈,輕輕捧起她的臉頰,低沉地說着:“我愛你。”
漪靈甜蜜地一笑,全身竟比吸盡了活人血還滾燙。衣襟裡面的骨鎖將琅琊的驚,琅琊的喜,琅琊的激動,都一一傳遞給了漪靈。
“在這個亂世,我們是相同的人,只有我們才能讀懂彼此。”漪靈擡起纖纖玉手覆在琅琊捧着自己臉頰的手背之上,“我願陪你一生,不再讓你孤獨!”
琅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漪靈,嘴角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來。
阿謠,你的一生我絕對不會辜負。
朦朦朧朧的月光像是蒙着面紗的妙齡女子,妖嬈得攝人心魄。更像是心中那捉摸不透的情愫和永遠無法預料的未來。幾滴零星的雨水穿透樹葉寬大的縫隙而來,琅琊凌亂的髮絲籠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雨霧。他擡起手揭開了自己的蠶絲面具,微微俯下身來,豐潤的紅脣輕啓,試探着在漪靈的雙脣上一躍而過。
漪靈秋波默默地望着琅琊,輕輕踮起腳尖在琅琊雙脣上深深烙下了一個熱吻。
琅琊立馬捧起漪靈的臉,暴雨梨花地吻上了漪靈。
一陣疾風而來,大樹開始了瘋狂的搖曳。無數片金燦燦的落葉洋洋灑灑而落,繽紛飛舞在琅琊和漪靈身旁。在這片金色的飛絮中,零星斷續的還閃爍着瑩綠的光芒,綠色越來越多,撲着翅膀而來的螢火蟲堆成了心形繞着沉浸在愛河裡的這二人。
漪靈閉着眼,千百年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小鹿亂撞的感覺了。自己從何開始,爲何開始,她都不記得了。一切似乎都是在朦朦朧朧中發生了。
至少這一刻,她覺得是幸福滿足的。她就像一直這樣倒在琅琊的懷裡,醉在他的吻裡。什麼報復,什麼仇恨在這一刻都被漪靈完全拋棄了。她寧可做個小女人守在琅琊身旁。
不嫁給哀蒼了……
一隻螢火蟲輕輕飛到琅琊和漪靈的雙脣之間,閃爍的朦朧之光映照出兩人臉上幸福的紅暈。琅琊微微張着眼,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阿謠……”
漪靈一怔,並沒有迴應琅琊的吻,只是瞪大了雙眼,淺褐色的眸子忽然在一片綠光之中閃過緋紅的光芒。
“阿謠……”琅琊低聲呼喊着。
漪靈忍無可忍一把推開了琅琊,又灌滿靈力一掌打在了琅琊的胸口之上。紛飛的螢火蟲立馬就飛散開去消失了。
“你把我魔姬漪靈當什麼了?依謠的替身?”漪靈怒目圓睜,琅琊身旁的落葉忽然就騰地而起把他圍得結結實實,密不透風。漪靈咬着牙,忍住了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
“你……”漪靈指着琅琊的鼻子,還想說些什麼,最終也收住了話頭,再次衝琅琊狠狠地說道,“你就等着參加依謠和哀蒼的婚事吧!”
琅琊雙手撐在地上,慢慢站起身來,漪靈早就不知所蹤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呢喃着:“到底,怎麼回事?”
琅琊跌跌撞撞,不停地用手捶打着自己。半晌兒才恍然大悟,他一直以爲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依謠,到頭來居然是漪靈!
“可惡!”琅琊一拳捶向了他身旁的大樹上,紛紛揚揚又是一地的落葉。
月影浮動,樹葉婆娑,一切靜謐的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第二天天未亮,哀蒼就已經手忙腳亂地張羅開來。炎帝站在大殿裡,看着滿眼的紅色,並未多說一句話。婢女和小廝進進出出,舉目望去,都是“喜”字。
“父王!”精衛緊趕慢趕地趕回了神農,“依謠答應嫁給大哥了?”
炎帝看着在一旁忙碌的哀蒼,微微點了點頭。
“爲什麼?依謠怎會答應?她人呢?”精衛四處張望着。
“應該在她寢殿裡。”精衛聽完炎帝的話,二話不說就轉身跑了,連哀蒼的招呼都沒有理睬。
“依謠!依謠!”精衛一路狂奔,一路高聲喊着。
依謠寢殿的門咯吱一聲就打開了,精衛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依謠,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怎麼可以答應大哥這樁政治聯姻呢?句龍呢?句龍怎麼辦?”
紫色的牀幔輕輕一撩,牀榻之上的人歪着身子,一臉茫然。
精衛緊走了幾步,坐在牀沿邊上,拉着依謠的手,低聲說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就是想到我們兩國在大荒的局勢,才答應的啊!”漪靈抽回了自己的手,絞着髮絲玩着。
“那句龍呢?他可知道?”精衛並未在意‘依謠’的異樣。
“知道不知道,都與我無關。”漪靈輕蔑地說道。
精衛一驚,“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句龍對你……”
“他對我很好,我知道。只是,這樣我就該等他嗎?他連來找我的勇氣都沒有,甚至不讓我知道這些年來他在哪裡,爲何突然就銷聲匿跡了。他可以對我沒有交代,我就不能嫁給別人?”漪靈指了指掛在屏風的幾套喜服,“你覺得我穿哪件好看呢?”
精衛猛地站了起來,“你穿什麼都好看又有何用?既然我阻攔不了你,那就隨你便了!我最後再給你說一句話,我只希望你眼下的決定不會讓你日後後悔!”
“多謝精衛姐姐的祝福。”漪靈媚笑着。
一陣冷意爬上了精衛的後背,依謠醒來後怎會變了一個人似的?
“王姬,殿下讓我們來服侍你更衣。”殿外傳來一個婢女小心翼翼的聲音。
“進來吧。”漪靈掀起了被子,“你們看看我穿哪件衣服好看?”
婢女們欠了欠身,紛紛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精衛看着眼前的忙碌,一時語塞,只得帶着疑惑默默退出了寢殿。
時值正午,神農殿內一切準備事宜都已完成。陸陸續續亦有賓客前來。哀蒼陪着炎帝在大殿迎接衆人,漪靈則在後院靜靜等着婚宴的開始。
“依謠。”寢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精衛左顧右盼地走了進來。
漪靈端坐在鸞鏡前,穿着紅底鑲金牡丹嫁衣,外披淺金流蘇薄紗,頭戴七顆紅瑪鳳冠。斜睨着看向精衛。
精衛一愣,“這是母后的嫁衣。相傳這瑪瑙還是女媧賞賜的。”
漪靈不以爲然地摸了摸頭頂的鳳冠,對着鏡子說道:“是嗎?我怎麼一點兒都看不出它的價值。”
“我帶了一個人來看你。”精衛收回了思緒,“若你依舊執迷不悟,我也幫不了你了。”
“我誰都不想見。”漪靈用木梳背輕輕梳理着自己的雲鬢。
“這個人你不見,就不是你後悔能夠彌補的!”精衛側了側身,檮杌拄着木棍,在元冥和精衛的攙扶之下,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是你。”漪靈難以置信地站了起來。
元冥看着‘依謠’,似有千言萬語要在這一刻向她傾述,卻又看着她一身雍容華貴的嫁衣,又止住了自己的步子。
“若不介意,我想單獨和我大哥談談。”漪靈不可一世地看着元冥和精衛,二人相視一眼後,惴惴不安地闔上了寢殿的漆門離去了。
檮杌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漪靈扭着柳腰繞着檮杌走了三轉,隻字未說。
“依謠?”檮杌試探着問道。
“是,大哥。”漪靈抿嘴一笑,陰陽怪氣地說着。
“嫁給哀蒼是你自願的?”
“當然。”
“句龍呢?”
“你們就不能換一個問題嗎?”漪靈不耐煩地白了檮杌一眼。
“你記得小時候我送給你的小風鈴嗎?”檮杌說道,“你說過,等你以後長大成親的時候,會把它掛在新房的窗櫺之上的。”
漪靈笑了笑,從腰間解下一個小香囊,“大哥何時送過小風鈴來着?大哥早前倒是送過一枚簪子,瞧,我還戴着的。”
“還是以前的紫紅色嗎?”
“大哥,你記錯了,你送給我的一直都是金色的。”漪靈十分肯定地說道。
檮杌笑了笑,“希望你幸福。”
精衛元冥着急地等在門外,看着檮杌走了出來立馬迎了上去。三人繞過依謠的寢殿,精衛才低聲詢問着:“如何?是依謠啊?不是冒充的?”
檮杌點了點頭,將剛纔的試探都告訴了元冥和精衛。
精衛疑惑地說道:“可是她給我的感覺就是怪怪的。說不出來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檮杌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漪靈重新坐回鸞鏡前,一臉諂笑,“我一直都在依謠體內,只要是依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們又怎能輕易就識辨出來呢?”
大荒的子民們啊,大家走着瞧,誰纔是你們的王者!漪靈復又梳理起了自己的秀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