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穩坐在椅子上的姚婕妤突然輕笑一聲, 像是終於承認了什麼，起身理了理衣服，跪在地上：“臣妾見過聖上。不知聖上來, 是爲了何事？”
皇帝被聶子陵盯着, 有些心虛, 左右四顧了一下, 還是慢吞吞地說道：“朕爲何人何事而來, 姚婕妤莫非不知？得饒人處且饒人，朕的話就撂在這裡，只看你的表現了。”
“聖上果真這般不給臣妾面子嗎？”姚婕妤揚起悠長的脖頸, 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邊人，眼睛裡僅剩了一點渴求。
“堂妹, 不是我不給你面子, 只是此事我不好拒絕子陵。你也知道子陵的倔脾氣, 我奈何不了他的。”
皇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這個堂妹一向看的清楚, 沒有說謊的必要，他也只能打打親情牌。
“呵！”姚婕妤低頭苦笑，說什麼別人，不過是他自己也不願意了而已，“那聖上可願意給姚家這個面子, 讓我處置了這個在我面前失了禮節的人？”
這次聶子陵搶先奪了話頭, 回道：“姚家？它還配讓我給面子嗎？他們自己的面子裡子不都被丟乾淨了嗎？”
皇帝對於弟弟的諷刺沒有做任何表態, 看來心裡也是同意的。
姚婕妤心裡明白, 姚家看來是已經耗盡了帝王的所有耐心, 除非是以後都夾着尾巴，否則但凡再幹出什麼壞事, 將會沒有人給他們兜底了。
既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姚婕妤也是乾淨利落地準備放人。
她緩緩站起身，背對着所有人揮了揮自己寬大的衣襬，“好，臣妾懂了，放人！”
皇帝意味不明地看着姚婕妤的背景，心裡有一絲觸動，可是一想到崔小姑，就沒了任何心思。看着聶子陵當着世子妃的面牽着九書的手，皇帝心裡還隱隱有些羨慕。他也想光明正大地牽着崔小姑的手，帶她一起看這大好山河。
不敢再多想，皇帝搖搖頭，將腦子裡的幻想丟了出去。現在已經很好了，他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迎娶崔小姑，就儘可能收斂。
所有人都離開了青芷宮。屋子的牆壁很高，裡面卻空蕩蕩的，只留下姚婕妤和她的大宮女兩個人。
天氣不好，黑壓壓地堆了不少雲彩在天空之上，看着是要下雨的樣子。所有感覺都變得越發清晰，泥土的氣息幾乎要淹沒了整座宮殿。這裡不像是宮殿，像極了一座墳墓。
……
世子妃看景王和自己妹妹關係這麼親近，心裡有數，自然不願意打擾兩個人談情說愛，自己一個人離開了。
可誰知世子妃前腳剛走，後腳就開始變天。
聶子陵好歹也是在外歷練了好久，一見天色越發不好，立即快馬加鞭送九書回去。好在崔小姑的住處和皇宮都不算太遠，勉強趕在下雨的前一會兒回到了院子裡。
九書站在屋子裡，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看着沒有停的時候，心裡煩躁，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腳步聲也是雜亂無章。
聶子陵什麼都不想，只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九書一邊，喝着茶，吃着熱騰騰的點心，快活得不行。甚至他的心裡還有些竊喜，期待雨可以更大更堅、挺一點。沒準，九書會看自己可憐，直接出言留宿自己呢！
九書看着聶子陵懶散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自己生着悶氣：“早知道就不和你一起走了，我應該陪着大姐的。現在也不知道大姐回到家裡沒，大寶二寶還有三寶會不會着急。哎呀，不行，我得讓人去問問情況！”
說完，九書就直接拿起一邊的油紙傘，準備往外面走去。
聶子陵一看，急了，連忙攔住她，說：“好了好了，我一回來就派人去了，你就不要再出去了。你現在身子骨弱，淋了雨可不好。”
九書一聽，差點要炸，“你你你，你怎麼不跟我說呢？剛剛看我着急的樣子是不是很好笑？哼！”
聶子陵瞧着心上人生氣了，立刻解釋道：“我這不是才吃完東西嘛，沒來得及。看把你急的……”
“你還有理了是不是？現在出去，回你自己的院子去。我這廟小，容不下你！”
九書一聽聶子陵還敢狡辯，二話不說，直接將人推了出門，“砰”地關上了門。
聶子陵靠在門口，感受着外面雨的暴烈，心裡還是一陣恍惚。
自己就這麼直接被趕了出來了？！！
能不能不要這麼慘？！
聶子陵垂頭喪氣之時，準備走人的時候，突然耳尖地聽到了小九書的哎呦聲。他心裡一慌，也顧不得剛被攆出來，直接奪門而入。
屋子裡，九書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看模樣竟然有些像是剛流產的孕婦，臉色蒼白，模樣可憐，雖然衣服外面是沒什麼毛病，但是聶子陵已經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氣。
這是怎麼了？
他急忙走上前，一把將九書抱起，步履迅速，將人送到了牀上，還順便給蓋了一張被子。
坐在牀邊，聶子陵緊握着九書的手，聲音輕柔地詢問道：“九書，你這是怎麼了？現在還難受嗎？我去給你倒杯熱水來。”
九書從劇痛中緩過神來，隱約懂了自己身上的事情，只是這事怎麼好給聶子陵說，只好面露爲難地搖了搖頭。
聶子陵也不在意，捏了捏九書沾着冷汗的掌心，起身去給九書倒水。
九書倚在牀上，喝着杯子裡的熱水，總算感覺好了許多。聶子陵在一旁忙前忙後，看着救贖的臉色漸漸紅潤，也總算是放寬了心。
紅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房間裡，看見地上還沒收拾的血跡和九書病怏怏靠在牀上的慘狀，懷疑自家小姐這是來了月事，看着聶子陵在九書身邊照顧，她也不急着去詢問九書，而是先去撐着傘去找崔小姑。
崔小姑聽說了她的來意之後，哈哈大笑。聶子陵這傢伙喜歡的姑娘比他小這麼多，竟是老牛吃嫩草！她也不讓紅姨就等，直接讓嬤嬤去將她之前新作的用具拿給紅姨，讓她給九書捎回去。
紅姨回去之後，聶子陵還在牀邊守着九書，竟是搶了紅姨的活計。他的手邊還擺着一些新鮮水果，細細地切成條狀，用竹叉插着，一口一口地喂到九書嘴裡。
偶爾九書咬不完，他還用手接住，也不嫌髒，直接將吃剩的一半塞到自己嘴裡，臉上還露出甜蜜的笑容，看着紅姨心裡甚慰。
看來自己也不用再擔心小姐的婚事了，這景王爺看來是賴上自家小姐了。不然那個男人肯吃女子吃剩的東西，還是心甘情願，樂在其中？
九書見紅姨進來，手上還提着一大包熟悉的物品，不由羞紅了臉，連忙將聶子陵推到一邊，不肯再回應。
聶子陵本來還在享受着難得的溫存，結果卻冷不丁地被心上人冷落，回頭一看，就發現了罪魁禍首。只是他可沒法對付紅姨，熟悉九書的人都知道，紅姨對她來說差不多就算是母親了。
聶子陵除非是作大死，不想娶九書了，否則根本不敢得罪這樣的關鍵人物。不然，要是九書被紅姨說動了不嫁自己怎麼辦？自己只能哭着後悔了。
見紅姨手上還拎着東西，聶子陵將果盤放在一邊桌子上，殷勤地走上前打算將東西接過去。只是這裡面裝的是姑娘家的私物，怎麼可能讓男人瞧見，紅姨忙躲了過去，笑着招呼聶子陵自便。
聶子陵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這還是第一次被拒絕，略有些不適。心裡正無語時，耳邊傳來了九書的嗤笑聲。他立刻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嘲笑自己的九書，邁着大長腿過去，將九書的手指放在嘴裡碾磨了兩三下，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九書吃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就看見中指上一個明顯至極的牙印，衝着聶子陵吐了吐小舌頭，吐槽道：“瞧你氣性比我還大！看看你啃的牙印，這得多久才能消？到時候讓別人瞧見了，羞不羞？”
聶子陵厚着臉皮笑開了：“怎麼會羞？你直接說這是我乾的，我都不介意。我正想像全京城人宣佈你是我的了呢！你都不知道，自從昨天你在那麼多人面前露了臉，多少人找我問你是誰。九書你說，要是他們知道你已經被我預定了，會不會氣到吐血？”
“我什麼時候成你的了，嗯？我都不知道原來你的臉有這麼大！”九書邊咬牙切齒邊用手在身前畫了一個大大的圓，俏皮的小模樣讓聶子陵看了心癢癢。
“好好好，我的臉很大，嘴巴可很大，可以一口將你吞到肚子裡面去。看你還敢不敢出去招人？”聶子陵哼哼兩聲，還是不忘開九書的玩笑。
九書一聽，直接伸出手拍了他一下，氣勢很兇，但是打在聶子陵身上的時候卻是不自覺地放輕了力道。像極了一隻乖張的貓兒，任性，又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