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權貴氏族得到了如此寶兵，是否會對我們造成威脅，甚至反客爲主……”
顧安寧話音頓住，江林不禁來了興趣，問道：“你覺得如何？”
顧安寧略一思索，而後出聲道：“我覺得若那戰陣真像太爺爺說的，百萬人無人可擋，千萬人天下無敵，那我們便真召來這麼多人便是。”
“有此戰陣，即便權貴氏族真得了寶兵，也不足爲慮。”
“只是那戰陣，是否真能做到天下無敵？”
江林毫不猶豫的道：“當然能。”
他親眼見識過戰陣的厲害，此事做不了假。
“但即便如此，你又怎知自己能招來這麼多人呢？”江林問道。
顧安寧道：“天下民不聊生，若能吃上飯，誰會不願意呢？這樣的人，何止千萬，哪怕萬萬人也有的是。”
“若天下安定，人人都能吃上飯了呢？”江林又問道。
顧安寧一愣，人人都能吃上飯了？
他還沒見過這樣的盛世，哪怕想，都想象不出來，一時間被問住了。
江林沒有強求答案，畢竟這樣的事情太過遙遠，也並非顧安寧現在所能考慮的。
不過這小子雖然尚且年幼，卻已經有了未來皇帝的風範。
唯一和歷史形象不符的，就是好像不夠狠辣，有點心慈手軟了。
在江林看來，唯一正確的答案，就是永遠不要讓百姓吃的太飽。
不夠飽，自然就會願意參軍。
有了足夠多的軍伍，無論權貴氏族拿到什麼樣的兵器，都不足爲慮。
未來的大幹，便是這樣的情況。
能吃的上飯，可要說吃飽穿暖，無憂無慮，那是做不到的。
四百餘年的不間斷征伐，讓大幹的軍力，愈發的強盛。
偏偏如此勞民傷財的事情，卻沒有讓這個王朝垮下去。
直到今日，當對着顧安寧問起倘若人人吃飽飯會如何的時候，江林忽然間明白，大幹的底層，爲何是那樣了。
征伐是一方面，或許，還因爲要有足夠的人手震懾權貴氏族。
“所以大幹歷代皇帝，都是因爲此，才刻意讓民間底層過的苦一些嗎？”
江林暗暗搖頭，放在他身上，自然是不贊同這樣的做法。
可若站在大幹朝廷的角度，從獲得權貴氏族幫助，征戰天下，開疆擴土的那一刻，這條路就永遠無法停止前進了。
這種行爲，就像飲鴆止渴，剜肉醫瘡。
就看誰能撐到最後，或者誰能獲得必勝的優勢。
只要雙方的實力還處於相對平衡，差距沒有大到無力反擊的地步，底層就永遠不能吃的太飽。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話果然不假。
“但就算不能吃的太飽……也總比眼下飯都吃不上來的好吧。”江林想着。
至於憑藉自己和道門的力量，在不提供寶兵秘方的前提下，強行征戰，讓人人都過上好日子。
這實在太過理想化，先不說僅憑這點力量，能否把權貴氏族殺光。
就算真殺光了，自己遲早有一天要離開。
等自己離開後，歷史會如何進行？
在江林知曉的歷史中，幾乎沒有幾家王朝是在不斷開疆擴土的過程中滅亡的。
反倒盛世之中，安居樂業，最後內憂外患集中爆發，盛極而衰滅國亡種的例子，多不勝數。
何況權貴氏族，哪是那麼容易殺的？
江林來到【人間如畫】的世界，不就是因爲看到了權貴氏族的底蘊深厚，纔不得不借力？
僅僅一家就這麼難殺，如今的權貴氏族，可不僅僅十幾二十家。
“罷了……或許已經延續四百年曆史的那條路，纔是正確的。”
“其它的路或許可以走，但並非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除非我不離開，道門也永遠不改變。”
江林搖搖頭，拍了拍顧安寧的肩膀，然後放下了逐日弓。
“此乃寶兵秘方，交給秦氏未嘗不可，但除了先前的補償，秦氏還應當提供額外助力。”
聲音傳到了秦氏宅院，深處傳來了迴應：“閣下想要什麼樣的助力？”
江林聲音低沉：“一統天下。”
周圍頓時又安靜了下來，連馬凝煙都望着鐵匠鋪的方向，說不出話。
她沒那麼大的野心，不過是想讓天下百姓過上好點的日子。
至於一統天下，從未想過。
可是當江林的話語聲傳來，馬凝煙的心跳驟然加快許多。
一統天下……
這樣的詞語，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會心動。
唯有三大道門的人，無動於衷。
他們超脫世俗，無論誰統治天下，都對道門造成不了太多的影響。
最起碼到目前爲止，一直是這樣。
片刻後，秦氏宅院深處傳出聲音：“一統天下，未嘗不可，但我秦氏利益……”
“權貴氏族安分守己，仍享太平。”江林道。
馬凝煙微微垂下眼眸，沒有說話，只是握刀的手，再次緊了緊。
權貴氏族，她是想徹底除掉的。
但江林開口，她又能說什麼呢。
“道門的意思呢？”
謝子墨和謝天佑，以及謝虞霜異口同聲道：“理當如此。”
“好，那就請三大道門做個見證，我秦氏與……你們該如何稱呼？”
馬凝煙有些許的失神，直到謝子墨輕聲提醒，她纔回過神來。
略一沉吟，馬凝煙道：“大幹。”
“若真能一統天下，便是大幹。”
“乾坤既定，萬法歸明，倒是有些意思。那從今往後，我秦氏便與大幹攜手並進，永世修好，互不相爭！”
……
這一日之後，秦氏送來了海量的黃金，白銀，戰馬，兵器。
唯一沒提供的，就是人手。
但這不重要，就像顧安寧說的那樣，天底下吃不飽飯的人太多了。
隨隨便便，就能召集十倍，百倍的人蔘軍。
而江林也信守諾言，將寶兵秘方交給了秦氏。
得知秘方後，秦氏並未立刻打造好兵器，因爲他們找不到元武境以上的鐵匠。
但依靠權貴氏族的強大影響力，他們迅速佔據了諸多稀有高品質材料。
對此，無論江林還是馬凝煙，都沒有計較。
畢竟他們現在雖然得到了資源，但力量還不夠強。
什麼時候麾下真有百萬大軍，或許纔算真正有點話語權。
得到了兵器，銀兩，馬凝煙很快就又召集了附近數萬人。
她沒有盲目的去攻擊下一座城池，而是讓徐侍衛等人分散開來，各自率領一部操練戰陣。
直到一個月後，戰陣初步成型，人員也整編到位，才終於開拔前往下一個目標。
這個效率已經相當快了，主要還是因爲戰陣講究的是意念合一，對個人武力，以及陣列並不是特別看重。
而這些吃不上飯的人，意念自然很容易融合到一塊。
一個月裡，江林又打造了不少好兵器。
全部都是寶兵以上。
秦氏派人送來了很多好材料，並安排了許多有天賦的鐵匠在旁邊藉機學習。
江林沒有避諱，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反正他的技藝，不是這些人能學會的。
叮噹，叮噹的聲響中，江林的技藝，讓這些鐵匠徹底折服。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神效的打鐵，更沒見過隨隨便便就能用普通生鐵，打造出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神兵。
至於可以引動天地元氣的寶兵，那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每一件，都擁有不同的特性，奇異到極點。
再加上烘爐法的緣故，當得知打鐵還能促進修行，更讓這些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江林就已經有了鐵匠祖師爺的風範。
即便是秦氏族人，遇到江林也要禮讓三分，不敢有絲毫怠慢。
畢竟這位雖然未曾展露過修爲，但據說已經凝聚了道心，是和自家老祖宗相同的存在。
一箭射出，神武境巔峰都接不下。
秦氏的當代族長，半邊身子被打碎，雖然用大量的丹藥給救了過來，但也廢的差不多了。
有了前車之鑑，誰還敢小瞧這個鐵匠？
初步成型的軍伍開拔，江林自然也要跟着走。
他得隨軍打造兵器，否則只憑眼下這點東西，想要征戰天下，無疑是笑話。
至於謝子墨等人，並沒有留下。
在回道門前，他們明言若有事，會隨時馳援，無需憂慮。
道門雖說不問世事，但並非不能問，只是單純懶得過問罷了。
另外，道門對江林所打造的兵器，也很感興趣。
只是他們沒有鐵匠，所以希望江林能幫忙打造一些。
對此，江林並沒有拒絕。
眼下的道門，是除了權貴氏族外的另一大助力。
想要統一天下，自然助力越多越好。
何況這個時代除了覺元，玄華，虛監三大道門，還有其它幾家江林沒聽過的道門存在。
據說更早前，道門足足有十幾二十家。
只是隨着時間的流逝，逐漸消弭在歷史長河中。
自己這邊能找到道門相助，其他人說不定也能，所以盟友越多越好。
藉着給道門打造兵器的空檔，江林還特意讓謝虞霜幫忙查了下盧氏的情況。
最終得到的答案，不盡如人意。
盧氏雖然還在那片廣袤無邊的山林中，遭妖獸追逐，並且盧氏高祖受到重創，命不久矣。
但他們目前還算保留了絕大部分實力，正在躲避妖獸。
順利的話，也許很多人真能活着走出那片山林。
這個消息對江林來說，顯然不是很好。
他倒是想請道門出手相助，把盧氏給滅了。
但謝虞霜，謝子墨等人卻表示無能爲力。
他們能出手相助，是因爲有世俗牽扯。
而道門本身，並沒有這些因果恩怨。
倘若隨意出手，只會天下大亂，道門也會失去其超然的地位。
見道門執意如此，江林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打造兵器的時候暗自想着，那就不能給道門打造什麼好東西了。
最多最多，也只是下品聖兵這樣的。
倒是謝子墨三人，弄箇中品，乃至上品聖兵，也不爲過。
當數萬軍伍來到第二座城池下，早已提前探查到情況的私軍守將，已經關閉了城門。
馬凝煙見狀，頓時面沉如水。
“秦氏沒有和此地權貴聯繫上？”
江林搖搖頭，道：“就算能聯繫上，他們也不會聯繫。巴不得多消耗我們的力量，甚至期盼着我們全都死在這裡。”
馬凝煙沉默不語，騎在馬匹上，望着前方緊閉的城門。
她心裡清楚，江林沒有說錯。
權貴氏族自然希望他們死的精光，怎麼可能真幫你打天下呢。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條路。
強行攻城！
馬凝煙回頭看着身後數萬軍伍，從天南府帶出來的十八人，戰甲反射着刺眼的光亮。
再往後是秦氏補償的盔甲，質量很一般，勉強能用。
至於兵器，同樣普通到極點。
他們唯一的殺手鐗，就是戰陣。
馬凝煙調轉繮繩，面向數萬軍伍，沉聲道：“想吃飽飯嗎？”
“想！”很多人立刻應聲。
“我也想讓你們都能吃飽飯，所以我會第一個衝進城門。”
漆黑的長刀抽出，這是江林爲她打造的全新兵器，使用的材料並不多，卻已經達到了下品聖兵品級。
“如果我不幸身亡，你們要記得，爲了吃飽飯，衝進去！”
“無論是誰阻擋你們的腳步，殺！”
她的聲音冰冷，刺骨。
看着她冷若冰霜的側臉，江林忽然有些許的陌生感。
那個曾圍在他身邊，每天笑嘻嘻喊着洪爺爺，或偷偷拿着炭塊四處作畫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成了氣候。
她不再嘟着嘴，說不想學女紅，不想那麼早嫁人。
也不會再因爲家裡人的囉嗦，跑去鐵匠鋪避難。
而是手持長刀，率領着千軍萬馬，哪怕有身死的風險，依然不曾後退的女將軍。
有那麼一瞬間，江林覺得，馬凝煙此刻的樣子，好像更符合自己印象中的大幹太祖皇帝。
會是她嗎？
江林轉過頭，看向一旁手持佩劍，卻因馬凝煙之命不能上戰場，在這一臉不甘的少年顧安寧。
又或者是他呢？
此時，馬凝煙已經掉轉馬頭，手中長刀指向前方的城池。
一聲大喝，脫口而出：“殺！”
戰馬奔騰，身後的天南府十八騎，緊隨其後。
再接着，是那數萬吃不飽飯的底層。
他們瞪着通紅的眼睛，跟隨着馬凝煙的腳步，朝着城池發起了衝鋒。
“殺！”
此刻的他們，還不是那無法無天的邊軍。
所思所想。
不過是吃飽飯。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