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瑤這天回來的很晚。蓮姨把菜都一一準備好了，跟桌風華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等着她。她還在路上，加恩倒先到家了。
蓮姨驚訝道：“你不是講不回來的嗎？”加恩懶洋洋的答道：“又想回來了唄。飯呢？”蓮姨說：“還沒做呢，在等佳瑤。幸虧你這時候回來，要吃飯半路回來，哪裡有你的份。”她做飯向來看人定量，絕不肯浪費的。她說完就起身到廚房去蒸米炒菜。
加恩好像沒注意到卓風華，但上樓去的時候卻對他投去警告的一眼。卓風華不禁笑起來。
等加恩洗完澡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佳瑤跟沐青都已回來了。所有人都圍坐到餐桌邊，在一盞燈下吃晚飯。
佳瑤明顯不大高興，跟加恩好幾次目光交接，都微微瞪視。想必在孫老師那裡一定遭遇坎坷。加恩好像也有意見。不過兩人誰都沒有明確表現出來。卓風華還覺得奇怪，平日裡不是最愛鬥嘴的嗎，今日遇到這樣的事，兩人卻都一言不發了。然後眼光一轉，看到坐在上方的沐青，就明白這自然是因爲她們母親的緣故。
沒有兩人嗆聲，空氣陡然清冷了許多。
電視還開着在，裡面正插播一段廣告。因此蓮姨得空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問着：“你休假到什麼時候啊？”卓風華答道：“還有一段時間。”蓮姨便說道：“那這些天別回去了，就住這裡，省得來回跑。你那裡自己一個人，難的開火。”卓風華笑道：“好倒是好，這樣一來，您要受累了。”
因爲另外幾個中午都在外面吃午飯，蓮姨實際上一天只需要準備早餐和晚餐。中午她一個人在家，往往都是隨便吃點什麼打發過去了。
蓮姨哎道：“不就多做頓飯。其實這樣更好—兩個人的飯總比一個人的好做。”卓風華便道：“那行。也不用特別做，我什麼都能吃的。”加恩嘁了一聲：“屎也吃麼？”蓮姨拿筷子叮噹敲擊她的碗沿：“你這孩子，噁心不噁心。”看她撇撇嘴，不以爲然，又說：“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幼稚。”她對卓風華笑笑：“也不叫你白住白吃—園子裡有些棚子支架，還有些瓜果蔬菜的，都要打理打理。請別人做，不太仔細，總不如自己動手放心。”卓風華挺感興趣，“我還沒做過農夫，這倒是個好機會。不過您到時間別嫌我添亂。”蓮姨笑道：“都是些簡單的活，要在以往，哪裡用求別人。現在不服老不行，很多事力不從心了。”
上方的沐青這時接口道：“你也知道自己年紀大了，那些體力活能放手就放手。就算不放心外面的人，家裡還有佳瑤跟加恩。讓她們多犧牲幾個休息日便是。”佳瑤在一旁應和道：“就是啊蓮姨，你一個人太辛苦。”加恩瞥蓮姨一眼，道：“你愛自己做就自己做，看你還能逞強幾年。”
蓮姨哎一聲：“瞧你們說的！我自己還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呀。能丟給你們的肯定丟過去了，不過你們年輕人到底有自己的生活，哪能沒事就窩在菜園子裡。該出去交交朋友戀戀愛嘛。不過，今年有風華在，大概我出不了什麼力氣了。”加恩哼道：“你倒稀罕用他。”蓮姨笑道：“有男人在，自然要用。有些地方，男人跟女人到底還是不一樣。”她笑眯眯的轉向另一方：“風華，就拜託你了。”卓風華自然答應下來。
這件事就算是說定了。卓風華便在這邊住下來。依舊還是那間爲他預備的客房。吃過晚飯後，沐青照例到書房去了。蓮姨收拾完碗筷，以前總要再看會兒電視的，今天一則本來時間就不早了，二則也因爲加恩早早回房的緣故，就只剩下佳瑤跟卓風華了，她若還留在那裡，總有一種妨礙他們的錯覺，因此也回到自己房間去了，反正臥房裡也有電視，倒不耽誤看節目。
卓風華洗過澡後，就去跟佳瑤碰頭。佳瑤已經在陽臺上等着他了。她急於把在孫老師家的經歷傾訴給他。
佳瑤帶着萬分誠意去看望孫老師，因爲卓風華之前告訴她說沒什麼大問題，她也就理所當然的認爲問題不大。誰知去了孫家，孫老師的老公和婆婆都異口同聲說這次把孫老師害慘了，幾乎去掉半條命。橫眉冷對的，只差沒指着鼻子罵她了。
卓風華聽了很詫異，“我切過她的脈搏，確實沒有大礙。”佳瑤道：“我自然相信你，可他們那副生氣的面孔也不是假裝。難不成是故意誇大其詞，好追究責任。”倒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卓風華問道：“孫老師本人呢，她怎麼說？”佳瑤搖搖頭：說，“我並沒有見到她，她躺在臥室裡，她家人不讓我進去。”卓風華奇道：“就算遷怒，但同事去家裡看望她，總不可能避而不見。況且，她的家人那樣指責你，她都沒有至少表面上勸阻一下？”佳瑤變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挺慚愧：“雖然是同事，但其實，我們的關係並不太親近。—事實上，到目前爲止，同一間辦公室的那幾個女老師都不怎麼親密。也就能表面看着和睦。”
卓風華關心道：“怎麼了？她們欺負你？”佳瑤搖頭：“那倒沒有。只是有些微妙的疏離罷了。”卓風華便道：“你剛加入她們不久，不能一下子融入進去也正常。”佳瑤卻說：“其實剛開始相處還不錯。後來加恩入學了，大家都知道她是我妹妹，然後就大致瞭解了家境。從那以後，就慢慢疏遠起來了。”
卓風華明白其中緣故了。佳瑤自然也明白，不過她不願把人想的太狹隘，說道：“與其說嫉妒我，倒更像是覺得我來爭奪她們的飯碗。學校裡每年考覈都挺嚴格。畢竟從她們的立場來看，我不用非去掙那份工資不可的。”這倒是實話，不過女人心海底針，向來便高深莫測，若認真探索究竟，有時候叫人啼笑皆非，有時候又叫人毛骨悚然。
卓風華問道：“這麼說，在孫老師那裡沒有得到打架的原因。”佳瑤嘆氣，她默然一陣，說道：“她們那幾個人雖然平常有些小家子，愛團聚一起是非八卦，但跟學生打架，甚至幾個打一個，那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想來想去，多半是加恩的緣故。”卓風華沒有做聲，神情間卻流露出不贊同。
佳瑤見了，就說：“我也稍微打聽了一下，聽說是在廁所裡打起來的。那個時間段，人不多，她們幾個就邊閒話聊天便整理妝容。加恩是突然竄出來，直接劈頭蓋臉打過去的。她們都是蒙的。別人不清楚，依加恩的性格，說不定那時她正在打電話，又或者正心情不好，所以嫌她們太吵鬧了些。”卓風華道：“這太牽強了些。我沒有你那麼瞭解加恩，但想她倒不至於這麼無理。”
佳瑤聽了，有些不高興，“她無理的時候還少嗎。她無理起來的時候是真無理，你只有親身體會了，才能明白那是多麼無可奈何又可怕的性格。看不順眼就動手，她又不是第一次。”她明顯還介懷小時候那件事。雖然當時沒有記恨加恩，但恐怕是一輩子都難以抹去的記憶。卓風華不禁嘴角彎起來：“即便這樣，現在就定論是加恩的錯還是太早了些。”佳瑤說：“就算錯不在她，但她那種態度也夠—”她哀嘆一聲，頗爲無奈：“明天我還得去孫老師家裡一趟，畢竟傷了她，她要是不原諒，這件事就難辦了。指望加恩低頭道歉還不如搭梯去摘月亮。”只能她多承擔些，多跑幾趟了。卻見卓風華在那裡笑，她疑惑道：“你笑什麼？”
卓風華忍俊不禁：“搭梯摘月亮。”佳瑤也不由笑起來，嘴裡嗔道：“你覺得我誇大其詞冤枉她嗎？你到底是誰的男朋友，到底站哪邊？”卓風華走近她，握住她的手，笑道：“你說呢？”佳瑤偎向他，聽他輕聲在耳邊說：“別怕，明天我陪你一起。”
他抱着她，她微微仰頭，兩人在月色下輕吻。
第二日卓風華開車陪佳瑤一起到孫老師家裡去。到了小區外，佳瑤卻又改變主意了。她只讓他在外面等他，自己一個人進去。她這樣說的時候表情不大自然，好像不願他被同事看見似的。卓風華覺得自己想多了。
便在附近等她。這是個中低檔小區，門口的保安與門禁形同虛設，大門上鏽跡斑斑，外面圍牆邊一溜停着幾排自行車和腳踏車，亂七八糟的擺放着，行人罵罵咧咧側着身子從中間穿行。進出的人流形形色色。馬路上也很亂，汽車喇叭常掀的又急又高亢，催命般。住在這裡的大多是些租戶。業主與租戶，都是彼此的過客，便不能要求相互間有多少愛護。住在這裡，其實也需要相當的勇氣與心懷。
卓風華到快餐店裡買了兩杯咖啡，坐在窗邊等佳瑤出來。還沒等到她，卻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是昨天在加恩身邊那個圓圓臉蛋的女孩子。
她也進到店裡來，點了一份薯條，就掏出本書攤開在桌子上讀起來。逐漸熾熱的季節裡，像她一樣跑來快餐店蹭冷氣的人不少，也就沒有人關注她，因而很快察覺到有人在看她。
卓風華走過去，跟她打招呼：“你好，同學，我們昨天見過。我叫卓風華。你是加恩朋友吧。”她也記起他了，回道：“你好。宋清琉。”她打量他：“你有事找我？”又問：“關於加恩？”卓風華說是。她卻切道：“誰跟她是朋友。她那種人哪裡會有朋友。又愛顯擺，又囂張，只顧自己心情，自私狂妄，毒舌刻薄，誰跟她做朋友，簡直倒血黴。”她好像挺生氣，氣鼓鼓的數落。
卓風華笑道：“你這樣說，便更是她朋友了。”清琉哼了一聲。卓風華去買了一份套餐，送到她面前：“吃點東西。吃完再氣她。”清琉笑起來，“你這人實際上倒還不錯。”卓風華哦道：“想必在某個‘虛幻’上很可惡。”清琉一面吃東西一面眼睛在他面上滴溜溜轉：“加恩很不喜歡你。”見他在那裡微笑，想必早已感受到，她嘴裡吃着人家請的東西，舌頭便短了幾分，因而道：“你不用介意，她喜歡的人沒幾個。”
卓風華笑道：“剛巧在這裡碰見你，便想問問昨天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當時在場？”清琉頷首，“恩，在。前因後果我都清楚。說起來，這場架還跟你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