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然千章了,紀念一下吧。
而在江陵城外的一處碼頭上,在一衆侍女和僕婦衆星拱月一般的簇擁之下,盛裝打扮的小夫人曹紅藥,也在翹首以盼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直到遠處的天際線上出現了一道煙柱,然後又變成了突突做響的隱隱聲囂,然後又放大成了破波逐浪而來的船影。
那是一艘不停帶着水花滾滾的水輪車船,只是在船中甲板位置多出了一處類似駝峰一般的碩大建築,渾身還在冒出一看就是熱滾滾的煙氣來。而隨着這艘蒸汽車船的緩緩靠近,被拖曳在身後的數節長條平板駁船,改造而成的兩層客船和露天貨艙、運兵船,也赫然顯露在衆人的眼前了。
這一刻的曹紅藥也終於吁了一口氣,而迫不及待的想要迎上前去。因爲今天就是她的養母曹皇后,自長安脫險又在藍田縣城內養了一個多月之後,就此南下抵達江陵的日子;爲此,大都督府還在往來武關河/丹水的中小車船中,專門波付出一條頗爲稀罕的蒸汽車船來。
隨後被一衆左右給苦苦哀求着攔在棧橋前的曹紅藥,就看到了陸續靠岸的駁船上相繼走下來一些表情複雜,仿若隔世或是滿臉慶幸一般的男女老幼,隨即又被迎上前來的一干軍吏給帶走;待到前幾艘駁船上運載的人等和貨物,都相繼被運走了七七八八之後。
從最後一艘最小的雙層駁船上,也由侍女攙扶着走下來一名形容消瘦家常打扮的婦人。見到對方的同時,曹紅藥已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而不顧左右伴從的勸說和哀求,毫不猶豫的提領起自己繁複華麗的百褶裙邊,而幾乎是風一般的衝上棧橋。
又在一票驚呼和叫喚聲中,撲在在了那婦人身上一把攬抱住,有些哽咽和泣聲道“阿母,阿母,你可是來了。。”。
“藥兒啊藥兒,你都爲人婦、爲人母了,怎生還是如此跳脫啊!”
然而形容消瘦而眼神明亮的曹皇后,看着一片雞飛狗跳紛亂成一片,又忌諱着什麼不敢上前來的左右人等,卻是苦笑着拍肩道:
“實在是看見阿母安然歸來,心中歡喜急切了。。”
曹紅藥這纔有些破涕爲笑的從她肩上擡首起來,有些面霞羞赫道:
“好了,好了,我不是還囫圇安好麼,這麼多人都看着呢?”
曹皇后亦是充滿溫情眷戀而無奈的嘆息道:
“是了,女兒歡喜心切了,還請阿母見諒。。”
曹紅藥聽到這話似有些小兒女態道:
“你啊,不該是我見諒,而是讓你這些臣僕、扈從寬心纔是啊。。藥兒好歹也是楚王正妃了,一切行舉都代表着王府的體面和禮統、威儀啊!莫要輕易辜負了。。”
曹皇后卻是愈發無奈的捏了捏她手道:
“阿母說的是,女兒只是太高興了。”
曹紅藥這才抹了抹眼睛挽住曹皇后的手臂,重新恢復到了原來那副典靜舒雅的形容,而對着身後保持距離的一衆人等輕描淡寫的召喚道:
“你們都上來拜見吧。”
聽到這句話,那些苦着站在七八步外的侍女、僕婦和外圍的護衛,這才如蒙大赦一般的擁上前來齊齊躬身行禮道:
“見過娘娘。。”
“委實不敢當,妾身已不是什麼娘娘了,只是尋常民家老婦爾,日後喚我曹氏便好。。”
曹皇后卻是有些隱隱惶恐的謙聲道:
“這既是阿母的意思,自然也是我的意思。。”
曹紅藥宛然一笑的對着左右到:
“見過老夫人。。”
簇擁在左右而面面向覦的衆人,聞言也連忙改口重新稱呼道:
而見到這一幕種種又聽到這聲稱呼的曹皇后,也算是在心裡落下最後一塊石頭來而臉上的表情越發的親切和煦起來。畢竟,前來江陵之前,她也是沒少在心中忐忑和翻覆過,自己可能遭遇的種種事態。雖然有女兒作爲保證,但是作爲曇花一現的大齊皇后,被新朝衣食無缺的幽禁到死,也是可以理解和最常見的結果了。
因此,眼下由養女曹紅藥前來迎接的結果讓她還算滿意和安心。畢竟,如果勞動那位楚王興師動衆的親自來迎接的話,她反而要擔心有什麼自己無法承受的訴求和代價了。有時候太過隆重的禮遇未必是好事,反倒對於她這般的亡國之婦是一種負擔和凌迫。
另一方面讓她欣慰的則是,曹紅藥在這些人等面前表現出來的權威和影響力,這也代表着她在王府後宅之中實至名歸的女主人身份和地位使然。因此曹紅藥隨時隨地真情流露的這副小兒女情態,也代表着那位楚王對她所擁有的足夠寵眷和寬放的態度。
這讓她有些無奈和嘆然,卻又有些莫名的安心下來。想到這裡,曹皇后又從身後拖出了一個滿臉拘謹和畏畏縮縮的孩童來,對着曹紅藥道:
“這便是你那阿耶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了。。。鼎兒,還不快叫阿姐。。”
“阿。。。啊。。。阿姐。。”
已經七歲卻因爲遭遇了太多的驚變,而變得膽怯內向眼神閃爍的小兒黃鼎,也猶猶豫豫的小聲小氣喊道:
“鼎兒乖乖,小時阿姐也是抱過你的。。”
聽到這聲叫喚眼睛都笑得眯起來的曹紅藥,卻是毫不猶豫的牽起他的手,就挽着曹皇后這麼向着不遠處的車輛行去。見到曹紅藥的反應,曹皇后也放下最後一絲的擔心和憂慮。雖然這不併是她親生的,也是她親手讓人處死了這個孩子的生母。
但無論之前發生了多少事情,至少是那個一度君臨至尊的男人在即將赴死的最後一刻,把這兩個孩子交付到自己手中的;而她已經失去其中一個了,不能再失去這個世上最後的骨血了。現在從女兒的反應來看,她所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因此發生。
這樣,他也許就有機會在姐姐的庇護之下,無病無災的活到成年然後隱姓埋名的娶妻生子,將那個男人的血脈傳續下去,那便是他身爲舊朝和新朝都無法容忍的大齊餘孽,所能夠獲得最好的結果了。
想到這裡,已經在攙扶下步入專門的代步馬車內的曹皇后,突然開口道:“藥兒,我想與你商量件事情。。”
“阿母儘管吩咐,”
曹紅藥笑容可掬道:
“我想向王上請個恩典,讓這孩子日後跟着我姓,以傳曹氏家門的。。”
曹皇后有些正色道:
“阿母真是有心了。。”
曹紅藥聞言不由一頓,卻是百感交集到:
而在江陵城內,關於碼頭上的這麼一幕,也早早被人一五一十的原樣呈報在了周淮安的面前。然後他對著作爲昔日黃巢麾下天下義軍兵馬大元帥府的左軍師,如今的太平大都督府首席軍事訾議楊師古詢問道:
“覺得如何?”
“如此處置便好了,主公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楊師古亦是微微點頭謂然道:
擯除了大張旗鼓的迎接和多數人等參與的變相表態和站隊,而只是讓小夫人曹紅藥以迎接孃家人的態度去進行接待;這樣大都督內外很多人也可安心了,不管對此抱有怎樣心思和打算,以及圍繞其間的後續陰謀和手段都要就此落了空。
“那,王上不知道打算如何安置那黃氏小兒?”
在旁長相清奇的羅隱,卻是忍不住將楊師古不方便問的內容給問出來道:
“作爲親戚家的孩子,優養到成年再給一份謀生的職事好了。無論大人之間如何的恩怨糾纏,到他這裡也該結束了。。”
周淮安毫不猶豫的道:
“王上聖明。。”
羅隱也點點頭心領神會到;
顯然這也是對之前“北地傳言”最好的表態和變相闢謠的立場。等於直接告訴所有人,太平軍根本不需要黃巢的大齊新朝所留下的旗號和遺澤;直接當做了某種意義上的親戚外家而已,又能落下來優容和庇護“前朝宗室”的仁厚之名。
“敢問王上,是否要就此參照前朝宇文、楊氏的故事?”
而在場作爲文官之首的樊綽,也慢聲開口道:
“這怎麼可能,又不是與我太平軍有巨大功勳和貢獻的人物?我們也從來不靠恩結和優待前朝遺老遺少,來收攏那些士族門閥的人心。。”
周淮安不由笑笑道:
“能夠保證一箇中上人家的衣食無憂和基本安全就足以。。過分的優待只會讓那些真正的人寒心。。”
“王上真乃英主。。”
樊綽心悅誠服道:
然而他又不免比其他人想得更多一些。比如,太平軍之主將這位黃氏遺孤給隨隨便便的放在明面上,未嘗不是還有另一種用意。就是用來觀察和甄別,太平軍大都督府當中還有多少人心懷舊日的淵源,或是想要暨此做些什麼的誘餌/陽謀所在。
“老樊啊,別以爲多喊幾句英主聖明,我就會給你多加俸祿和待遇了。”
然而下一刻,周淮安卻失聲笑了起來打趣他道:
——我是分割線——
與此同時,已然成功攻入亳州(今安徽省亳州市)治所譙縣(譙城區)的朱老三,看着雲集在城外的人馬旗幟,卻是臉上露出了某種冷笑。
“什麼時候,武寧軍、也與蔡賊勾連一氣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