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園手中緊捏着書靠在門後大喘氣,心道自己終究大意了。仗着自己開了天眼,又手持入境天書,以爲渡個尋常小怪猶如囊中取物一般,可卻不曾想有人身死也不願輕易離去的,多半是心有執念,像他這種還沒讀完這個未知世界基礎知識的三腳貓來幹這些,純粹是肉包子打狗。嚴園平復了一下心情,想等那鬼魂入門之際再給其腦門上來一下子,跑遠一些再想辦法。他轉頭剛要對羅進水交代一下準備跑路,就見他的同伴在角落抱頭縮成一團,全身瑟瑟發抖,嘴裡嘟囔着毫無意義的胡話,一時間忘了兩人身陷囫圇,幾乎笑出聲來。
“我說羅兄,不過是幾隻未成氣候的小鬼而已,不至於吧。”嚴園好不容易穩定了一下情緒後,這纔開口說話。
“老子信了你的邪!你管這叫小鬼?碾着咱倆跑了一晚上了這特麼要是小鬼我明兒回家就把老師們的教育資源都刪了!”羅進水鼓起僅存的力氣扯着少年嘎子地朝這個新晉天書門首席弟子乾嚎了一通,然後再次頹了下去,“混蛋!我死也要死在知心大姐姐溫暖的胸懷裡啊!”
嚴園一邊聽着他胡說八道一邊正樂着,不料最後是膝蓋中箭,黯然無語。無他,皆因這倆單身狗在這個多少娃娃還未來到人世就在橡膠兜子裡撒手人寰的夜晚,於某個摟着兩個挺胸****的毛妹不經意間從其面前大搖大擺走過的洋老闆的酒吧裡大醉一場之後,勾肩搭背的就嚷嚷着要出門爲民除害。兩人在郊區走了許久,一邊痛斥資本主義吹來的自由之風奪走了多少華夏傳統女性的貞操,一邊大聲喧譁要與妖魔鬼怪決一死戰以泄心中之激憤。終於行至某處,二人忽覺全身冰涼,周遭靜寂無聲,天上更沒有半點星光,就知道大事不好,還真撞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其實嚴園當時的驚訝是大於恐懼的。這廝開了天眼,看見那邊一隻慘白的阿飄若隱若現地向兩人行來,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下自己莫非具有類似東京雙煞的體質,醞釀一番剛準備說幾句書裡學來的切口打探一下對方來歷,就聽身邊羅進水嗷的一聲,十分義氣地一把抓着他轉身就跑。這麼一驚一乍,他沒被鬼嚇着,反倒被同伴一嗓子嚎得差點崴了腳。
嚴園莫名其妙地跟着跑了許久,突然一拍腦門,拽住繞着林子六神無主地轉了十幾分鐘的同夥,神氣活現地從包裡掏出了天書。那書剛攥到他手上,一絲幽幽的青光瞬間亮了起來。嚴園嘴中唸唸有詞,左手捧書,右手在書前抽筋似的劃了半天,猛地從虛空中摸出一張似幻似真的紙片,他衝羅進水做了個你放心老子手握神器這就滅了他的表情,踏着大步迎上漂浮在半空的不明生物,照着腦門就貼了上去。一聲輕響,這隻雙目無珠血淚成河的東西的身形居然停滯了,嚴園一看果真有效,充分發揮了痛打菜鳥的習性,不知道又從哪掏出一把桃木小劍,玩兒了命似的對其上下其手,一陣乒乒乓乓之後,那紙片上的青光散去,這孤魂野鬼就這麼消失在了兩人面前。
嚴園得意地衝羅進水攤了攤手正準備說幾句獲獎感言,就見羅進水瞪着他身後,臉上的惶恐之色更盛,他轉頭一瞧,數不清的幽光從四面八方向二人靠攏過來,而先前那一抹被拍散的怨魂居然又重新聚攏在了一起,成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男性的樣子。
“救救我,我好慘啊!”它發出嘶嘶的聲音,堅定地朝兩人飄來。
嚴園這會終於覺着頭皮都炸開了,他手忙腳亂地準備故技重施,卻見書封上的光芒早已黯淡,書頁裡的字跡幾乎就要消失不見,那鬼魂的猙獰之色越來越明顯,揮舞的雙手就要纏住二人。
“臥槽!難道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嗎!”嚴園聲音抖了三抖,招呼羅進水沿着小道向前疾奔。也不知多久之後,兩人覺得身上的力氣都要耗盡了,一座古樸的大屋子出現在眼前,這二人想也沒想就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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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園一劍將那鑽進房門的鬼頭砍下,朝羅進水使了個眼色,兩人躡手躡腳地從門旁溜出,在走廊裡再次發足狂奔起來。
“嚴園兄,今日我怕是凶多吉少了,有些事一定得告訴你,若你僥倖逃出,請將我的話原原本本的轉告於她!”
“別說話,省點體力,興許天一亮這羣天殺的就自行退去了!”
“不,你聽我把話說完。”羅進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任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在臉上盪漾。
“你可知道我曾經錯過她的時候是多麼的心痛!只因那好時候的我太年輕,沒發現她其實已經盡其所能來待我。”
“她大我數歲,還以爲她能照顧一下我的幼稚,後來才明白,女人終究是女人,這世上哪有講道理的女人啊?可我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晚了呀!”
“我怨她不夠體諒,也不給我太多時間好好陪她做些有趣的事情。”
“每次好容易擠出時間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麼的,一散場就匆忙回家行那苟且之事,想在走個夜路,說些情話,卻都是極爲不易。”
嚴園聽着嘴角抽搐幾下。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每次約會完就跟着回家過夜?多好的姑娘啊!
“的確,我是喜歡她躺在我身下迷着眼說着我愛你的樣子,可我更願意她平日裡多對我訴些衷腸呀!”
呵呵,你意思是你這方面比較厲害咯?信不信老子在百鬼追上來之前就一巴掌呼死你啊?
“我多想帶着她漫步在小鎮的街角,在擺着碎花的桌前爲她彈琴歌唱。”
照你們這約會的固定內容,你整這些虛頭八腦的搞毛啊?之後還不是要幹個爽快啊?
“最終我們還是分開了。她嫁了人,結果一年不到又離了婚。”
那你知道之後豈不是很愉悅?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我們偶遇在某個展會上。那天晚上,她在我懷裡,就像曾經那樣,卻問我恨不恨她。”
喲,結果這還一炮泯恩仇了啊?你特麼純粹是來炫耀的吧?來人啊,端我劍來!
“在一起的那幾年裡,我始終感覺自己像被牽着的寵物狗似的不知所措。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她每天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想知道該做什麼她會開心,只是想知道怎樣才能和她一輩子在一起。可是,爲什麼水瓶座就不能向別人敞開心扉,爲何就不能把心底裡那些東西拿出來曬一曬呢?”
YouaskmeIaskwho啊?
“多少年過去了。”羅進水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眼中的恐懼不知何時都轉變成了怒火,“我再也不能愛上一個姑娘,因爲看她笑的時候,我便依稀想起她微微勾起的脣角。”
喂,你別突然這麼文藝啊,這思路誰跟得上啊?
“哈哈,我要這天,再也遮不住……”
你這麼明目張膽地抄襲人家的臺詞真的不要緊嗎?知不知道我們目前情況很是不妙啊?
羅進水的聲音在這個似乎看不到盡頭的走廊裡傳了開去,那後面的幽光似乎又近了一些。他渾身顫抖,雙目中突然閃過一絲青芒,他死死盯着後面那一大羣陰魂不散的東西,縱聲長嘯。
嚴園愣愣地看着羅進水回頭向身後窮追不捨的孤魂野鬼走去,半晌回過神來說了一句臥槽。
“我歷盡艱難險阻,人都差點掛了纔看到牆外的世界,你特麼說了幾個葷段子捎帶吐槽了一下水瓶座就開了天眼了,安西教練,請問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啊?”
“人活於世,各有各的機緣,你大可不必計較。”
“是嗎,那安西教練請再解答一下,他這一開眼了能幹掉……臥槽你什麼時候來的啊?”
這時屋外早已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穿過窗子飄進走廊,打溼了地上的紅毯。天樞蹲在窗臺上,嘴裡叼着根棒棒糖,一頭捲髮隨風而動,還真有些世外高人的感覺。
“你不是和古月大師開房去了嗎?怎麼有功夫跑這來了?不會是身體不行了吧?趕緊上去救人啊!”
“你且往下看。”
羅進水環顧了一圈將其圍在中間的孤魂野鬼,在其中一隻眼珠吊在嘴邊的傢伙正要掐住他脖子之前嗬嗬地冷笑起來。
“不外乎一羣**絲罷了,裝什麼神弄什麼鬼?”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嚴園居然在這羣鬼哭狼嚎的怨靈臉上看到了不忿,它們愣了片刻,更加鼓譟起來。
“哈哈,戳到痛處了嗎?你們這羣到死還是雛的盧瑟!我告訴你們,雖然老子現在是條單身狗,可老子祖上也曾闊過啊!”
“雖然他天賦遠不及你,但不得不說,這大概也算是某種才能吧。”天樞言簡意賅地回答了首席弟子尚未出口的疑惑。
羅進水的表情簡直可以用恬不知恥來形容了。
“你們不要以爲弄死我們就能多兩個同類了,我告訴你,我以前女朋友對我可溫柔了!雖然後來是分手了,可架不住她知道我當時對她好啊!所以後來解鎖了不少姿勢呢!”
“收聲!”
“不要再說了!”
“嘖嘖,生氣了?沒想到你們這羣廢物到死了還不敢面對現實啊。”
“你夠了!”
“你以爲我想這樣帶着處男之身死去嗎混蛋!”
“對啊對啊,我們也是有過喜歡的人的!”
“人家說我是個好人,我能有什麼辦法啊?”
那一堆破皮爛肉再也沉不住氣了,紛紛辯駁起來,有幾個說着說着竟然還哭了出來。
“我說你們整天小心翼翼地在網上看女神發呵呵沒吃去洗澡了有什麼用啊?不要暗戀,人生沒有這麼多時間給你演內心戲的,愛她就去搞她,喜歡就強上啊,大不了蹲監獄,你們連監獄都不敢蹲還敢說愛她嗎?”
死去的宅男們一臉懵逼地看着眼前這個上竄下跳越發不知死活的傢伙,似乎是被鎮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感覺心臟有些不太舒服……”嚴園覺得自己不久前剛粉碎的三觀又掉在地上了。
“早和你說過,別小看這方外的一片天地。”天樞嘬了一口棒棒糖,駕輕就熟地接過了解說員的角色。
“且不說妖、精、魔、怪、仙等這些,光是鬼這一科目也是種類繁多。上次我斬的那是隻因妒而生的厲鬼,練了一套大逆不道的吞心之術,欲跳出輪迴,以爲從此無人能治,簡直癡人說夢。對付這種不着調的你就得一巴掌拍死,讓她知道一下普通玩家技術再好也是被人民幣玩家碾壓的貨色。這羣到死還是處男的死宅,和你那個可愛的小女朋友本質上沒啥區別,不了其心願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可別以爲修爲高了就能爲所欲爲,力氣再大,往水裡打一拳試試?還不是濺自己一臉溼,正所謂水能載舟,亦可賽艇,凡事都要講究對症下藥,有的放矢纔可立於不敗之地。”
他拍拍屁股,起身摸出手機撥通了通訊錄裡那個叫月月小甜心的號碼。
“這兒沒啥危險了,你們等會打個車回家吧……喂,月月啊,別急別急,這就來……誰說不是呢,現在的年輕人真讓人操心,來,親一個,洗乾淨了等我哈。”
掛了電話,他摸出本破書扔給嚴園,“以後他就算是你師弟了,我們這個古老的門派人數終於達到了史無前例的三人,終於又一次煥發了青春,可喜可賀啊!”說罷,他直接從窗臺跳了下去。嚴園再看那邊,羅進水儼然一副成功學營銷大師的模樣,已經在帶着一衆宅男一起喊口號了,不消多時,一陣陣流光衝上雲霄,這一大幫子到死還是處男的阿宅居然集體成佛了。
“這口遁的功力,簡直就是日漫主角啊……”
嚴園一屁股坐在地上,昏暗的星光下,他一臉寂寞。不一會兒,他突然詫異起來。
“這地方看上去有點眼熟啊,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