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議事廳的紅木雕花大門重又合上,Andrea Morsut方收回自己的眼光,看向對面的聶汶軒,眼底是不加掩飾的驚豔和濃烈興味。
他略帶神往的開口道:“怪不得人們都說,如果來到西西里Tencati家族而沒有見到聶汶希的話,那就等於沒有見到西西里,也沒有見到真正的美麗。”
汶軒脣邊勾着可有可無的笑意,又是一個,還只是在一天之內。他的妹妹美得如此絕代傾城,藏都藏不住,他該是喜還是怒?
心內的情緒沒有半分反映在面上,他微笑開口:“舍妹年輕不懂事,壞了規矩,倒讓Morsut先生見笑了。”
“哪裡的話,能夠一睹聶小姐的驚世美麗,是我三生有幸,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Morsut的語氣頗有幾分遺憾,似乎是在惋惜未能與佳人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汶軒依舊微笑,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他淡淡開口,不動聲色的帶離有關汶希的話題:“Morsut先生說笑了,此番返回翡冷翠,等待你的將是Cozzi家族1/4的生意,這樣豐盛的利益,您此行可謂滿載而歸,何來枉費一說。”
“等等等等,軒少爺可能弄錯了,我會插手Cozzi家族的事情,完全是出於道義和您的請求,他們暗殺了教父,復仇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是嗎?” Andrea Morsut帶着他精於算計的笑容打斷了汶軒,將一切否認的一乾二淨。
汶軒自是料到他必然會有這樣的反映,也並不在意,從來,他要的就只是助力,而不是事發之後的罪名承擔者。他聶汶軒既然敢做,便不會不認。
更何況,在這個家族紛爭的動盪年代,暗殺與復仇層出不窮,惟有強權纔是公理,他若是不懂這個法則,斷然不會活到今天。
他微笑着看向Morsut:“既然Morsut先生這麼說了,是不是代表我可以插手翡冷翠的地下賭場,當然,規矩我懂,場費不會少給一分。”
Morsut一怔之後哈哈大笑:“中國有句古話是怎麼說來着,英雄出少年,我想信的,可是又不盡然,我弟弟和你年紀相當,可若是他能有你一半本事,不,只需要十分之一,我相信,這句話該由我來問你,我是不是可以插手西西里的毒品和軍火生意,軒少爺,或者說,Godfather.”
汶軒也不惱,依舊帶着涼薄而魔魅的笑意看他:“我只要答案。”
Morsut又是一怔,明白他不是在說笑,也沒有想到聶汶軒的手腕竟然是這樣強硬,面上不變色,眼底卻是一沉:“Cozzi家族3/4的生意可不是小數,我建議,您還是先打理好自己所擁有的,再謀算其他,教父。”
汶軒注意到最後兩個字,Morsut刻意加重而上飄的語調,帶着略微的不屑和淡淡的警告,也注意到他眼底的沉鬱。
微微一笑,姿態閒適的開口:“如果你提醒我的是羅馬那邊Cozzi家族的殘餘勢力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早在我父親葬禮舉行前一個禮拜,就已經肅清。算算時間,他們從翡冷翠——你的勢力範圍之內,聚集到羅馬,再到魂歸天國,連一個月的時間都沒到,你的仁慈並沒能幫他們續命太久。”
Morsut聞言悚然一驚,聶汶軒語氣輕緩,卻言之鑿鑿,他根本沒有辦法懷疑他所言的真實性。他連最後一絲僞笑也消失怠盡,必要的理智清醒卻還是有的,他佯裝驚訝的開口道:“難道你竟然認爲是我故意這麼做的,放走他們與你作對?這怎麼可能?我們兩個家族是同盟者,這樣做對我有什麼好處……”
他的話沒有能夠說完,汶軒淡淡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然後,他語帶微笑的開口道:“你用不着解釋,我要的只是結果,既然現在Cozzi家族已經不存在了,我就不會再來秋後算帳,至少,今天不會。”
Morsut剛想說什麼,卻觸碰到汶軒幽黑深邃的眼,帶着詭譎迷眩的光影,和森冷的笑意,那種無形的至高無上的威懾力,竟然讓他一時膽寒,硬生生嚥下話語。
而汶軒脣邊的笑容不變,語氣卻微微轉涼:“你知道爲了肅清羅馬我付出了什麼代價嗎?Cozzi家族的殘餘分子雖然只是烏合之衆,但畢竟佔了那個‘衆’字。Morsut,你知道,沒有鮮血,是解決不了的。而我的家族,就付出了這樣的代價。即便爲數不多,可我的手下中,總是有人追隨我父親走了,對此,我很遺憾,是非常遺憾。”
他淡淡看了一眼對面神色俱變的人,繼續輕緩開口道:“所以,Morsut,不要說你無辜,這會讓我覺得是在侮辱我的智慧。我可以不追究你從前的作爲,但絕不能原諒你用推脫罪行來褻瀆我屬下的鮮血。”
Andrea Morsut看着對面男子邪涼的笑影,仿若暗夜裡生出的妖,那種至高無上的尊貴和森冷魔魅的氣質奇異而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帶來極強的壓迫感,他不需要言語,只用一個淡淡的眼神或手勢,便足以威懾人心。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喃喃的絮語就這樣出口:“你真的只有二十三歲?”
汶軒自是聽見了,弧形優美的脣角微微一彎,帶出可有可無的弧度。
他的二十三歲,抵得過旁人的多少個二十三歲。
Andrea Morsut畢竟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短短几秒的時間,他已經鎮定了下來。
思前想後了幾千回,硬碰是斷然沒有勝算的,若是他之前還存了這樣的僥倖心理的話,那麼此刻,面對聶汶軒,他連半分的把握都沒有。
可是,就這樣將到手的家族利益拱手相讓,他又實在是不甘心,正苦於無計之時,眼光不經意的掃過緊閉的雕花大門,一個念頭,在電火石光之間撞進了他的腦海,而他猶如將要溺死的人一樣,死死的抓住了這光亮。
“軒少爺,不,教父,以我們兩個家族的交情,就我而言,對於您方纔關於翡冷翠地下賭場的提議自然是完全沒有異議的。但我畢竟不是一個人,我所要考慮的是一個家族的利益。若是我對Tencati家族開了這樣的先例,勢必會引起其他家族的不滿,您是新一任的教父,想必也不願看到亞平寧半島紛爭混亂的局面,對吧?”
汶軒淡淡看他,並不言語,心裡對他接下來可能的提議已經猜了個大概,卻仍是不動聲色的等着他說出。
而Morsut接着語帶興奮的開口:“可是,現在,我有一個兩全的提議。若是我們兩個家族聯姻,其他家族自然不會有話好說,而有了更緊密的關係,我相信我們會合作得更好,您認爲呢?”
汶軒眼底的森寒沒有在面上現出分毫,他依舊漫不經心的微笑開口:“的確是一個雙贏的建議。”
Morsut聞言大喜:“那您的意思是同意了?”
他點頭微笑:“今晚我會舉辦一場舞會,介紹我的姐姐Giulia給你認識,至於能不能打動她的芳心,就靠你自己本事。”
Morsut一怔之後,連連搖頭解釋道:“不,不,我對聶汶希小姐一見鍾情,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與她締結婚約?”
希希,又是希希。
偏偏還有這麼多想要找死的人。
不,不,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別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他眼底的寒意越來越濃,脣邊卻依然帶笑:“Morsut先生不覺得配我妹妹,你太老了嗎?”
Morsut露出微笑:“我以爲一個男人最具魅力的時候正是過了而立之年,接近不惑的年歲,若是教父肯給我機會與聶小姐單獨見面,我自問能夠贏得她的芳心。畢竟,美人愛的是英雄,而不是年歲。”
汶軒也回他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只是身上的冷意已經不在費心收斂,他起身,在落地窗透進的陽光之下閒適的踱步,姿態輕漫:“我卻覺得,沒這個必要,你不配。”
Morsut也是久經世事的人,心頭的意氣難平過後,倏然眼前一亮,他重又帶上精於算計的笑容,開口道:“到底是親生妹妹,您很寶貝她啊。”
汶軒的眼微微一眯,掠過殺意,只可惜對面的Morsut太過沉浸在自己方纔好不容易發現的聶汶軒的弱點之上,絲毫沒有注意,依舊笑着開口,幾乎有了點洋洋得意的意味了。
“看來外界的傳言果真不可盡信,都說聶汶希小姐自小不受重視,就連你實際掌權之後也不過是被髮配到了蘇聯,那樣邊遠嚴寒的地方,現在看來,越是愛的,就越是不在意,這一招果然矇蔽了千萬的眼睛。不過,也值得,那樣美麗的女人,誰不想獨吞了,想也知道該有多銷魂——啊——”
他的話未完,已經慘然得再說不出其他,他根本看不清楚汶軒是怎麼動作的,只知道,從手背上,一把切面包用的銀刀貫穿了自己的手掌,釘在了紅木餐桌之上,鮮血淋漓。
而始作俑者,逆光站着,依舊是一臉漫不經心的冷邪笑容。
Morsut在那一刻醒悟過來,眼前的這個男子,是妖魔,不過是錯生了天神的面孔。
門外,雙方的屬下聽得慘呼聲,紛紛撞門進來,尚未理清情況,汶軒已經奪過最近一人手裡的槍,對準了Andrea Morsut的眉心。
然後,槍響,乾淨利落,沒有半絲猶豫,也不留半分回圜的餘地。
是他自己找死,他此刻的心緒被方纔汶希的闖入打亂,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同他提她,把最不該提的事情放到他眼前。
他還從來沒有人敢威脅過他,而今天,第一次,用上的砝碼竟是他此生唯一在意的寶貝。
汶軒看着Andrea Morsut倒地的身影緩緩搖頭,他的左手,還被牢牢的釘在桌面上。
不該的,他不該在這樣的場合提她的名字。
身旁的手下,有反應快的已經開始動作,Morsut家族的人聚到血泊中的Andrea Morsut身邊,徒勞的呼喊之後,便是不管不顧的報復,而他的人,已經護在他身邊,開始還擊,槍聲重又響起。
汶軒一閉眼,聲音冷然:“一個都不要留。”
他帶着自厭的情緒開槍,他今天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表現太差,Andrea Morsut已經看出了他最致命的弱點,他知道希希可以威脅到他,所以,不能留,他必須死。
而剩下的這些,只能無辜枉死,充當他不穩情緒的宣泄品,也算是,他送給Alessandro Morsut的一份見面禮。
實力的懸殊擺在那裡,這次的事件,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很快便擺平了。
汶軒坐在議事廳的主座上,以手扶額,平穩自己身上不安分的殺意和冷戾氣息。
半晌,他睜開眼,起身,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議事堂裡的一切已經完全清理乾淨,連血跡都一絲不剩,乾淨得仿若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的貼身保鏢語帶憂慮:“Morsut家族的人恐怕不會罷休的。”
汶軒卻只是可有可無的勾出一個涼薄笑意,既然敢做,他就不怕去承擔後果,更何況——
“對於Alessandro Morsut來說,我可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他想他哥哥死,不是一天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人已經走出議事廳。
看了一眼小院的位置,他知道她在等他,知道她要跟他說些什麼。
她會求他,威脅他,爲了另一個男人。
汶軒幽黑深邃的眸微微一閉,朝着光亮之處走去。
行,依她,什麼都依她。
只要她想,都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