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暗夜。
天幕是濃得化不開的黑,如同此刻房間中的愁雲慘淡。
那是一個偏僻而破舊的小套房,在羅馬城郊,是Tencati家族最爲隱秘的藏身之所。
此刻,通往臥房的門緊閉着,而客廳等候着的衆人全副戒備的同時,無一例外的藏不住沉痛。
至今仍不敢相信。
那個永遠如同天神一樣,在黑暗王朝的顛峰俯瞰衆生,完美得沒有一絲弱點的聶汶軒,竟然就要這樣,遺棄了他們。
門開了,Mark端着一個臉盆出來,盆中的水,早已經染成血色。
白大褂的醫生戰戰兢兢的追了幾步出來:“先生,求求你,我還有家人需要照顧……”
他的話沒說完,門外守着的幾人早已經紅着眼兇狠的吼道:“給我滾進去救人,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全家都沒命!”
那醫生嚇得站立不住,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他傷成那樣,能夠撐到現在完全是靠着過人的意志力,可是,可是,即便是在醫院所有設施一應俱全的情況下都不可能救得回他……更,更何況是現在……”
“你說什麼?” Mark目露兇光,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拽進房中:“你給我好好守着,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我要你的命!”
醫生一個哆嗦,不敢再多說什麼,他原本希翼着,若是自己能夠說明事實,眼前的這些人會不會就講點道理,放過他,畢竟沒有誰有能力,可以去同上帝搶人。
可是,依現在的情況看,他只怕是沒有命活過今晚。
他絕望的,一步一步走近他的病人,那人有着如同天神一般完美的輪廓,或許是因爲**爆炸時能夠應變及時的俯身伏地,所以,他能夠活到如今,可是,醫生並不知道這對於他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他見過他的傷,知道那是怎樣一種讓人痛不欲生的疼痛和折磨。
他的病人聽到腳步聲,微微睜開了眼,那是一雙冷冽而清醒的眼,暗邃精深,魅惑衆生,彷彿可以把人的神魂都吸進去。
他俯臥在牀上,側着頭,面容蒼白,卻越發顯得俊美異常,可是,沒有人想象得到,薄薄的被單之下,他的整個後背,是怎樣的血肉模糊。
醫生明白,能夠在那樣重的傷之下,撐到現在,已經是醫學史上的奇蹟了,而更加令他驚訝的是,這個人,居然到了現在都還能保持神志的清醒,該要有怎樣頑強的意志力纔可以做到,他不由得在心裡暗暗的佩服起他來。
臥房的門又開了,Mark端着一盆乾淨的熱水走了進來,卻還未開口,便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敲門聲並不大,可是在暗夜之中,顯得那麼的清晰。
所有的人都神色大變,Mark一把拽了醫生到聶汶軒跟前,急迫而兇狠的開口:“幫聶先生護理傷口,快點!不管門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準停!”
一面說着,一面拔出了自己的槍,關上臥房的門,回到客廳。
敲門聲繼續輕輕響起,屋內的氣氛驟然緊張,所有的槍口都對着門,Mark深吸了一口氣,啞着聲問道:“誰?”
“是我,Giulia Tencati。”
女子的聲音靜靜響起,而屋內的衆人均是一怔。
Mark將信將疑的開了門,在客廳昏暗的光線照射之下,Giulia Tencati一襲黑衣,靜靜站立。
看着他們,她淡淡開口道:“別擔心,只有我一個人。”
然後緩步進房,關上了門。
Mark將她帶到汶軒所在的臥房,然後關門出來,再反覆檢查確信沒有其他人跟蹤之後,他仍是有些怔然:“Giulia小姐怎麼會來?”
“不管怎麼樣,能有親人陪聶先生最後這一程總是好的。”
“可是,他最想見的應該是汶希小姐。”
“他不會見她的。” Mark搖了搖頭:“聶先生吩咐過,不可以告訴汶希小姐一切,即便她來了,也絕不能讓她進去。”
客廳裡的衆人一時都默然,他傷成那樣,就連他們這些見慣生死的屬下看到仍是心驚不忍,更何況是聶汶希。
一室沉默,沒有人再開口說一個字。
而同一時間,臥房內,醫生正在處理聶汶軒背部的傷口,即便心中已經知道註定了於事無補。
Giulia一步步的走近,即便已經知道了一切,也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她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驚叫出聲。
她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眼前的這個,畢竟是她的弟弟,他們身體裡,有一半的血脈是相同的。
汶軒聽見她的聲音,沒有睜眼,淡淡開口道:“Alessandro Morsut沒有和你一起來,他就那麼確信我過不了今晚?”
Giulia一驚之下連連後退:“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們告訴我,炸開的祝禱室門內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汶軒平靜的睜開眼睛,看着她,微微一笑:“只可惜還是太遲,於事無補。”
Giulia看着他脣邊的笑意,突然覺得一陣疼痛,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激烈的開口道:“知道嗎,我最討厭你這樣笑,你對誰都這樣,冷漠又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我是你的姐姐!”
汶軒漸漸斂了笑,看那女子狂亂的神色。
“爲什麼就只有聶汶希,只有她能得到你的珍視,你瞞得了天下人,我卻清楚得很,她簡直就是你的命!一樣是兄妹骨肉,憑什麼我就合該是被犧牲的那一個,你要我嫁給Cazzaniga,你不會不知道,那個人,他有多變態!”
她明明笑着,眼淚卻止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她一把扯開自己的衣領,白皙的肌膚上,一個個雖然經歷了漫長時間,卻仍舊無法抹平的猙獰傷痕,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之中,觸目驚心。
“等到你終於把他殺了,我以爲我解脫了,可是沒有想到,還有Alessandro Morsut在等着我……就連Marca,都還能得到你的愛惜,爲什麼只有我,要一次又一次的被犧牲……”
汶軒依舊沒有說話,眸光幽深而平靜。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所以那天散步遇到何一遠,他或許是出於憐憫,又或者是無意,和我說起了你們的計劃,雖然不多,可是我已經能夠猜到大概,那時,我就決定,我不要再被你,被Tencati家族操縱,我的命運,我要自己掌握……所以,我找到Alessandro Morsut,告訴他所有的一切……可是,可是……爲什麼會是這樣,爲什麼你會傷成這樣……”
她看着他的傷,再說不出任何言語,這是她所想要的,可爲什麼心卻在劇烈的疼。
汶軒微微嘆息:“失去了Tencati家族庇護,你今後的路或許會更難走。”
Giulia帶淚而笑,無限蒼涼:“不管怎麼樣,從現在開始,我面對的將是我一個人的命運,不再是Tencati家族的,這就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