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汶希環視面前的這間屋子,利落的線條,冷硬的氣息,沒有任何的柔和因素,也沒有一絲的暖意,一如這個房間主人的心性一般,高傲而堅韌,不需要任何的溫情來鬆弛自己的神經和意志。

她穿着緋色的衣裙,披了薄薄的米色披肩,站在這裡,是唯一的,不合時宜的亮色。

從醫院回來後,Alessandro Morsut沒有再讓她回到曾經一直住着的小院,而是搬到了這裡,他的房間。

汶希脣邊,緩緩的帶出了一個清淺笑意,而她的眼中,卻並沒有笑。

Alessandro Morsut沒有在不分場合的把她帶在身邊,只是幾乎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就這樣摟着她入眠。

他不是沒有情動越矩的時候,卻每每在她的僵硬和緊咬的牙關面前停下所有動作,只是抱着她,沉重的喘息着平復自己的慾望。

她自然不會傻得以爲自己是那弱水三千中最獨一無二的一瓢,她聞過他身上的脂粉味,知道他還有別的女人。

Alessandro Morsut那樣的人,肯顧及她的情緒不再強要她已實屬難得,又怎麼可能委屈了自己去禁慾。

她是不在意的,相反,心裡還舒了口氣,夜夜同衾共枕,她不確定他會縱容她多久,那麼,在外面多點擔當總是好的。

而她要的,不過是在最親近的距離,等他的戒心完全消除的那一天。

有敲門聲響起,晨落端着托盤走了進來,托盤裡放着藥片和溫水。

汶希笑了一笑:“不過是送藥,何需勞你大駕,我不再是Tencati家的小姐,而你也不再是Tencati家族的人,或許應該說,從來就不是。”

他看着她接過藥片,就着水嚥下,然後把杯子交回他手中,她看着她眼底的沉寂和眉眼間的淡漠,終是一嘆開口:“汶希,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但是答應我,什麼也不要做,Alessandro Morsut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簡單。”

其實從見他進門的那一刻起,她就猜到了他必然是會和她說這一番話的,纔會尋了送藥的藉口。

她也早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瞞不過他的,現如今只盼着他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保持沉默。

於是她也不再隱藏,直視晨落的眼睛,微微一笑:“你知道?你知道當我看到軒鮮血淋漓的那些傷時是什麼感受?你知道Alessandro Morsut分開我的雙腿時我有多屈辱?你知道當我把刀刺進身體的時候有多痛?你知道當那一聲聲槍聲響在我耳邊時我又有多恨?”

她一眨不眨的注視着晨落瞬間煞白的臉色,繼續微笑,她知道,現在自己唯一的賭注便是他的不忍和心憐。

“Tencati家族的人就死在我的牀邊,他們聲聲喚着我,小姐,汶希小姐……可是,我卻什麼都不能做,不能應,不能哭,連最輕微的顫抖都不可以,你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嗎?晨落,你又知不知道,我連軒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他寧願自殺也不肯讓我見他,你說,該是怎麼樣的傷,纔會讓他這樣……”

“不要說了!”晨落猛然打斷她,眼底帶着幾欲崩潰的痛楚:“你不要再說了!”

她依舊微笑着看他,眼底卻已經盈然有淚:“只是聽着,你就受不了了嗎?可我卻一一經歷。”

汶希仰起臉,微笑着眨眼,一下,又一下,逼回那些不該有的淚意,然後她重新回頭,看着晨落平靜開口道:“你猜得出我的意圖,我並不驚訝,可是還是想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晨落閉眼做了個深呼吸,想要讓心底的那些銳痛得到稍微的緩和,卻發覺,根本沒有用。

她說的對,自己什麼也沒做,只是聽着,又有什麼資格來痛?

汶希的聲音響在耳邊,他睜眼,用近乎麻木的語氣開口道:“從Barbolini那裡救出你的時候我便知道,你的解剖學是跟我學的,那一刀刺的位置看似兇險,卻並不致命,從你決定落入他們手中那一刻起,就存了這樣的心了,是不是?”

“Alessandro Morsut的疑心太重,如果不這樣做,我根本卸不下他的心防,Barbolini恰好給了我這個機會。”她並不否認,淡然開口道:“我需要得到他的信任,我需要能真正親近他的機會,否則,我便什麼也做不了。”

“可你知不知道,若是那刀再偏半分,你很可能會沒命!”

“你對自己的醫術沒信心嗎?我既然是你教出來的,還不至於會去做太沒把握的事情。”汶希淡然一笑:“況且,我知道,Barbolini需要我作爲籌碼去和Alessandro Morsut談判,必然會想盡辦法救我的命,而你們,也會盡快找到我的,所以我並不擔心。”

“你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賭,如果輸了呢?”

她看了一眼晨落,然後把眼光移向窗外:“我說過,如果卸不下Alessandro Morsut的戒心,我就什麼也做不了,那麼,還活着做什麼?”

Alessandro Morsut生性多疑,他的心機太深太重,她知道他固然是對自己的容貌和身子感興趣的,然而在內心深處,卻從未信任過她。

他可以一面對着世人做出對她迷戀與恩寵的姿態,一面**裸的佔有與利用,就算是,她賭上性命的一刀,也仍未換得他全然的信任。

病牀旁的那些挑逗和威脅,那些槍聲和鮮血,無一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猜疑和試探。

她該慶幸的,自己當時清醒的只有意識,身體麻痹而不能動彈,否則,她該要怎樣去面對,又要有多強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崩潰。

她躺在病牀上的時候,閉着眼睛,一直在想,要怎樣做,才能徹底消除了他的疑慮,才能讓他有些許的內疚心憐,由憐才會生愛,她不屑他的愛,可又必須要爭取他的愛,因爲那是能得到他親近信任的唯一辦法。

在黑暗的世界裡,她一遍又一遍的,做着自己的演員和觀衆,每一次蹙眉,每一滴淚,每一個顫抖,每一抹笑,千錘百煉。

當他向她開口解釋自己的意圖時,當他緊抱着她隱忍慾望時,當他帶着她進入這個從不允許女人踏入的房間時,她在心裡,對着自己微微一笑,眼中,卻是曠遠的蒼涼和疲倦。

“你打算怎麼做?”

晨落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汶希微笑着搖頭:“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忘記今天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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