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閉的空間裡,有霧氣和微光,視線受到阻礙,整個世界混沌而模糊,唯有那女子的容顏,猶如花樹堆雪一般,映出一片清輝。
她黑色的衣裙被撕裂,愈發映稱得肌膚皓瑩若雪,她的頸項間有優美纖細的弧度,鎖骨精緻,引人無限遐想。
他的眼光流連,殘破的衣裙更平添了欲蓋彌彰的誘惑,微弱的晨光中,她胸前半掩的景緻,讓他身體裡,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
何一遠從睡夢中驀然驚醒,渾身滾燙,衣衫全被汗溼,而被子,不知何時已經掉了一半到地上。
心跳依舊很急,他慢慢平息自己劇烈的喘息,疲倦的閉了閉眼,靜靜坐着,一動也不動。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這半個月來,無論在夢裡,還是醒着,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一直是她的身影,黑色的衣裙半掩,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帶着淺淺粉紅,嬰孩般嬌嫩,泛着柔和得不可思議的微微光暈。
明明是誘人沉淪,卻偏偏以最聖潔的姿態。
她的眼底,有隱約的高貴與絕望,那抹脆弱,刺痛了他的心。
他緩緩的彎下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被子。
第二天一早,照舊還是帶了書,晨跑,往那個荒島的方向。
雖然已經不抱希望,看不見她,卻還是抑制不住的失望。
下午的隨堂考試,考得一塌糊塗,他拿到自己的卷子,鮮紅的分數那樣刺目。
沒有說什麼,也沒有理會國平國安擔憂的眼光,他們問過他好些次了,自己這段時間到底爲了什麼變得寡言而又這樣心神恍惚,他只是不做聲,任憑他們怎麼問都不發一言。
他沉默着收拾自己的揹包,正要出教室,導師叫住了他,說,一遠,我們談談。
那一場談話,持續了很長時間,出門的時候,他擡眼看天,寥落的幾顆星。
導師的語氣並不重,可越是這樣的和藹越叫他難受。
也在那一刻警醒過來,心內發狠一樣的告訴自己,到蘇聯是爲了學習的,國家花了那麼大的精力和期望送自己遠赴異國學習深造,可不是爲了讓自己來談情說愛的。
他這樣,怎麼對得起家鄉的父母,怎麼對得起黨和國家的期望,又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夢想和那麼彌足珍貴的機會。
他還記得公派蘇聯的通知下來時,自己欣喜若狂的心情和父母臉上難掩的驕傲與自豪。
國平因爲根正苗紅,是中央指定的留蘇人選,而他和國安,都是經過了嚴格而正規的考試,一輪一輪的從北京外語學院留蘇預備部選拔出來的。
當時,留蘇預備部裡彙集了全國各地推薦來的精英,能進入這個門檻已經實屬不易,更何況是從這幫人中脫穎而出,他們那一批,131個人中,最後登上開往莫斯科的國際旅客列車的,只有7人。
這樣來之不易的機會他格外珍惜,來到蘇聯以後,他的相貌和學識吸引了不少蘇聯姑娘的愛慕,可他拒絕着一切誘惑,將自己的生活安排得緊張而有序。
每天五點半,準時起牀,洗漱後,在寒冷的空氣中,沿着列寧格勒大街的人行道來回跑步半小時,然後利用早餐的時間,聽蘇聯的無線電廣播,以提高自己的俄語水平。然後在七點鐘,準時到學校,當時的課程大多安排在上午九點,所以他仍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用做自習。
他的留學生活,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宿舍——課堂——圖書館——實驗室這樣四點一線上度過,周而復始,目標明確,因此,過得很充實,恨不得一天用做兩天,好早日學成,報效祖國。
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因爲一個女子,一個根本對他漠不在意的女子,這半個月來,學業幾近荒廢,忘了最初的夢想和來這裡的意義。
連他自己都感到羞恥,更不知,父母和陸伯伯知道後將是怎樣的痛心和失望。
那個晚上,何一遠看着天邊的星光,告戒自己,再不能這樣下去了。
他的自制力向來很強,很快,一切又回到了正軌。
他的底子紮實,加上迷失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又用上了比平日更多的努力,很快的趕了上來,甚至於比從前更加出色。
導師讚賞而欣慰,直說自己沒有看錯人,也隱約的透露,下學期,也許會給他進入有代號的工廠實踐的機會。
所謂有代號,意味着保密,對他們學習軍事的人來說,能夠進入工廠參觀,已經不易,更何況是這類有代號的工廠。
他的心內雀躍,畢竟理論和實際總是有差異的,那個時候的蘇聯,重工業高度繁榮,兵工武器方面的實力也在世界領先水平,若是能見識其機密技術,即便不是核心的,也已經足夠他受益終生了。
於是越發的拼命,只差沒把古人頭懸梁錐刺股的用功勁給使上了。
就連國平國安也笑道,這是怎麼了,前段時間那麼頹廢,現在又這麼肯用功。
他笑笑,沒說什麼。
有時他們逼問的緊了,他推不過,就會半真半假的開玩笑道,沒什麼,不過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現在醒了。
國平嗤笑,擺明了不信,說,連卡捷琳娜那樣的大美人熱情如火的攻勢你都不爲所動,真不知道要什麼樣的女子才入得了你的眼。
倒是國安,臉色變了變,沒有說話。
日子還是一樣的過,沒有再去那個荒島和小酒館,也沒有再見到聶汶希。
很快到了期末,他順利的通過了考試,毫無懸念的拿到了優秀學生的榮譽,大使館留學生處的領導,還特意到宿舍對他進行了慰問和獎勵。
期末全校性的表彰大會上,國安坐在他身邊悄聲問:“一遠哥,聽說你被批准下個學期進入烏里揚諾夫兵工廠實習了,是不是真的?”
他笑笑:“要等待會宣讀了名單才知道。”
表彰典禮開始了,卻不是按照原定的議程,滿頭銀髮的校長親自上臺,帶了點喜悅的神色,對着臺下微笑:“親愛的同學們,還有在座的各位老師,在進行表彰儀式之前,我要先向大家宣佈一個好消息。”
臺下鴉雀無聲,老校長的聲音愉悅的傳來:“本校新聞系的中國留學生聶汶希同學的哥哥,對於教育事業和學校的發展表現出了巨大熱情和可貴的責任感,他決定,投資500萬盧布,爲學院新建一幢新的藏書館,同時每年出資10萬盧布,建立專門的基金,用以獎勵學校品學兼優的同學。”
乍然聽到心儀的名字,他的思緒起伏還未得到控制,校長的講話聲已經接着傳入而中。
“下面,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有請聶汶軒先生上臺致辭。”
然後,他看見了他。
聶汶軒。
那個從暗夜裡,生出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