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榮殿出事的消息一傳到清風樓，齊尚的心就忍不住加快了跳動。
慈榮殿，慈榮殿……
這個他認爲最不可能出現紕漏的地方，卻突然有真刺客出現！那是不是意味着，那裡也藏着其它什麼人？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真是急昏了頭了，竟然連這事都忘了！
幾乎帶着幾分興奮，齊尚疾步走到了慈榮殿外，掃了眼地上的血跡和奄奄一息的女刺客後，齊尚心下微沉，一眼略過便入了內殿，看見了抱着染血衣裙默然發怔的蘇雪。
那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他的母后從來不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但對蘇雪來說，卻像是從魏嬤嬤到今日所積壓的壓力上，輕飄飄落下的最後一根稻草，叫她沉鬱壓抑的心情瞬間崩潰。
齊尚頓了頓，視線從頭到腳掃過蘇雪，沒有發現任何不妥，方纔來到了嵌刻入牆壁的衣櫃，靜靜打量，慈榮殿裡霎時安靜得像是沒有呼吸。
不，也不是沒有。
有一縷稍顯急促沉悶的呼吸，從某個角落傳來。
齊尚掃過衣櫃，裡面的衣裳很多，但取走衣服的人卻拿走了當中最好看的一件，目標明確，甚至沒有弄壞櫃子上的暗鎖。
慈榮殿的一切都很精緻，就連這暗鎖也是墨家高手所造，不需要鑰匙，只需要特定的手法就能打開。
他又看了眼那牀上，目光忽地一動。
他看見了一個藥瓶，一個本該是放在梳妝匣裡的藥瓶。
除了馮九卿，還有誰會把藥瓶放在梳妝匣裡？齊尚緊了緊手臂，心頭狂跳，卻沒有出聲，他淡定地走到了屏風外，看了眼梨兒，“送你家娘娘回宮，請太醫爲她診治。”
蘇雪恍然回神，抱着衣裙的手緊了緊，擡頭看向齊尚，“皇帝哥哥……”
聲音微弱，像是哭過一把沙啞。
齊尚心下一動，腳步微旋，清冷漂亮的眸子在她身上定住，默了默，幾步上前，將衣裳取了出來，“……你累了，回去休息，過些時候……一切都會好的。”
蘇雪有些慌亂地站了起來，不禁抓住了他的手，“皇帝哥哥，她不是唯一的刺客，我看見了，真的，我在宮道上看見了，還有一個穿白衣服的在看着我，我真的看見了！”
這件事跟盛朝有關係，可是跟她、跟哥哥沒有關係！
深怕齊尚不相信，蘇雪用力擒住他的手臂，“你信我，真的，是真的……”
齊尚忽地按住她的手，蘇雪聲音戛然而止。
“你累了，”齊尚目光幽深，用力將她的手指掰開，送到了梨兒手中，“回去好好休息，記住，好好休息。”
蘇雪怔愣地看着他，還想要說些什麼，梨兒卻將她往外拽去。
皇帝的意思很明顯了，讓她離開這裡，不要插手這裡的事情。無論是什麼原因，結果都只有一個——齊尚讓她離開慈榮殿。
收回視線，齊尚按下心中異樣，不再去看蘇雪那失魂落魄的樣子。
躊躇的腳步一步一頓離開了視野，齊尚深吸口氣，看向六合。六合會意，而後楊手，“其他人也都下去，封鎖慈榮殿，從今日起，沒有皇上的命令，誰都不準進來。”
命令一下，禁軍無所不從。
房樑上的兩人卻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青九看着齊尚在下面慢慢踱步，不解地看向素玉。卻見素玉卻半合着眼眸，臉色白得嚇人，臂上衣袖幾乎被鮮血染黑，嘴脣也隱隱發紫，呼吸幾乎有進無出。
中毒了。
青九腦袋一空，整個人都僵住。
素玉若有所覺，他微擡了擡眸，對着青九微微一笑，張口似乎要說些什麼，卻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
“素、啊！！”
意識近乎迷濛，素玉只覺身下忽地一空，偏倒的身體甚至來不及青九的手臂，視野中便一片黑暗，失重感剝奪了他所有的意識。
……
悄然入夜，星月高懸，冬雪凌冽喧囂，拉來陰雲密佈。
這樣的陰雲還要持續十來日，忽如其來的大雪一直是永樂城冬日的象徵。
太醫連夜入宮，六合司駕着快馬疾馳，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蟒蛇般的閃電劈開天際，震耳欲聾的雷鳴來得十分不合時宜，驚動御馬嘶鳴長嘯是，長街兩旁的酒樓中，醉客嚇了一跳，打開窗戶往外看了看。
“那好像是宮裡的馬車吧？宮裡出事了？”
“你看那後面，還有禁軍呢，該不會是皇上又被行刺了吧？”
“可恨！這事跟盛朝肯定脫不了關係……”
馬車如蛟龍如龍，轉瞬沒 入旋渦之中，浩大高聳的宮門裡周公公已經等候多時，天上淅淅瀝瀝下其了笑語，也有雪花隨雨落下。
太冷了，周公公穿得很厚，卻還是冷得牙齒打戰，“快、快點！直接駕車入宮！皇上的意思！”
轟隆隆！
又一道驚雷落下。
夜晚值守的宮女太監嚇破了但，只見馬車在宮道闖蕩奔馳，如入無人之境，兩旁宮殿紛紛點起了宮燈，探頭探腦地望着那膽大妄爲之輩。
周公公氣喘吁吁地在後面跑着，一邊揮動拂塵，一邊大吼，“把宮門關上！關上！別亂看，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鬧事，不用皇上下令，咱家第一個扭斷他的脖子！都回去！”
立政殿外，小凝讓人合上宮門，擰着眉頭入了內殿，又關上了內殿的門，走到屏風後。
江如雪兩手輕拍着牀上兩個孩子的後背，見她進來忙豎起指頭，“小聲點，出去說。”
小凝點頭，退身出去，不久便見江如雪放下簾子走了出來，“怎麼樣了？”
“太醫已經進宮了，說是慈榮殿裡皇上遇刺，外三層圍着的都是老禁軍，薛放親自看守，”小凝放低了聲音，“皇上是在刺客被擒後進去的，只怕裡面就是……”
江如雪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回頭看看屏風處，拉着人更往外走了幾步，低聲道：“人找到了就好，這件事先不要讓孩子們知道，另外你去找華裳，讓她派人去後宮宮殿裡覈對宮女名單，清點人數，連夜清點。”
小凝點頭，“華裳姑姑已經在準備了，皇后放心。”
華裳到底是皇帝身邊的人，反應很快，蘇雪松口氣，又道：“那你明天起早點，親自去各宮傳話，安撫人心，讓他們這些日子好生待在宮內，不要出門。”
說到這裡，她又頓了片刻，“閔慧的幾個孩子，加派禁軍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