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眼前，馮九卿反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廖晴兒是大理寺卿之女，也是姚家手中的工具，她的一舉一動都帶着陰謀詭譎，馮九卿從來不曾相信過她。
但她也看得出來，廖晴兒的目標至始至終應該都只有齊璞瑜纔對，爲何突然就轉向了馮九玉？
馮九卿面不改色，慢慢鬆開手指，握住了鳳座扶手，聲音發冷，“你倒是承認得快，倒不用哀家追問了。”
廖晴兒閉上眼，眼睫微微地顫抖，“臣女有罪，但，臣女犯得的是無心之過，還請太后明察。”
無心之過，都已經在馮府過了夜，還是從正門步出，任由消息傳遍大街小巷，這要還是無心，那馮九卿都不認識“無心”這兩個字了。
她冷漠地盯視着廖晴兒，華貴雍容的太后之姿帶着無形壓迫，氣息綿長地冷笑，“晴兒姑娘這句‘無心之過’用得倒是巧妙，哀家倒有些不解了。”
馮九卿不滿地掃了他一眼，一語不發。
“多謝太后仁慈體諒。”
廖晴兒深吸口氣，直起身來，張了張嘴，本想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莫名嚥了回去，好像十分難以啓齒般，躊躇不決，掐着手指半晌不語。
馮九卿眸色微深，並沒有出聲催促，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晴兒，”適時，齊璞瑜突然開口，他閒撐額頭，好似勝券在握般篤定，嘴角掛上淡淡笑意，“太后給你一個辨明真相的機會，你當好好把握。”
廖晴兒心下一顫，緩緩閉了下眼睛，彷彿認命般無奈，輕聲長嘆。
“回稟太后，晴兒在獵場行宮之上，不慎墜下白玉天梯，乃是九玉侍衛所救。及入宮闈，不慎墜井，又是九玉侍衛所救……”
話至此處，馮九卿驀地眯起了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九玉侍衛爲晴兒屢受傷害，晴兒心中實在過意不去，故往馮府一探，只爲了確認九玉公子身體無恙。”
頓了頓，廖晴兒眼前閃過馮九玉的臉，想起那次次的救命之恩，沉重的心忽然鬆緩了許多，接下來的話，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啓齒了。
“但我發現，我，感激他，也……喜歡上了他。”廖晴兒擡起頭，目光堅定，再度跪伏在地，信誓旦旦般道：“太后，晴兒喜歡她，救命之恩無以爲報，晴兒願意以身相許，懇請太后成全！”
馮九卿倏地變了臉色，她沒想到，廖晴兒竟然真的敢說出這種話。
“你可知，你身爲大家閨秀，自如馮府過夜，乃是無媒苟合？”馮九卿想起她的背景，越發震怒，“你乃是大理寺卿之女，有些道理不用我說，說出此話，你就不怕爲人恥笑！？”
齊璞瑜嘴角一揚，靠着椅背慢慢笑開，饒有興趣地看着馮九卿。
廖晴兒渾身發抖，臉色驀然白了，咬了咬牙，一鼓作氣道：“臣女明白，臣女早已深思熟慮，此生非馮九玉不嫁！臣女己身已許，絕無二話，懇請太后成全！”
“不知廉恥！”話音剛落，春雲便氣得大罵，“你分明是算計九玉侍衛，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竟然這麼自甘下賤！九玉侍衛纔不會看上你呢！”
馮九卿目光一暗，凌厲地掃向春雲。
魏嬤嬤一把抓住春雲，“放肆！太后和攝政王在此，哪有你插話的份！給我閉嘴！”
春雲幡然醒神，驀地對上馮九卿的視線，雙腳發軟，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不敢再出聲，可目光還是憤憤不平地瞪着廖晴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被春雲一鬧，馮九卿反而恢復了鎮定，神情卻越發冰冷，“你想嫁給九玉侍衛，是嗎？”
廖晴兒點頭。
馮九卿嘴角閃過一絲輕蔑，“是真的喜歡？還是因爲感激？或者還有其他原因，你不妨一起說了。”
廖晴兒瞳孔一縮，後背再度沁上冷汗，“太后，晴兒不懂太后的意思。晴兒只是心悅九玉侍衛，此生此世，只願將自己交託於他，再無別個想法。”
“她不是——”春雲控制不住，又想上前。
魏嬤嬤眼疾手快地將她拖了回來，捂住嘴巴瞪他，低聲道：“春雲，你不要因爲太后寵你，你就可以恃寵而驕了，慈榮殿不需要不知禮數之人！”
春雲僵住，鼻子一酸，眼眶驀然蓄滿淚水。
“晴兒姑娘倒是一片深情，哀家都差點被感動了，”馮九卿沒有在意春雲的反應，先笑了笑，而後聲音陡沉，“既然如此，哀家倒要問問你，先前爲何要與攝政王糾纏不休？！”
糾纏不休？
她雖進宮幾次，但也沒有到糾纏不休的地步吧？
廖晴兒愣了愣，擡頭戰戰兢兢地看了眼馮九卿，有些怪異地將早就準備好的臺詞說了出來，“實不相瞞，太后，晴兒入宮接近攝政王，乃是父親的意思。”
馮九卿一怔，“什麼？”竟然這麼坦白？
“太后，世家大族之間聯姻也屬常事，太后何必驚訝？”廖晴兒嘆了口氣，伸手擦了擦眼角珠淚，惆悵地看着她。
“可晴兒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太后同爲女子，難道真的不能理解嗎？”
京城中的世家女子，又有幾個不是爲着聯姻所用，又有幾個可以尋到自己的真愛？
談婚論嫁，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女就形同工具，毫無自由。
若非齊璞瑜從來不納妃、不要侍妾，還鬧出了龍陽之好的謔謠，只有府中早就擡進了許多世家女，直至新婚當夜，才得初見。
廖晴兒有這個機會，她也有與齊璞瑜培養感情的準備，但，齊璞瑜也不過將她當成工具罷了。
至於馮九玉……
廖晴兒默了默，比起齊璞瑜，與馮九玉在一起，她反倒放鬆許多。
“大理寺卿培養你多年，”馮九卿有些彆扭道，“你可知你這樣做，大理寺卿將顏面盡失，你固然心有所繫，難道父母之恩便能拋之腦後？”
廖晴兒笑了，深深地看着她。
“父母生我養我，我自然要爲他們考慮，但晴兒這麼多年來，也曾爲他們帶來歡樂安慰，即便嫁予旁人，依舊能夠盡孝。何況晴兒是人，人有心，有思想，不是工具，太后，這句話，可說服得了自己？”
馮九卿竟然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她們心口跳動的聲音都是一樣，誰又願意甘當工具？只是她沒想到，廖晴兒竟然有膽量將一切挑明瞭說。
相對無言，馮九卿絞盡腦汁，心卻無法反駁。
正此時，齊璞瑜站了起來。
“太后，可否聽本王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