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過了不久，榜單便就出來了。
榜首無人意外，乃是那還未入科舉場，就已經被皇帝、攝政王、太后並禮部諸人看重的歐陽明，次之鐵木蘇，而後便是京中學子，太常寺少卿之子步珏。
前三名並不意外，董泰若年紀太小，並沒有入幫，趙子明更不用說了，邢子濯排了第七十二名，乃是入了榜的，因此對那京中四公子不屑一顧。
科舉不曾入榜，又何談什麼“公子”？
科舉取士，州府選拔的鄉試舉子自不必說，而會試則是各府舉人及貢院學生皆可應考，切要錄取整整三百名爲進士，在他看來，三百名都不入者，又何來顏面站在這裡？
但偏偏，即便他們沒有入這三百名，依舊讓人敬佩。
趙子明大大方方對入榜者表達了敬賀，“我這個粗人，就說入不了榜吧，得，果然是白進去一趟。誒誒！諸位兄弟，爲了慶祝你們入榜，本人在京城最大的酒樓給你們包了場，一起去慶祝一下唄？”
趙子明善武不善文，爲人卻豪爽，此話一出，果然讓人更生好感。他的父親順天府尹更是京畿直轄重官，據說乃是先皇欽點、攝政王看重的人才，衆人自然跟了上去。
董泰若抿了下脣，卻苦惱道：“唉，三年後再來考，也未必考得上，倒是後大家都走了，好沒意思。”
衆人瞬間被逗笑了。
這考試難道是過家家？圖個意思不成？
“小七這話說得，放心，三年後你再來靠，我帶着人跟你加油打氣！”
“就是啊小七兄，你年紀輕輕已經是舉人，若是一次就中了會試，叫我等哪有臉面見人？”
“就是就是，不必說這些，咱們快去喝酒，就當給殿試壯膽了！”
說着，竟有四五十人鬧哄哄地往那酒樓而去，邢子濯看着那熱鬧景象，冷哼了一聲，轉過身便回了府。
又過三日，諸進士安安靜靜地在皇宮門前排着隊，禁軍協助內務府再行排查考生形貌考牌，衆人才有慢慢地進去。
這一日，早朝既罷，唯有六部尚書等人，以及貢院博士、大理寺卿等臣子可以入內。皇帝在行政殿開設殿試，即興出題，先以筆試，字數不限，只給三個時辰，而後當場審卷，若無意外，便按會試的順序再下皇榜。
但若是皇帝覺得哪個人的回答有趣，或是無聊，都可以抽出來一問。
只是回答得好與不好，結果便是天差地別了。
偌大殿堂，三百學子還是放得下的，朝臣皆坐於前方，朝臣之後一如往常，攝政王不動聲色正襟危坐，齊尚嘴角含笑若有所思，馮九卿垂簾靜坐……打着哈欠。
底下烏泱泱跪了一大羣士子，山呼萬歲震耳欲聾，彷彿這個行政殿都在被這雄渾有力的聲音震動。
只是細看，這些人中，有年輕至十七八歲的，也有年老至三四十歲的，齊尚乍一眼看去，竟還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人，嘴角一抽，輕咳一聲，擡了下手，“平身，入座。”
“謝皇上！”
衆人低眉垂首不敢多言，都靜靜地按順序坐在了位置上，並無名姓之分，天子眼下，也無人敢衝動地上前爭個先後，但歐陽明、鐵木蘇、步珏等前八十人卻都是在殿內前方的的。
好巧不巧，馮九卿正好看見了坐在角落中的邢子濯，不覺一愣。
他居然也考中了？
不僅馮九卿驚訝，齊璞瑜也有些驚訝。
處於某種特殊的原因，他對邢子濯素來不喜，尤其是想起馮九卿入宮的原因，連目光都帶上了幾分質疑審視，齊尚瞄了他一眼，明銳地嗅到了一股酸味。
禮部尚書起身，“還請皇上，賜下題名。”
衆人緊張地低着頭，不敢直面聖顏，也不敢表現失態，否則還沒開考，就要被直接轟出皇宮了。
齊尚早有準備，擡手命周公公將試題賜下，而後淡淡道：“此題，無範圍。”
衆人先是一愣，隨即狂喜。
無論是何題，只要無範圍，那豈不是可以從自己擅長的一面入手？可真正看到試題的瞬間，衆人便有些打怵了，個個面色慘然。
禮部尚書看着紙上的題目愣了愣，無聲失笑，後朗聲道：“皇上令，作‘勸君’題！”
“勸君”，便是給皇上提意見。
一見面就給皇上提意見？萬一提得不好，別說加官進爵，怕是老命都沒了！
馮九卿幸而沒有喝茶，不然一口茶水就噴出來了，表情微微怪異了一瞬，馮九卿同齊璞瑜對視了一眼，調了下眉頭，擡手遮住了嘴巴，輕聲道：“這可是攝政王的主意？”
齊璞瑜看了看她，而後當着齊尚的面，光明正大地將攝政王那沉重的椅子搬了起來，往裡面挪了兩步，險些就要往後面臺階下走去了。
齊尚臉都僵了，“……齊叔伯，注意安全。”也順便低調點。
“是，皇上，”齊璞瑜掃了眼底下還在敏思苦相的的學子，身體偏向一邊，伸手捂着鼻樑以下，忍俊不禁道，“此事，本王敢以皇兄發誓，跟我無關。”
也即是說，都是這齊尚搞出來的好主意。
馮九卿可惜鳳座不能動，又不好大聲，只怕饒了底下士子的思緒，只好把身體往旁邊偏着，嘴角微抽，“這麼刁難人的題目，皇上這是故意想要刷人，還是想要留人？”
齊璞瑜所有所思道：“他刷人幹什麼？”
馮九卿挑眉，“耍着玩？”
齊璞瑜：“……”
“不開玩笑，”掃過齊璞瑜那瞬間無語的表情，馮九卿悶聲一笑，看看兩人之間的距離，突然想到了什麼，“哦，對了，你吃早膳了嗎？”
“尚未，”齊璞瑜疑惑地看向她，“怎麼，餓了？這殿試直到下午才能結束，今日只能忍着了。”
科舉取士不同尋常，便是皇帝都不能離開半步，何況其他人。
“不是。”馮九卿搖搖頭，看看外面沒人注意，忙一回頭，從屁股後面抓了個東西握在手中，迅速向他扔了過去。
齊璞瑜眼疾手快地接住，掌心微一用力，表情登時古怪起來，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桂花糕，半晌說不出話來。
居然在太后鳳座上藏桂花糕……
“快吃啊，”馮九卿奇怪地看着他，一臉慫恿，“這可是我吩咐膳房特地做的呢。”
齊璞瑜眼波微動，看着馮九卿那興奮的小眼神，搖搖頭，正要往嘴巴里放，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緩緩伸了過來。
齊尚委屈的眨眼，“齊叔伯，朕也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