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聲色間，馮九卿已與齊璞瑜對看了兩個來回，眼波流轉之間，業已將齊璞瑜那狡黠之色看了個分明。
什麼勸誡不下，分明就是幌子，這人是故意叫她過來的罷了。
馮九卿聽齊尚說完前因後果，臉上慢慢流露出驚色，大聲道：“兩位老大人何以此刻告老還鄉？戶部、工部這數年能得平穩，皆是兩位老大人的功勞，尚未得見東華盛世，如此離去，豈非可惜？”
戶部尚書便嘆道：“太后有所不知，老臣二人着實已經年紀大了，又說告老還鄉，呵呵，實不相瞞，我二人與禮部尚書的家早就已經搬到了京城，也不過就是今後不上朝罷了。”
這事馮九卿還真不知道，她瞥了眼齊璞瑜，見他笑眯眯的裝無辜，忍不住搖頭。
“兩位大人當真心意已定？”馮九卿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兩位大人苦持兩部平衡，故戶部、工部才能在姚家之亂中出淤泥而不染，如今兩部侍郎才堪三十，又未見成績，進士又要入朝觀政，兩位大人就忍心在此離開兩部？只怕混亂叢生啊。”
這些道理，齊璞瑜又何曾未講過，但工部尚書只是默了默，便道：“半生心血，如何敢棄？但我兩人與禮部尚書乃是同時入朝爲官，看盡紛紜，如今朝局，我等老臣不把霸居此位啊。”
馮九卿一愣，詫異地看着兩人。
這二人說得大義凜然，但細細想來，分明就是覺得禮部尚書居功至偉都致仕了，他們若是還站在朝堂上，怕是讓人笑話，也怕有人忌憚。
這是明哲保身之舉！根本不是尋常言語可以勸動的！
眼神微妙地看向了齊璞瑜，齊璞瑜直接攤手，搖頭哭嘆，“本王實在無能爲力，太后才思敏捷，還請助皇上一臂之力。”
好啊，敢拿齊尚來壓她了。
說着，齊尚也委屈巴巴地嘟着嘴，“母后~”
無奈扶額，馮九卿對這二人無語，只好堆起笑容，儘量真誠地看向兩位老大人，“兩位大人，當真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二人異口同聲道。
紫宸殿中一片寂靜，默然良久，馮九卿凝視着兩位言簡意賅、目光堅定的老尚書，忽然問道：“那兩位老大人可有推舉適合的人，能夠坐居戶部、工部尚書之位？此位形同丞相，可與相國比肩，兩位當不會半點想法都沒有吧？”
齊尚微怔，齊璞瑜眉峰一挑，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馮九卿。
兩位尚書面面相覷，這個問題他們當然想過，只是這個問題先前攝政王和皇帝都不曾提過，此刻馮九卿卻提了，莫非是打算讓他們辭官了？
甚好甚好啊！
工部尚書眉開眼笑，朗聲道：“太后明鑑，我工部左侍郎閆方是個不得多得之人，極通工事，經驗豐富，且爲人友好穩重，雖……呃，雖有些不善言辭，但假以時日，必定能夠好好領導工部，爲皇上分憂！”
那閆方叫不善言辭？座上三人都無語了，那閆方從入朝爲官到現在，在朝堂上講過十句話不曾？當年要不是工部尚書看他工事才能不錯，先帝早就將人罷黜出京了！
但，閆方雖然不喜歡說話，做事下命令倒是一絕，不過正因此，這“爲人友好穩重”未免就有些牽強附會了。
讓一個不好交流的人當上司，工部之人不被憋死纔怪！
戶部尚書倒是比他好點，咳了聲道：“戶部左侍郎劉大牛也是個不錯的人才，算術非常好，人……咳，也沒有老夫摳門，是個絕頂清官，極不貪心又同戶部衆人關係極好地。”
齊璞瑜嘴角一抽，“尚書大人說的是那個一喝酒就誤事，抱着身邊人大唱‘風蕭蕭兮易水寒’、人家說什麼都答應的左侍郎劉大牛？”
嚄，你還知道自己摳門，衆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他一眼。
況且這名字也不好聽啊，東華戶部尚書劉大牛，往日不注意，現在齊璞瑜才心中一緊，這名字得改，必須改！
戶部尚書臉紅道：“人才人才，當然是注重才了，這喝酒的毛病，老臣會讓右侍郎照看的。”
這話說出來誰信？入朝七年了，要能改早改了！
不靠譜，齊尚對着馮九卿瘋狂搖頭，這兩個人選太不靠譜了！母后你一定不要答應啊！！
馮九卿忍俊不禁，特意給兩個人遞了個安心的眼神，隨即咳了一聲，慢吞吞道：“兩位老大人年事已高，要退位也無可厚非，但這兩個人選着實……尚顯不足，這樣吧，哀家倒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知兩位大人可願一聽？”
不等兩個老尚書開口，齊璞瑜搶先回道：“既是兩全其美的法子，兩位大人自然願意聽，太后直言無妨！”
二人配合默契，絲毫不給他們反應時間，無法，兩人也只得聽聽他們想說什麼了。
馮九卿面露溫和，目光清亮，道：“哀家想兩位大人既然就住在京城，離皇宮想來並不遙遠，兩位大人要高老，吾皇自無拒絕之由。但是……哀家想再給兩位大人一個客卿之位，如何？”
二老一怔，若有所思。
齊璞瑜眼波一動，嘴角微揚，緩緩道：“客卿乃是朝中奉養之名士，兩位老大人爲國鞠躬盡瘁，高老之後，理應也該由朝廷奉養，方是正道，也好讓入朝的士子看看，我東華是如何善待老臣的。”
理由充足，言辭流暢，更重要的是，客卿有名無權，也不怕沾染麻煩。
而且有朝廷養着自己，當然求之不得啊！
兩位尚書當即起身，就要行禮告謝，卻聽馮九卿突然話鋒一轉，吐出一個“不過”出來。
“不過，”馮九卿淡淡笑着，“不過朝中好不容易平靜，新官入朝，不知規程禮儀，恐生事端。兩位大人距皇宮如此之近，不知可否再在兩部待上一段時間，好生教導新尚書呢？”
二老愣住，“教導？！”東華開國以來，有客卿教導尚書的先例嗎？
馮九卿恍若未曾發現他們的驚訝，淡淡又道：“是啊，兩位難道真就捨得二部混亂？兩位不必處理朝政，只要看着新尚書如何處理，比如教教閆方說話，或是督促劉大牛戒酒，想來應該不難吧？”
自己提出的問題，當然要自己解決，馮九卿但笑不語，她可沒心思幫他們想解決辦法，手中還壓着一件大事呢。
齊尚眼睛一亮，“沒錯啊，兩位大人……兩位伯伯，你們真的想就這麼離開兩部？”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