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宮中鬧鬼的事便沸沸揚揚地傳開,衆人都在私下議論,是傅貴妃的冤魂未散。
李玉也率人親自去鬧鬼的那處偏殿查過,但並無任何人爲痕跡留下,彷彿那宮女,真的是被鬼魂活活嚇死。
但夜騏在聽完他的回稟之後,眸似深井般,望不到底:“這只是第一次。”
他的預言沒錯,當晚在另一處宮殿,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形與前次,如出一轍。
而也就在那夜,李玉將傅廷手中,那封蔣崇通敵的密信,呈給了夜騏。
當夜騏看完那封信,目光又從最後的落款,往前回掃,最終停在某個字上,眼神一跳,半晌才擡起頭來,對李玉笑了笑:“做得很好,你先回去吧。”
“那鬧鬼之事……”李玉有些猶豫地問道,發現夜騏對此事,似乎並沒有深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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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幾天,務必盯緊春暖殿。”夜騏只說了這一句話。
李玉沒有再問,告退離開。
待他走了,夜騏又久久地盯着那封信,脣邊,似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回到冷宮時,魑魅仍舊守在門口,一見他便迎上前來,他卻未像平時一樣,詢問情況,而是徑自進殿。
魑魅微怔了一下,也跟在身後進去。
夜騏先去了內室,見蘇淺正在安睡,伸手探額,也已恢復到平常的溫涼。
就這樣坐在牀邊,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才又起身,回到前廳,在火爐旁的椅子上坐下。
魑魅見狀,忙令人奉茶,自己又站到他身邊:“主子是不是有心事?”
“你倒懂我。”夜騏半擡起臉,望了他一眼,笑笑。
“奴才跟隨主子已久,所以偶爾會妄自揣摩。”魑魅謙恭地答道。
夜騏垂下眼瞼,似在問他,又似在自問:“哦?你跟隨我……有八年了吧?”
“是。”
“八年。”夜騏的指節,輕叩椅子的扶手,有篤沉的聲音,細細微微地,似落在人心上:“好長的一段時光。”
魑魅眼神一怔。
但夜騏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再沒言語,直到沏好的茶奉上來,慢悠悠地喝完半盞,才又問:“查得怎麼樣了?”
魑魅的眼神,謹慎地掃了掃四周,才壓低嗓音說:“主子,去裡面再稟報。”
夜騏扯了扯嘴角,隨他來到另一間廂房。
並未點燈,夜騏就那樣坐在黑暗裡,開口:“說吧。”
‘那金簪本是存於後宮的密庫之中,直到冊封前一天娘娘纔去派人取來,據掌管密庫鑰匙的人說,自上次冊封昭儀,至此次貴妃冊封,其間再未有人出入過,而金簪到了娘娘宮中,一直放於她就寢的內室,當晚進入內室的,除了娘娘,就只有宮女芳英,次日攜木盒隨娘娘去祭臺的人,也是芳英。”
聽魑魅敘述完他所查的結果,夜騏反問:“那麼,你覺得紕漏出在誰身上?”
魑魅沉吟了一下回答:“芳英的底細,奴才之前查過,應該是清白的。”
夜騏的臉,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語氣極淡:“是麼,那就是守庫之人在說謊,或者瀆職,有人進入而不知?”
魑魅一時未答。
夜騏似是嘆了一聲:“也罷,那人算計得如此準,必定不會留下線索等你去查,或者,便是刻意留下線索,讓你越查越多。若是他們繼續糾纏,便將芳英推出去封他們的嘴吧,就說她見傅蓉欺負她主子,一時不服,便下毒爲主子出氣,之後善待她家人即可。反正大家玩的把戲,都是個死無對證。”
魑魅愣了一下,又聽見夜騏的笑聲,極爲輕飄:“奴才便是奴才,爲主子送條命,也沒什麼大不了。”
魑魅在黑暗中,彷彿仍感覺到夜騏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臉上,他之後的話,說得極緩:“但是你對我來說,不止是奴才。”
魑魅的身體,輕微一顫。
夜騏起身,臨出房門之前,又像是忽然想起來,隨口問道:“魍魎呢?回來了麼?”
魑魅微低着頭回答:“還未,信上說,還得兩三天行程。”
“哦,催着他快些,現在是多事之秋,朕身邊需要人做幫手。”
“是。”
夜騏舉步踏出了那間廂房,魑魅仍留在暗處,看着他走進那片明亮的光,怔然片刻,方纔跟隨而去……
待夜騏回到內室,蘇淺已經醒了,見他回來,想要起身,他卻只微笑着按下了她,自己也上了牀,將她攬進懷中:“今日好些了罷?”
蘇淺點頭,隨後又遲疑地問:“聽說宮中鬧鬼?”
夜騏的眼神,瞬間沉了沉,卻笑得雲淡風清:“這消息倒是傳得快。”
“我也是偶爾聽見她們在外面議論時,漏了一半句。”蘇淺往他懷裡靠了靠,沒有告訴夜騏,她們還說,那是傅蓉的冤魂。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淺淺你無需懼怕。”夜騏摟緊她。
她的脣邊,泛開抹微笑。
無論到什麼時候,他總是信任她的,從不會有絲毫懷疑。
但是她心中,仍有些擔憂。
因爲她深知,所有的鬼,都是人裝的,這必定是另一場算計。
“別擔心,睡吧。”他輕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自己卻一直睜着眼,直到天明……
次日上朝之前,他喚醒蘇淺,輕撫着她的臉:“淺淺,這些天,只怕你還要再受些委屈。”
她大概能理解,他所指爲何,手心覆上他的手背,微笑:“沒事。”
隨即又撫了撫自己的腹部:“我們的孩子,也會堅強。”
“抱歉。”他再次擁抱她:“我會盡快……處理乾淨。”
已經到了動手的時候,所以必須忍耐住最後的煎熬。
傅廷果然鬧得更兇,更將宮中鬧鬼之事提出來,說傅蓉沉冤未得昭雪,所以顯靈。
夜騏望着他,笑了笑:“丞相真的相信,世上有鬼魂,而不是別有用心的人所扮?”
傅廷一哽,但仍舊嘴硬:“那也未必,鬼魂之說,自古有之,何況蓉兒死得那樣慘,若是未還她一個公道,化爲怨靈,也情有可原。”
夜騏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目光轉向李玉:“朕親自去查,丞相恐怕會擔心朕有所偏袒,那麼便將此案交給李大人去查吧,他是局外人,自會更加公正。”
傅廷愣了愣,沒有再作聲。畢竟朝中官員對李玉,總是多少存有幾分忌憚。
“既然你無異議,那便將此案交給李大人,所有相關人等,皆可帶回禁衛府問話,包括皇后。”夜騏扯扯嘴角:“如此丞相滿意了麼?”
傅廷只得應了一聲。
“那麼李大人,朕就將此事,交託與你,你務必將其中的所有細節,都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夜騏下令。
李玉躬身領令,自然明白他話中所謂“所有細節”,涵蓋之廣。
當李玉來到冷宮,要帶蘇淺和其他宮人回禁衛府時,她並未驚慌,只是從容出門,上了爲她所備的軟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