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我來嫁你
謝湛急切盼望再度將婚事早日定下,最好是回了建康城便能成婚,畢竟二人的婚事當真拖了良久,並不知,扶萱已提早看到他那一紙未雨綢繆的“退婚書”。
以扶萱近日觀察,謝湛對退婚書不置一詞,且連日來兀自沉浸在“戰事畢,婚事自然而然該再度提上日程”的狀態中,她十分確定,他並不知她已發現此事。
她就得好好整一整他!
扶萱回他五月底成婚太匆忙,謝湛雖是心中不滿意,但思及扶萱還要轉道去荊州郡探親,如此耗時便會增多,且長途跋涉後返回建康城,她也需得稍作歇息再行婚禮,如此,五月底的日子當真有些急了。
打心眼裡在乎一個人,便不可避免地會逐步爲對方着想,將對方的需求放在先於自己的需求上,一向我行我素的謝六郎,在心愛的女郎這處,再度生出難能可貴的體諒人的心思來。
晚些就晚些罷,已然拖了這麼久,再拖一些時日也無妨。
時值仲春,天色亮地愈發早了些,帳簾縫隙處曦光照進,今日是大軍正式啓程之日,謝湛一想到要再度與扶萱分別良久,就頗有些意猶未盡。
扶萱答完謝湛的問話,久未聽他繼續言語,又因一宿沒歇息,困地迷迷糊糊,然而膝蓋卻突然被抵開,她驚詫着驀地大睜雙眼,驚呼尚且含在嗓子裡,便被人迅速堵了回去,只能由着郎君。
終是在扶萱要死要活後,謝湛收了場,他討好地吻掉人眼角的淚痕,又說了半天好話纔將人安撫下。
扶萱沒甚力氣地哼一聲,推了推他,“你去給我倒杯茶來。”
飽了口腹之慾的郎君尤爲好脾氣,狗腿子般地應下一聲“我這就去”,便掀被下了牀塌。
榻邊零散地丟了一地衣物,嚴嚴實實地擋了去路,謝湛彎腰撿起,卻是在手提起衣裙要放置到屏風上時,一張信紙輕飄飄地漏了出來,在空中飄了會,最終落在了他腳邊。
謝湛那過目不忘的本領非是徒有虛名,就是在信紙下飄的短暫時間內,他已經清晰地捕捉到了來信人的個別字跡,雖知扶萱的私物他不該看,但他無法將其忽視,控制不住自己將視線死死盯在其上。
這信裡,是陳恬的字跡!
謝湛通身的血液開始沸騰,當即白了臉。
他彎腰將信撿起,一目十行地讀了一回,前半段的字裡行間皆是尋常話,不知內情的人晃眼一看,只會認爲不過是熟人間的寒暄,可後半段文字入眼,就不能不使人多想。因爲陳恬說封地既被收復,他要回荊州一趟,扶瀟與其好友也會一併同行,若她有興趣,不妨也去看看再回建康城。
謝湛像是一隻嗅到了血腥的狼,霎時繃緊了渾身的神經——
她在軍中忙地數度不見人影,連同在一營地都鮮少與他見上一回面,竟然還有時間提筆與人通信!而這陳恬,竟是還能找到法子將信送來他這軍營中!
況且,以扶萱那極強的好奇心,建平郡等幾個郡被收復,陳恬這一邀請,還有扶瀟同行,她能不去瞧瞧看?一旦遊玩,又要何時才能回建康城去?
背對着扶萱,謝湛捏信紙的手指尖用力到發白,忍了又忍纔沒將這張紙揉一起去而後狠狠擲地。
憶起扶萱一見他就提到的婚事不作數的事;又想到,但凡他提及重新定下婚期,扶萱就表現出不樂意的模樣;再者,她回荊州郡探親不願他同行,謝湛不得不猜——
她爲何對嫁他如此推三阻四?可是因那陳恬?
且,此回她留在荊州不回建康城,當真是因要去探親?扶家二位長輩不是孤兒麼,何來親戚可探?
心思鬥轉只是轉瞬之間,謝湛掃一眼信也就是一息的事,並未引起扶萱的注意。懷着滿腔怒火,謝湛極快地將信塞到扶萱衣袖中,若無其事地取了茶給扶萱。
習慣使然,縱使他心有多種猜忌,但顯然不會在未有證據之前,就貿然質問她。若是自己猜錯,當真惹惱了愛耍性子的她,到時纔是當真娶也難娶到手了。
雙九年華的扶萱再不是小女郎,其面容何等明豔,身段何等嫋嫋,一顰一笑何等勾人,這副身子何等能毀人魂魄,他謝長珩再瞭解不過。
她就是一種巨毒,一旦中了,便無有解藥,一輩子都解不了。
謝湛承認自己一向眼高於頂,普通俗物看不進眼中,他能放在心尖上的女郎,註定足夠特別、足夠惹眼,別的郎君覬覦她實屬平常。單瞧前幾日他去軍醫署那回,彼時他牽她離開時,躲在帳子旁幾個將軍那暗中嫉妒的目光他不是沒見到,說扶萱身旁餓狼環伺一點不爲過。
若是旁的這等男人垂涎她,他根本不屑於搭理,怎偏偏就是陳恬!
情愛讓人迷失心智。
再運籌帷幄的郎君,遇上一個強有力的情敵,都做不到平心靜氣。
待扶萱趁着這最後可以歇息的一點時間睡着後,疑心甚重的謝六郎掀簾召來石清,“你去朝漠九探一回,此次你少夫人可有提前定下行程?都要去哪?”
石清以一種見鬼了的神色看謝湛,臉上就差寫出一行大字——少夫人的行程,你不是最瞭解的麼?
謝湛極爲煩躁地給了他一個眼刀,石清哆嗦了一下,立馬聽命行事。
不大一會,石清便來回謝湛話道:“漠九那個悶葫蘆只說:‘不清楚。’”
謝湛眉目一凜。作爲扶萱的貼身侍衛,主子臨近出發,漠九怎可能不知目的地?按理來說,他需得提早朝二三等侍衛安排下去沿途任務。漠九越朝石清隱瞞信息,此事便越蹊蹺。
謝湛這樣自大清高之人,最不喜的,便是掌握不住全局的感覺。
可他心中那位女郎,偏偏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更何況說,她這回是有意要戲耍他,提早就嚴肅地吩咐了所有人,要對此行三緘其口。
在漠九處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謝湛換了思路,親自找上了禹老將軍。
禹將軍在軍中多年,自來習慣早起練武,可今日剛起身穿了衣裳,尚未來得及提長|槍出門,他的下屬便來通報威勇將軍來了。上峰親臨,禹將軍自然嚴陣以待,心中揣摩:如今戰事已畢,謝湛還來找他作甚?
謝湛初時與他聊百嶽軍,字裡行間讚賞他的帶兵之道,得戰術上如此突出的上峰誇讚,禹將軍一介武夫,謝湛一番思維嚴謹、特意遣詞造句後才說的話聽入他耳,簡直如沐春風,極爲受用。
郎君何等精明,爲達目的如此幾番周旋,將醉翁之意死死隱藏着,待禹將軍徹底放下心中設防,大聲朗笑,才狀作隨口地試探了一句:“聽聞跟禹將軍去了荊州郡,扶女郎還要同禹將軍一起去探望恩人,承蒙禹將軍接下來一路照應。”
謝湛話畢,禹將軍滿臉絡腮鬍都抖動了一下,扶賢侄是假裝隨他同行,實則另有目的地之事,可是她特意交待過,此事不可讓謝六郎知曉,若有人問,他說她與他隨行即可。
他故作鎮定地替扶萱隱瞞道:“無妨,扶賢侄是我自小看大的,能替扶兄照看她,不過小事一樁。探望恩人嘛,也是應該的,所謂恩重丘山,自然該懷報於心。”
謝湛大理寺斷獄出身,極擅長察言觀色,禹將軍的眼神躲閃他豈能看不出?當即心裡就沉了沉。禹將軍越想隱瞞,便越說明他猜的不錯:她恐怕壓根就不去荊州郡,而是另有目的地。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探道:“那鎮北將軍住地可離荊州郡遠否?”
聽聞此話,禹將軍滿眼驚駭,心裡直嘆“我的個乖乖”——扶賢侄是去看鎮北將軍?他阿父已犧牲多年,如何、如何看望?扶賢侄這是朝謝六郎撒的何等彌天大謊!
禹將軍閃了下眼神,敷衍道:“不近。”
謝湛心如石沉,再探:“三五日可能到達?”
禹將軍大咳了幾聲,臉上的橫肉也咳地顫了幾顫,“嗯,甚遠甚遠,三五日……不行的不行的!”他瞥一眼謝湛,想着扶賢侄要去見他阿父,莫說三五日,三五十年都是不行的。
禹將軍這樣的人,領軍衝鋒打仗在行,真要與人在文字上頭周旋顯然不是他的強項。同時他又怕自己當着謝六郎的面說出不該說的話來,有負扶萱的重託,所以謝湛越設陷阱套他的話,他就越不自在地想結束話題。
三番試探對方皆是謊話,對方眼神不住躲閃,神色愈發僵硬,謝湛看地、聽地一肚子火氣,又不能發出來,再度禮貌地道了句有望關照他的未婚妻,就與禹將軍告了別。
謝湛回大帳時,扶萱已經起身,平平靜靜地收拾着自己,見他回來,她取好自己的包袱,笑盈盈地走來他身前,毫無傷懷地道:“六郎,建康城見!”
謝湛實實在在憋着一股氣,面對扶萱的如此好心情,他愈發覺得她這是要離了他,去見旁人。他忍了又忍,才扯了嘴角問:“你何時回去?”
扶萱微微思忖,回道:“那可說不準,可能早可能晚,你莫要擔心,早晚會見到我的。”話畢,她就垂首理了理自己皺巴巴的裙裾。
連時日都不固定,這便是做好要與人遊山玩水、樂不思蜀的打算了罷,如此一想,謝湛平素面對扶萱時的和緩眼神一下就變了,眉目間疏離冷淡,一下子回到了清高自傲的狀態。
身前女郎身形婀娜,一身赤色繡百花長裙,廣袖拂風,裙襬微漾,額心的花鈿豔豔,雲鬢濃濃,肌膚似瑩玉溢白,她身上甜軟的香氣還在鼻尖縈繞,謝湛心中眷戀無比,卻又心痛如麻。
他有一種被人欺騙、被人忽視的感覺。
氣怒交加下,謝湛忍着情緒,上前一步摟住扶萱腰身,最後一回懇求道:“萱萱,不能同我一起回去麼?”
郎君聲色如清玉,直擊心房,溫柔的懇求帶着無限的真摯期許,溫暖的鼻息撲在她面上,羽一般,不住拂她的心尖。他似嘆似怨:“萱萱,你怎捨得與我分離?”
扶萱本平靜的心一下就亂了。
她要離他而去,自然是有所計劃,有所目的,可她不想告訴他,他要讓他懂得“失去”,懂得“失而復得”是如何喜悅,如她見他還活着那一瞬。同時,她還要讓他爲他的一言一行擔負責任。
扶萱乖乖巧巧地在他懷中蹭了蹭,踮腳吻他,討好地抱他,但最終說出的話卻堅決無比:“六郎,你不會要強迫我做我不願意的事罷?”
謝湛最終並未留下扶萱同行,扶女郎堅持單獨行動,無論他如何冷臉,如何表示不滿,她最終仍是狠心地離他而去。
謝湛心中長刺,接下來近一個月的路程裡,他不斷收到扶萱各個在荊州如何如何的消息,也有石清傳回的一個接一個的佐證。但懷疑的種子早就深埋心底,揮之不去,他甚至開始懷疑,石清已完全受了扶萱收服,敢背叛他了。
謝湛越想越氣,一路臉色黑沉如墨,惹得同行的康王狐疑不已,手下的將士們更是哆哆嗦嗦。他們極爲不解,分明打了勝仗,他們上峰的臉,卻是比吃敗仗還難看萬分。
直到大軍駐在京郊,謝湛帶着將領們到達將康城城門外,他這份憤怒徹底達到了頂峰——他擡首看城樓,離去時、戰場上多次幻想過的那一幕並未出現,待他凱旋時,應出現在城樓上的那襲紅衣並無絲毫蹤跡。
謝六郎沉肅着臉等城門處的士兵開門,待城門大開後,他沒有一絲喜悅地驅馬進城,卻是在穿過城門時看到了陳恬一身常服的身影。
尚來不及反應陳恬爲何在此,他耳邊便聽到山呼般的喜慶之聲,歡快不已的歌曲大聲響起,衆人合唱的聲兒傳來,他聞聲望去,頓時停住呼吸——
大道中央,陽光之下,花落紛紛,兩排紅衣喜娘筆直而站,其衆星拱月中間,一襲婚服鮮妍明媚,其上粒粒南珠瑩白潔淨,朵朵緋花豔耀照人,明珠溢彩,女郎嬌俏嫵媚,卻扇遮臉,朝他露出一雙攝人心魄的美亮眸子。
她主動前來嫁他。
謝湛看地出神,猶如墜入夢境。
這章改了數次,差點寫地我腦溢血(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