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順勢而爲
翌日天空澄碧,纖雲不染,遠山含黛,和風送爽。
大梁皇宮,晨頤宮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着耀眼的光芒。
此刻,晨頤宮主殿中,雲鬢峨峨,氣質靈俏的圓臉美婦人正端詳着手中玉佩。
扶萱在下首端坐,等着她的回覆。
兩人統共只在濱江樓見過一回,被扶炫遣來找上姜淑儀,扶萱心中不免忐忑。
皇宮非是人人可進的,她在宮門外遞了貼子後,本是以爲還得再等上好一陣才能得信,卻不料一刻鐘不到,姜曉便派人宣了她,且還因她腿傷,特意給她傳了步輦。
進了這晨頤宮,實則她並未朝姜曉說太多,禮節性地寒暄後,只鄭重地轉達了扶炫一句話:“我要讓餘家從這建康城出局,你幫不幫?”
端詳半晌後,姜曉擡首看扶萱,“他怎就知曉我能幫上忙?”
這話出口的語氣倒不是個問話,反而像一聲感嘆。
扶萱提脣淡淡笑了笑,並不作答。
但凡是有些腦子的,皆是看得出來,短短兩個月,一個毫無背景的才人一躍飛昇至淑儀,能沒點真本事麼?
眼不瞎的都看得出來,這姜淑儀得聖寵尤盛,位份雖是在淑儀,享有的卻全是妃級的待遇。
就拿今日接扶萱的步輦來說,輦體寬闊,裝飾異常華麗,擡輦之人有六人之多,如此規格,與帝王出行也就差打扇和舉傘之人而已了。
誠然,姜曉話出口,也並未期待扶萱回她。
她握拳,將玉佩收攏,輕笑一聲,“你回去問問他,我可沒有忘記進建康城第一日,他說扶家永遠是我的依靠,此話可還作數?”
按說這回是扶炫求上的姜曉,她該是拿喬那方纔對,卻蹊蹺地當着扶萱,問出了這種低姿態的話來。
直到扶萱懷着疑問離去,姜曉一雙潔淨的美眸,才露出無奈而後釋然的笑意。
回想剛進宮那日,被送進帝王寢宮的那晚。
九月金菊遍開,幽香陣陣,十六歲的她被內侍裹着被衾,像擡着牲口般放在了龍榻之上。
宮廷婚嫁自然是與民間不同的,何況她的情況並非是“嫁娶”,一個才人,不過是最低等的位份罷了,若無隆恩在身,與六司宮婢無甚區別。
她的第一回,無有紅燭,無有婚服,無有儀式,更無有郎君。
有的是什麼?
與她父親一般年紀的帝王,帶着橐橐足聲,掀帳而進。
他一身明黃繡金龍錦服,神色威嚴,面色微疲,亮黑雙眸冰冷寒冽。
見他的臉出現在正上方,姜曉微一愣怔,這般亮的眸子,她只在一人身上見過。
就是那個說永遠是她依靠的人。
她的思緒微飄之時,便見帝王站在龍榻邊,擡起雙臂,由着宮婢退衣,一層層錦服墜地,直到褻衣也不再覆體。
她以爲趟在榻上任人採擷,又被人掀開被衾,由上至下目光寒涼、毫無情緒地打量,已是很難堪的了,卻不料,真正使人難堪的還在後頭。
帝王打量完她,端坐在龍榻榻沿,朝她平靜地說了句:“起身,過來。”
她應言起身,以爲他說的過來乃是去他身側,忍着在數位宮婢內侍面前一身光潔的羞澀,緩緩挪到了他身側。
穆安帝能應這位才人入宮,實則乃是餘皇后的提議。
這時,他尚不知她詳細家世,只知是那王家親戚來着,以爲是個被人送進宮來的眼線。那些世家麼,恨不得將他身邊人全換作他們自個的纔好。
穆安帝看着眼前這位含苞待放的乖巧女郎,好似透過她,看見了那些家主們一計又成後,得意洋洋舉杯而慶的模樣。
是以,穆安帝這日是真存了羞辱人的心思。
他朝姜曉道:“到這處來。”
姜曉聞言看去,帝王手指指向的,乃是他的兩膝之間。
姜曉蹙了蹙眉,雖是觀摩學習了許多祖母給她的冊子,卻是不敢相信,這第一回,他便要她那樣伺候的。
饒是不信,她也不敢違抗帝王的命令,姜曉紅着臉,顫着心肝,挪身下榻,就這般,跪去了腳踏邊。
“不會?”穆安帝垂首看了眼未起興致的某物,語氣諷刺,“他們沒教過你?”
穆安帝說“教”她,已算是客氣了,他本想說的是別的,看她擡着俏然嬌態的臉,靈動雙目澄澈地望着他,到底還是生了一絲憐憫,在出口時,將前頭那個“調”字抹了去。
直到這一刻,姜曉才知,何爲顏面盡失。
他不是與她調/情,是真要她一個尚未出閣的女郎,第一回便那般伺候他,且是當着衆人。
他根本就不是扶炫所說的“年紀大的懂得疼人”。
姜曉雖身份不顯,也是姜家尤爲珍之愛之的女郎,不說要風得風,至少在往前十六載,從未如此屈辱過。
要問她這一刻想到了什麼,她便是想到了祖母的耳提面命——
“世上男郎多薄情寡義,你若是真要求一顆永不變的真心麼,那是鏡花水月,短暫矇蔽人心的而已。說到底,他們總歸是要從你身上獲得一些東西。”
“你若是也想從他們身上獲得什麼,金錢也好,權利也好,榮寵也罷,首先,你也得學會付出些什麼。這世上啊,終究是逃不脫‘等量交換’四字的。”
“祖母給你這些冊子,非是讓你學會淫/穢,而是給你學出技能。你於深宮,你這身份帶不了給你什麼,你需得有別人無有的傍身之計。你有何優勢呢?放地比旁人更開,看地比旁人更透,比旁人更豁得出去,這纔是你的立身之本。”
等量交換,傍身之計,謀權謀利……
人已至此,她還能逃麼?她本就學過,又怕什麼?
想及此,姜曉拿出當初豁出去勾扶炫與她成事的勇氣,擡起食指落在帝王躍躍欲試之處,銅鈴般悅耳的嗓子衝穆安帝道:“妾還會許多別的,但只想與郎君獨享。”
穆安帝凝視眼前光潔的嬌俏女郎半晌,而後大笑出聲,終是揮退衆人,與她獨處。
那日,姜曉並未使這位帝王失望。
直到旭日東昇,帝王寢殿中通明的燭火始盡,消停後,年紀不復年輕的帝王湊到她耳朵旁,說他有了生機,姜曉便知,到底,這深深皇宮,終是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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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貧瘠的一席之地,到底是不好守的。
她的表面平靜的日子,是僥倖逃脫了多少回中宮那位的暗算,這便只有她一人知曉了。
她越好,身上的榮寵愈勝,那頭,想害她的那位,便愈發急切。
要打擊那家人,與其說是幫扶炫,莫如說,她順勢而爲罷了。
更何況,總有比他更能得寵之人,待她容姿遲暮,誰知曉又是何等光景。
那雙亮眸子,到底是欠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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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