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平行番外(四)

第422章 平行番外(四)

屋中的對峙因扶萱的介入而消停。

扶炫被扶萱趕了出屋,扶萱給謝湛重新上了一回藥,去取來農婦替二人洗好的衣裳讓謝湛自個穿上,這才推門而出。

在農家夫婦再三推辭下,扶炫堅持給了他們錢。扶萱感謝他們對二人的照顧,在她一口一個“替表哥感謝”聲中,扶炫眼神越發冷冽。

從農家夫婦處出來,他陰陽怪氣地問:“我怎不知,我們家何時有姓詹的親戚了?”

面對扶炫的挑釁,自小與他打嘴仗長大的扶萱哼了聲,不甘示弱地道:“往前沒,往後就有了。”

她故意氣扶炫,進屋朝謝湛道:“長珩哥哥,我們啓程罷。”

榻上郎君坐在光影中,烏黑長髮已盡數斂起,華服玉冠加身,儀容齊整,他眼皮微垂,光影將他的睫毛在臉上照出陰影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修長,乾淨整潔。郎君面容蒼白,卻不掩本色雋秀,腰背筆直、端端正正地坐在陋室中,沒了昨夜墨發四散時的慵懶,渾身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山巔冰雪般的高貴冷然。

因身份而異,謝湛此人本有幾幅臉孔。

作謝家六郎、準家主時,他清冷倨傲,誰也放不進眼中,言行冷淡疏離,冷眸凝人時,一身身份地位在此,嫌少有人敢在他跟前造次;作謝寺丞時,堂中冷酷無情,殺伐果斷,肅穆莊嚴,酷吏的形象深入人心,便是建康城幾大世家的子弟犯事,也恨不得對他退避三舍。

而當下,聽聞扶萱一聲嬌俏的“長珩哥哥”,他心間微縮了下,那股風流勁兒似被人突然激發了般,輕擡起眼睫,掀開目色幽靜的眸子,眸中被入舍之光照出流轉光華。

見扶炫同來,他輕擡眼尾,勾人地看扶萱一眼,提脣似笑非笑地道:“萱萱妹妹,勞煩你扶我一把。”

扶萱微怔了下。

扶炫:“……”真他媽想一劍劈了他!

**

扶炫眼神冰冷,看着自家小女郎焦急萬分,亦步亦趨地跟在那位被侍從揹着的陌生郎君身後,上了她那個小馬車。

在扶萱即將也蹬上馬車的當口,扶炫伸手往她後領一捉,老鷹捉小雞般將人朝後提了一步,“你騎我的馬回去。”

扶萱想反駁那你騎什麼的話,終是在扶炫黑沉似墨的臉色中偃旗息鼓。

她擔憂地看了車廂一眼,默默行去扶炫的馬旁,翻身上馬,跟在自己的馬車邊,一同朝城內走。

車轅上,和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君並排坐着的石清一臉茫然,瞥了又瞥斜後方的女郎,撓頭苦思,爲何後半夜找到自家公子時,自家舊傷復發的公子非但不起身離去,還命他先行躲起來,即使今早被人“追殺”上門,他也不用他出來抵擋,生生捱了打,而當下,自家那寬敞舒適的馬車也不用,來坐別家女郎的小馬車。

自家公子清高孤傲,嫌少與女郎有所交集,很見不得別人投懷送抱,怎……

石清牛目般的圓眼突地瞪大瞪圓——

莫非,昨夜……他家如玉般的孤高傲物的公子被人玷污了?不,將人給玷污了?

石清刷地轉頭,盯着扶萱花容月貌的臉,眼神複雜又稀奇,腦中驚歎一片。自家公子是何秉性他再清楚不過,能一改在建康城對女郎避之不及的作風,先是與女郎共處一室一宿,當下還這般苦苦設計只爲與這位女郎同路,不是要事後對人負責,還能是什麼!

這麼說,這位女郎往後很可能就是他的少夫人了?

石清對自己的想法深以爲然,思此,便頂着黑紅黑紅的糙臉,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呲牙朝扶萱討好地展笑。

只他的笑還沒徹底展開,後腦勺就被人猛烈一拍,“你他孃的在看誰呢?”

扶萱循聲望去,便見扶炫又在惡狠狠地欺負人,那趕車的不是她原來的車伕,而是方纔背詹六郎的侍從,她連忙踢了兩下馬肚子,往前追上去。

她聲輕而嚴厲:“扶炫你莫作惡霸態。詹家郎君救了我,該是我們扶家人的座上賓,知恩圖報尚且不夠,人豈能恩將仇報?你莫要再對他的人無禮。”

扶炫冷哼一聲,諷刺道:“知恩圖報?你要如何報?以身相許,跟着他嫁去建康城不成?”

車廂內,謝湛耷拉着的眼皮朝上一掀:以身相許?嫁去建康城?做他謝家主母麼?但以她的身份,恐怕不配……

下一刻,便聽扶萱道:“一碼歸一碼,救我之恩有多種報答方式。以此嫁人麼,那倒不至於。”

謝湛輕掀起窗簾,看她立於馬上,豔陽灑在她婀娜身姿上,將她嬌嫩的臉照地泛光,她衣袂被風吹揚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朝馬尾高立的扶家郎君眨眼笑道:“你在哪,我自然就嫁在哪啊!”

扶炫被扶萱的話取悅,嘴硬地冷嗤一聲,“算你還有點腦子。”

他繼而提點扶萱道:“你若是去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欺負都無人知曉,而且就你這個不好使的腦子,只會被人死死拿捏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保不準日子過地如何悽慘。”

扶萱應聲道:“伯父倒是說過,我可以招個上門女婿。”

“那也不錯,要我說,該招個性格好的……”

兄妹二人自以爲很低聲地你一言我一語,就扶家上門女婿的條件絮叨了一通。

石清在一旁聽地毛骨悚然,替自家公子捏起一把汗。

他家公子如此貴重的身份,該不會爲了朝女郎負責,真要“遠嫁”到荊州郡來罷?可若不“嫁”來,豈非是始亂終棄?

車廂內,被人掛懷的郎君利落放下車簾,撇過了眼,漆黑的眼睛闔上,不再看那位昨夜替他換衣,跟他親吻纏綿、同榻而眠,今日就若無其事地在談論自個婚嫁之事的女郎。

然他心中好似長了根刺,就這麼不上不下地卡着。

謝六郎臉色難看,他絕不是一個好色之徒,他對浮於表面的空洞乏味的美麗嗤之以鼻,卻仍然被陌生女郎所迷惑,初見一面就着了她的道,夢裡還對人念念不忘。

甚而昨夜與人在榻上,她的呼吸貼着他,脣也與他相纏,他甚至記得模糊中睜眼時,身下的她面容美豔,闔目乖巧,如夢境一般鏡花水月,似妖仙似,讓他心動無比,幾近失控,若非是因病痛在身,體力透支,保不準就做了該後悔的事情來。

而對方彼時分明清醒着,對他的親吻和摟抱毫無拒絕掙扎。

若非他當下回憶起來,她對親密一事極爲生疏,他該得懷疑莫非自己非是那頭一個。

謝湛撫着自己的脣兀自思索,這位扶女郎,究竟是抱着何種心態與他親吻的?難不成,當作是一場無所謂的露水情緣麼?

露水情緣。

謝湛玩味地品讀這幾個字。

大梁民風本也開放,婚前相好之人衆多,況且荊州郡此地民風更加彪悍他早聽聞過,二人同睡一室於人們看來根本不算大事。就連昨日他與扶萱同屋睡了一宿,他的衣褲被扶萱換下,早起後,農家夫婦也未曾有絲毫詫色。他不是玩不起,卻不知是不想相信,還是不敢相信,這位女郎……

驀地,一聲呼喚打斷他的思緒——

“長珩哥哥。”

又是女郎的聲音,還叫地如此親暱。

然而此刻謝六郎並無好臉色,他黑沉着臉,擡眸看向被掀開的車簾,看到女郎在馬上彎着腰,紅脣揚起,美眸笑盈盈地看他。

謝六郎壓下被她看跳起來的心中悸動,黑着臉,冷聲問道:“何事?”

從未見過此人臉色如此,不是病態的蒼白,而是蘊含怒意與疏離的冷漠,扶萱被他像凝着團烏雲的臉色驚到,她知他氣質高貴不俗,可這種睥睨衆人、高不可攀的神色,讓見者之人心中刺痛。

她眼中笑意漸漸斂起,也冷着眼看他,立刻改了口,極爲客氣地道:“我只是想問問詹公子,是去周府治傷,還是願意去我扶家醫治?”

早在受傷之際,謝湛對接下來的安排便有計劃。

他如今腿腳不便,自不好將二位好友拖累着一併留在荊州郡陪他養傷,周閱與王子槿大可按原計劃繼續遊學,他則是養好傷後前去與他們匯合。

傷在腿骨,他養傷時日恐怕不短,如此,不會繼續留在周府落腳,而是會尋一處別苑居住,謝家在荊州郡雖無產業,周家該是不少,周伯父給他撥出一別苑小住並非難事,並且早在石清找到他時,他就已安排下去,想必當下週家別苑已然收拾妥當。

就在謝湛打算如實相告進城便可,他自會有安排時,回憶方纔心中品味的“露水情緣”四字,謝湛心生譏誚,突地改了主意。

他意味不明凝着窗外的扶萱,啓脣道:“如此便多有叨擾了。”

這便是去扶家的意思。

聽聞自家公子安排的石清身僵如巨石,早有如此打算,公子何必讓他今早來回跑,白白忙活一通?

這樣的答案也不在扶萱預料之中。她詢問他是否去扶家修養,一來此郎君因她受傷,二也是因他是外地人,提供一個扶家給他算是多給他一個選擇,倒是沒想到作爲周府的客人,此人會選擇不去周家。

況且,方纔他見到她時那種陰黯嚇人的臉色,瞧着也不像要與她相處的模樣啊。

扶萱有些不明所以,對這位郎君的心思琢磨不透,但既然人已開口,她自然也就客氣禮貌地應了聲“不必客氣”,將人帶回了扶家。

**

一隊人馬返回了扶家後,率先迎出來的是扶夫人與嘉陽長公主二人。

原本他們不知扶萱失蹤一事,但扶萱在路上派人回去傳話說要在家安置一位救命郎君,二人一聽心下大駭,這才抓來她的貼身婢女詢問,玲瓏只得一五一十講了昨夜女郎的遭遇。

兩位夫人站在扶府門口,對他們家的掌上明珠翹首以盼,遠遠見着立於馬上的言笑晏晏的赤衣人兒,提心吊膽的情緒這才散開去。

嘉陽長公主拍了拍扶夫人的手,“瞧你急的,這不好好地回來了麼。”

扶夫人勾脣一笑,打趣道:“方纔急的不像話的,可不止是我一人啊。”

“你又打趣我。”嘉陽長公主說着話,噌瞪她妯娌一眼。

只是不曾想,她轉眼一看,從扶萱那馬車上被人攙扶下來的郎君,竟會是他。

五分相似的眉眼,六分相似的面龐,卻有八分相似的氣質。

白衣在身,氣質高華,風度翩翩,清貴不可攀。

是謝淵的兒子不會錯。

扶萱見兩位長輩出門迎接,翻身下馬提裙跑了過去,見完禮後朝他們介紹道:“這位是詹六郎,就是他救了我。伯母可安排好大夫候着了?”

嘉陽長公主人雖不在建康城,但皇族的、世家的消息聽得不會少,皇兄皇姐的家書不說,便是端王妃時常與她交談,也能說許多京都之事。她不動聲色地上下掃視謝湛,見其風姿,腦中過了下謝家幾個郎君的身份及名字,很快就明白,這是謝家下一任家主謝湛。

“詹公子”?

怕是“湛公子”纔是。

嘉陽長公主人看了眼滿目清澈的自家侄女,她朝謝湛頷了下首,招呼道:“有請詹公子,寒舍簡陋,還望莫要嫌棄。”

在嘉陽長公主打量他的同時,謝湛也在打量她。

謝湛何許人也,大理寺探案几年磨練出來的“火眼金睛”,世家貴公子身份帶來的見多識廣。眼前婦人與穆安帝容顏、身量皆幾分相似,天家子女,氣度不凡,再想及皇家有一位公主早些年嫁在荊州,他很難猜不出,她就是嘉陽長公主。

謝湛恭敬地拱手,“長珩參見殿下。”

嘉陽長公主微驚了下,隨即釋然,謝家家主之選,自是該得如此聰慧纔是。

**

謝湛住在扶府,日子比他想象中有趣不少。

因那日馬車中他那寒眸刺人的模樣,扶萱初時並不如何搭理他,只客客氣氣地喚他詹公子,當他恩人罷了,送藥送物都站在離他五步遠,生怕沾染他的“病氣”似的,直到一日,扶家二位將軍休假,從軍營回了扶家,這種情況纔有了改變。

下一輩人可以不知在家中休養的人究竟是何人,嘉陽長公主卻不會對駙馬扶以問將此事隱瞞。扶以問歸家之後,便與其兄弟扶以言商討,決定設宴款待那鐘鼎世家的準家主一番。

扶家雖不必去與世家攀交情,但既然人已在他們扶家,地主之誼還是要去盡的。且穆安帝那頭密信透露過,有要調二人去京中任職的打算,只差最後的調令下來罷了。

也就是說,往後朝堂上,早晚會與謝家這位相見,甚至因立場問題而互相對峙也說不定。倒不如提前探一探此人政見,以求知己知彼。

扶家設的是家宴,並未邀請旁人,衆人說話便就隨意得多。扶家人不避諱女眷討論政事,扶萱自然也就在席間聽了幾耳朵。

扶家目前雖算士族階層,但還是寒門,祖父母一輩只不過普普通通的良民,且還被戰事所累而故去。扶家兩兄弟自小單打獨鬥,若不是進了軍中又當真驍勇善戰,立了幾輪碩大軍功,至今這家還只能是庶族不起眼的家族。

這扶家既算是庶族,又不同於其他庶族。

士族之間盤根錯綜,各大世家多年與皇族平分這大梁天下秋色,抑制諸多皇族主張的改革政策。

新帝登基兩年,正尋求一種改變,能平衡世家大族與寒門庶族,逐步改變當下這種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扶家就是他選擇的一把“刀”,所以扶以問才順利地迎娶了皇家嫡親的長公主,又即將進建康城,替新帝大刀闊斧“斬殺”一番。

席間,扶以問看起來並不避諱,實則是試探性地拋出一個問題:“士、庶之間,可能平衡,以達到共同發展?”

謝湛思忖片刻,並不覺得此話鋒利。

他雖是世家人,仍覺得當下大梁政局屬實有些畸形。世家與皇族互相制衡,此消彼長,有時也是一種內耗。注意力集中在互相牽扯上,自然就很容易忽視外部危險。北部大周、柔然等國日益強大昌盛,不失爲大梁的巨大威脅。當下局面若不改變,國庫繼續空虛、民衆繼續貧困,只世家望族富足,真到戰時,對於一國而言不會是什麼好事。

他隨心而動,如實回答扶以問的話:“自然可以。”

扶以問意外地挑了下眉,追問:“如何實現?”

謝湛墨深似海的眸子輕輕掀起,漫不經心:“比如,聯姻。將庶族與士族結合。”

誠然謝六郎言之有理。

此計不容易實現,因爲世家爲維持門閥穩定,只在內部聯姻,不與寒門庶族階層結合,但此計一旦實施,敢有世家率先打破傳統,則代表社會風氣轉換,庶族便有出頭之日。難在,世家裡又有誰敢爲先?連他謝湛敢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尚在揣摩,誰能如此大義凌然,滿肚子天下大義,爲別的羣體利益犧牲自己。

然不期然的,他對面的女郎在此時犀利地開了口:“憑什麼,要用犧牲婚姻的這種方式來實現利益?不說以利益牽連的關係終究不牢靠,就是短時牢靠,這也是治標不治本的方式罷了。”

謝湛愕然轉眸,與女郎的眼神對上。

也是,他如何就忘了,這個女郎既算士族女郎,又不是典型的士族女郎。面對他一個世家郎君,她何其瀟灑,何其大膽,敢與他玩上一玩,來一場短暫的歡愉罷了,何曾又想過與他有牽連,更何論建立一場以利益而牽連的關係。

想到她與他糾纏的樣子,心底深處的惡劣脾氣一來,要戲弄人的“萱萱妹妹”四個字在舌尖一轉,當着扶家人的面被他又壓了下去。

謝湛心中冷嗤了一聲,他目光平直對上扶萱的,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脣,又以手擋着旁人能瞧見的視線,獨獨她看得見的地方,脣形示她“萱萱妹妹”,而後郎聲朝衆人言語:“也有幾分道理。”

扶萱:“……”

這人又戲弄她!

不管扶萱的話有沒有道理,她說這種話是因爲她有足夠的底氣。

她出生時早產體弱,又是扶家極爲難得纔有的一個小女郎,扶家人對她的關注比對任何人都多,歷來寵着她,從不以她的婚姻幸福爲砝碼去換利益,饒是荊州郡有諸多人家拋出橄欖枝,不乏也有世家旁支要與扶家聯姻,但擇婿的權利從來只在扶萱手裡。

所以她說這話,對扶家人而言稀鬆平常,除了謝湛外,並未引起旁人多大反應。而謝湛這人面不改色,旁人也自然看不出他有什麼反應。於是此話題很容易就輕易被揭了過去。

這話題唯一留下波瀾的,便是在扶萱這裡了。

接下來的宴席上,她腦中就不斷閃現謝湛那輕佻地撫着脣,朝他脣語“萱萱妹妹”的戲弄樣子,搞得她後半程宴席心不在焉,再聽不進去長輩們與人談的什麼事,只麻木又心緒不寧地給自己灌了幾盞酒下去。

宴後,酒意壯膽下,她就衝去了謝湛落腳的院子。

**

將瞠目的石清囫圇趕了出去,坐在披散了滿頭墨發,寢衣鬆垮,正準備歇息的一派慵懶氣質的謝六郎的牀榻邊上,扶萱質問他:“你什麼意思?你方纔無緣無故叫我‘萱萱妹妹’做什麼?”

女郎面頰緋紅,美眸揚波,說話時因酒意正酣失了些距離感,紗袖一扇一扇,身前忽起忽伏,口中酒味還一縷一縷朝他飄。

過目不忘如謝六郎,饒是近日扶萱離他五步遠,他也不會忘記她的特點。

許是得益於父母優良的身形外貌,她的身量是比旁的女郎好,有些地方也比他隨意掃過的那些女郎豐潤些。若說頭次相見未曾留意這些,只記住她的臉,但落水那日,從水中撈起她,又相貼着走了一路,再是他以爲在夢中,肆無忌憚地摩挲過……就,印象不得不深刻了些。

肩、背、胸、腰……

謝湛自己聽到自己越發變大的心跳聲。

扶萱怒目而視他,卻似乎忘了當下二人是在牀榻上,距離太近,呼吸可聞,謝湛撇開了臉。

扶萱見他這副冷待她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捉住謝湛的下顎,往她面前掰了過來,“你倒是說話啊,你臉這麼冷做什麼?你這人怎麼這麼冷,你高貴不可攀麼?”

謝湛被她女流氓般的動作、委委屈屈的話語逗笑。

敢這麼直接上手摸他,沒被他一掌揮開的女郎,她還算第一個,而這點特別,大概也緣於他鬼迷心竅地總是夢見她,並且還與她有過親密接觸。

然他不過是她的“獵物”罷了,這位女郎的底氣何其足,饒是與人風流快活,怕是也無有後顧之憂。

他謝長珩被人追隨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被人當玩物一般耍呢。他氣而惱。

謝湛隨意地伸手,依照扶萱的動作,同樣地握住了扶萱的下顎,他幾分揶揄,幾分戲弄地回她:“你不是喚我‘長珩哥哥’麼,我喚你‘萱萱妹妹’,哪裡錯了?”

扶萱被他的反問搞地一怔,聽他又道:“萱萱妹妹想來一場不計後果的露水情緣,可如何是好,長珩哥哥,並不想奉陪啊。”

扶萱微有愕然,既覺得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穿,又覺得被人言語侮辱到。

她願意他親她,只是願意是他罷了,她這麼多年第一次願意與郎君親密,畢竟他特別——特別俊美,特別有才情,特別談吐不俗,特別入她的眼。

可當下此人的意思,無異是在暗諷她人輕浮,隨意地就與郎君接觸。

扶萱反問他:“你不想奉陪,那你來我家是爲何?你既然看穿我的心思,不是該如你當初推開我那樣,對我避之不及麼。你一邊要來試探我,一邊又覺得我行爲卑劣,你憑什麼?你無緣無故親我又是爲何?‘又是你’、‘原來你叫扶萱’這幾個字是何意?是你主動來的,長珩哥哥。”

謝湛俯視着對方,被這位話語直白、暗含激將的女郎用挑釁的眼神看,謝六郎心裡惱意起。他這一刻是當真想不計後果、不計雙方身份,在這麼一個無人認識他謝六郎的地方,與這位大膽至此的女郎不管不顧地風流一場。

謝六郎理智逐步退卻,卻始終本性倨傲,他輕笑一聲,“你瞭解我多少?怎敢如此放肆逗弄?你當真不怕脫身不易麼?”

扶萱回他:“你不都已經看清楚了,自然是因爲我有底氣啊,我有扶家這個倚靠啊。我爲何脫身不易?你難道不要露水情緣,是因真的動心,捨不得我,要娶我麼?你這個世家人,當真要娶我一個寒門?你會麼?敢麼?”

被女郎步步緊逼,謝湛反問她:“我若敢娶,你敢嫁麼?”

扶萱實話道:“我不會遠嫁,我永遠會在扶家。”

謝湛覺得自己是瘋了,就這麼着了人的道,他拒絕不了對方,就這麼失控了。

他心中潮起,如浪狂奔。

謝湛道:“我答應你不遠嫁。”我會讓你全家去建康城,整好如穆安帝的意。

他欺近扶萱,與她咫尺之距,看着她燦亮的眸子,認真問她:“你可願意等我一段時間來娶你?”

開口求娶這一刻,他好似明白這些時日根本無法靜下心的緣由——

自看她第一眼起,準確說那句“臥竹蓆,聞荷香,感微涼,怎能缺一壺佳釀”說到他心坎裡起,他就沒忘她、貪戀她,他就爲她着迷,纔去赴她的約,纔有夢裡的失控,纔有一反常態地屈身寄居別處,每日皆盼着她來見他。

事實如此,他謝長珩再不自欺欺人,認栽了。

扶萱也覺得自己瘋了,對這位郎君如此着迷,他如此輕飄飄的求娶她都拒絕不了,她連他如何來娶她、何時來娶她都不想再問,只心中失控般,朝他展笑,無甚威力地最後掙扎道:“娶我有很多條件的。”

謝湛鄭重:“我都答應。”

扶萱又笑,帶着她不知何處來的孤勇,答他:“那好啊。”

小女郎太白了,在他眼前就像一塊上好的脂玉,白地晃眼,晃地他頭暈目眩,晃地他覺得夢中的光景比起眼前真實的觸感而言,當真是不值一提。

謝湛顫着青筋起的手,扶萱也顫着抱住他脖頸的手,兩人像隔着千山萬水、隔着前世今生般對望,眼中皆是對方,心中也全是對方,極想爲對方付出自己擁有的一切。

郎君的聲音在她耳際溫情脈脈:“我姓謝,謝家六郎,謝湛,謝長珩。”

扶萱有些發懵地重複他的話:“謝長珩。”

郎君耐心安撫:“你莫怕。”

女郎鼓足勇氣:“好。”

“乖,接受我。”

“好。”

北境夜間寒涼,院中有遲開的花叢簇簇壓枝,夜風微微一吹,花瓣如雨落而下,洋洋灑灑鋪陳滿地,花香被風吹散開,悠悠地飄至屋檐之下,至窗牖縫中,至屋舍之內。

一時間,溫香滿屋。

番外進展快不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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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喝什麼藥第382章 丟臉至極第403章 謝家新婦第423章 平行番外(五)第99章 肝腸寸斷第8章 殺雞儆猴第14章 是何身份第281章 阿貓阿狗第387章 揭穿醜聞第156章 一招制勝第183章 這是計謀第70章 都能入眼第213章 深夜登門第66章 他的心思第25章 浮薄之徒第48章 春已了了第97章 因何煩惱第221章 開堂審案第273章 母子對峙第322章 很快成親第294章 火中救人第46章 喜得良駒第307章 心思未歇第348章 是好消息第246章 責罰奴僕第59章 遇見舊人第256章 運籌帷幄第131章 將計就計第279章 如珍似寶(三更合一)第292章 未婚夫妻第165章 錢貨兩訖第41章 水上洛神第157章 瑤池壽宴第74章 我有條件第359章 如何悔婚第113章 親事作數?第120章 再次丟人第162章 潔身自好第265章 非她不可第110章 生出疑問第350章 酒意正濃第412章 造化弄人第53章 這般手段第37章 舞姿如夢第417章 番外-扶炫篇(一)第320章 說幹就幹第117章 厚顏無恥第363章 爲了家族第48章 春已了了第381章 邀約同行第191章 毒殺真相第2章 豔花香蕊第402章 和離書第172章 無價之寶第146章 求而不得第339章 爲奴爲僕第7章 自我矛盾第213章 深夜登門第304章 震撼人心第243章 形勢嚴峻第7章 自我矛盾第253章 奪路而逃第335章 終身大事第10章 久仰大名第84章 同牀共枕第233章 回府療養第29章 知情識趣第344章 誰受委屈第84章 同牀共枕第306章 袒露心扉第24章 無規無距第125章 我的妻子第55章 目中欽佩第70章 都能入眼第174章 事有蹊蹺第60章 不同待遇第385章 償還給他第182章 跟着受罪第335章 終身大事第419章 平行番外(一)第235章 突然抱恙第252章 赴人之約第22章 明月山莊第317章 裝模作樣第134章 籠絡人心第133章 良辰美景第54章 兩個選擇第413章 謝家主母第354章 被人劫持第68章 帝王的光第334章 你嫁我麼第361章 愈發喜歡第377章 良辰吉日第367章 京都混亂第296章 伶人堵門第316章 有完沒完第319章 聘禮之一第342章 有驚無險第12章 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