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雲循着聲音望去,卻見門前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女子,那女子跟她差不多年紀,粉面彎眉,一雙丹鳳眼含喜帶嗔,身着一身月白色織錦團花宮裝,外面披了一件櫻桃紅鏤空輕紗,髮髻兩側各插了一隻鎏金鑲紅寶石步搖,長長的流蘇垂落到耳邊,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擺動,美豔不可方物。
沈流雲微微蹙眉,開口道:“你是誰?”獨孤睿府尚未迎娶正妃側妃,庶妃也只有她一個,倒是聽說納了兩個侍妾,小小侍妾竟敢如此放肆,她不介意一起收拾了。
聽到沈流雲的話,對方薄脣微啓,輕聲笑道:“我叫言兒,是王府的歌女,得蒙王爺擡舉納爲侍妾,今兒個沾了妹妹的喜氣兒,晉爲庶妃,這不,特意來感謝妹妹。”言兒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無不感慨道:“沒想到剛來就看到這樣一副熱鬧的場景,果然還是妹妹會調教下人,姐姐我要多多學習纔是。”
知道獨孤睿要納一個身份尊貴的庶妃時,言兒心裡或多或少有幾分忌憚,沒成想這庶妃竟是個蠢貨,剛一進門就惹王爺不高興,倒讓自己撿了個意外之喜,言兒心裡冷笑不止,對沈流雲鄙視到了極點。
言兒三分炫耀七分挑釁的話落到沈流雲耳中無異於晴天霹靂,她一向眼高於頂,在將軍府寄居時連林卿都不放在眼裡,如今竟然要跟一個卑賤的歌女侍妾平起平坐!
沖天的怒氣躥上腦門,沈流雲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腳下忍不住踉蹌了兩步,衝口而出道:“你說什麼!”
“看沈妹妹的樣子,似乎一點兒都不爲姐姐高興,真是讓姐姐傷心。”言兒懶懶地擡手揉了揉眼角,將目光轉到被打的小丫鬟身上,關切道:“雲兒,你怎麼惹沈庶妃生氣了?”
雲兒!
沈流雲差點背過氣去,這個卑賤的丫鬟竟然還跟自己一個名字!
冤家路窄,大致就是這個樣子吧!
言兒一直頗得獨孤睿喜愛,又驟然被封了庶妃,自認爲姿色不比其差的雲兒難免心有嫉恨,但凡事都有個比較,跟劃傷她臉的沈流雲比起來,言兒無疑好了太多,她當即膝行到言兒面前,泣聲道:“奴婢萬萬不敢對沈庶妃不敬,是庶妃執意誣陷奴婢想勾引王爺,打罵奴婢,求王庶妃明鑑!”
“哎,真是可憐見兒的。”言兒伸手摸了摸雲兒的傷口,疼惜道:“我那裡有上好的創傷藥,你隨娟兒去上藥,好好一張臉,可千萬別留下疤痕。”
“奴婢多謝王庶妃。”雲兒磕了個頭正要離去,從盛怒中回過神的沈流雲厲聲喝道:“
站住,誰允許你走了!”
以她的聰慧,如何看不出來言兒是在借這件事下她的面子,如果任憑她走,自己就落了下風,輸給一個卑微的歌姬,以後她在府中如何擡得起頭!
“妹妹,王爺溫厚仁慈,對待下人一向寬容,你既然嫁入王府,理應跟王爺同心
同德,對不對?”言兒不緊不慢道。
她倒是希望沈流雲懲罰雲兒,懲罰的越重,獨孤睿就會越不悅,而且順便能除掉雲兒,何樂而不爲。
“雲兒使分配到我院中的丫頭,我要如何處置似乎不關王庶妃的事吧?”沈流雲瞥了言兒一眼,冷冷道:“我這裡不歡迎不相干的人,你可以走了。”
“求王庶妃救救奴婢吧!”雲兒猛地一個激靈,膝行上前緊緊抓住言兒的裙角。如今的情勢,言兒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對方真的不管她,她這張臉就完了。
“雲兒,別忘了你的主子是誰!”沈流雲的貼身丫鬟見情勢對自家主子越來越不利,急急開口道。
“奴婢是王府的人,主子自然是王爺。”雲兒毫不示弱地回答了一句。她如何看不出來言兒是藉着自己跟沈流雲較勁,她既然依靠言兒,就一定要徹底跟沈流雲撕破臉,否則左右不討好,一定會死的很慘。
“這是自然。”言兒隨聲附和道。
“好啊,很好!”沈流雲沒料到言兒會如此不依不饒,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難堪極了,由着她的性子,真恨不得立刻將面前這兩個賤人拉出去杖斃了,可惜……這種憋了一肚子氣卻不能發作的感覺,簡直太難受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一點兒小事而已,妹妹何必生那麼大氣,傷了姐妹之間的和氣呢?”言兒抿了口茶,含笑道:“還是說妹妹想要鬧到王爺面前,讓王爺評評理?”
……
“你……”
見沈流雲氣得說不出話來,言兒親自躬身扶起雲兒,揚一揚下巴,無不得意道:“妹妹忙活一天也累了,姐姐我就不打擾了,反正以後咱們姐妹相見的時候還多着呢!”
若是平常時候,或是沈流雲深得獨孤睿寵愛,一個丫鬟而已,別說是劃破了臉,就是打死也不會有人敢說什麼,但是從獨孤睿未去拜堂且同一日晉自己爲庶妃這兩件事上,言兒可以確定獨孤睿對沈流雲十分不滿意,甚至可以說是厭惡,所以她絕對不敢將事情鬧大,否則吃虧的還是自己。
言兒那一聲聲妹妹,落在沈流雲耳中簡直是奇恥大辱,但確如對方預料的那樣,她暫時並不能把對方怎麼樣,只見她用力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到言兒面前,在她耳邊低聲呢喃道:“別以爲擺了我一道有什麼了不起,這筆賬我會牢牢記住的!”
她是奈何不了獨孤睿,但想要整治一個女人,還不是什麼難事。
待言兒走遠後,沈流雲一把將茶几上所有的東西統統掃落到地上,大吼道:“都給我滾!”
“是!”殿中的丫鬟們身體本能地抖了一抖,連忙行禮退下,生怕晚一步,就會落得跟雲兒一樣的下場。
“一個個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真當我沈流雲是軟柿子了麼!”沈流雲越想越覺得氣憤難平,從妝臺上抓起一隻步搖狠狠擲到
地上。
“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跳樑小醜罷了,小姐若是看着礙眼,尋機會收拾了就好,犯不着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唯一留在新房中的貼身丫鬟巧青沏了一杯茶遞到沈流雲手邊,小心翼翼道:“奴婢……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想說什麼就說,賣什麼關子。”沈流雲沒好氣地呵斥道。在一次次陷害林卿的陰謀中,她的奶孃和最倚重的貼身丫鬟已經先後爲她頂罪被處死了,如今只剩下巧青一個心腹。
“奴婢覺得您不應該惹王爺不高興,如果得不到王爺的寵愛,您在王府中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艱難。”她知道沈流雲一心想要做太子妃,萬般不甘心嫁給獨孤睿,可是事已至此,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你以爲我願意麼?”沈流雲就算心機再深也不過是個剛剛及笄的少女,在一連串委屈的打擊下,忍不住流下眼淚,哽咽道:“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明明就是想給我難堪,我怎麼能忍住。”
若不是太氣憤,她怎麼可能進門第一天就對丫鬟發難,原本想借此發泄一下心裡的怒火,沒成想……
言兒是麼?她會好好記住!
沈流雲緊緊攥着拳頭,嬌豔的面容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猙獰無比。
巧青一直靜靜地站在沈流雲身邊,待她的面色稍稍平靜一些,方纔繼續道:“小姐,依奴婢看,王爺還是很看重您的,只不過您無意中表現出的抗拒情緒讓他不悅,想借此磨磨您的性子罷了,只要您低頭服個軟,再溫柔體貼一些,王爺一定會像以前那樣喜歡您的。”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待我先解決了言兒再計較別的。”那張臉,她半刻都不願意再看到。
有了計較,沈流雲心裡的氣消了大半,吩咐巧青幫她卸妝,在對鏡整理鬢角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事,“查到林卿今天爲什麼沒來了麼?”
“查到了。”巧青點點頭,如實彙報道:“林卿今天一大早就帶着給小姐的賀禮從將軍府出發了,只是她前日感染了風寒,高燒剛退,路上身體不適,臨時去醫館瞧病了,怕給小姐沾染了晦氣,所以才未到。”花轎還沒進王府的時候,巧青就得到了消息,只是一直鬧騰到現在,忘了稟告。
“她沒來,晦氣也不少。”沈流雲輕叱一聲,冰冷的眼眸中滿是恨意,憑什麼林卿那個蠢女人能讓皇上青眼有加,破例冊封爲郡主,而樣樣都比她強的自己則淪落成了一個連歌姬都能隨意奚落的庶妃,郡主明明應該是她的!
如此想着,沈流雲對林卿的恨意又深了一層。
這一切林卿並不知曉,或者就算知曉也不會放在心上,有什麼好在意的呢,自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她跟沈流雲和獨孤睿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恨自己,只能讓她死的更快,更慘!
就在沈流雲主僕討論林卿的時候,言兒也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