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妃還要說些什麼,春桃適時提醒道:“主子,一會兒皇上就該到了,您跟林小姐快些進殿吧。”
被春桃一提醒,辰妃方纔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事,歉然道:“瞧本宮這記性,可是不行了,咱們進去吧。”
“娘娘請。”林卿恭敬地跟在辰妃身後進入大殿,彼時,獨孤乾和獨孤睿已經到了,兩人坐在一起正談論什麼,見辰妃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辰妃雖然年紀跟獨孤乾二人不相上下,卻是長輩,安然受了禮,面上則是含笑道:“本宮如何能受如此大禮,二位殿下實在太客氣了。”
“辰妃娘娘是我跟二弟的庶母,就算再大的禮也擔得。”獨孤乾溫和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林卿身上滑過,向獨孤睿道:“二弟說是麼?”
“太子哥所言極是。”獨孤睿恭敬點頭,將眼角眉梢間那一抹不甘和恨意掩飾住。
如何能不恨呢?
辰妃進宮不過兩年,又不曾誕育子嗣,如今竟然越過自己的母親被晉封爲貴妃,在獨孤睿看來,這無疑是在打自己的臉,只可惜……
“大家都到了啊,可是本王來晚了。”獨孤夜標誌性的慵懶聲音從身後緩緩響起。
又是一個讓獨孤睿恨極的人。
獨孤睿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頭,藉此壓制住心底即將迸發的怒意,待擡起頭時,臉上已是掛着慣有的溫和笑容,淡淡笑道:“父皇母后尚且沒來,三弟來的倒也不算晚。”這般說着,獨孤睿深深看了獨孤夜一眼,意有所指道:“話說回來,此次西北之行,三弟立了大功,就算來的晚些,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二哥客氣了。”想起獨孤睿的所作所爲,獨孤夜恨不得立刻撕掉對方那張虛僞的面孔,但如此場合,少不得暫時忍耐住,似笑非笑道:“論運籌帷幄,又有誰比得上二哥呢,只是有時候,人的野心一定要跟自己的實力相匹配才行,否則過分地圖謀所謂的自強,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自戕呢?”
獨孤睿自然明白獨孤夜話中所指,深邃如黑洞的眼眸中瞬間迸發出凌厲的殺意,不過這種精光只是一閃而逝,快到林卿幾乎認爲自己看錯了,因爲下一刻,他已是若無其事地輕笑道:“看來三弟出去這一趟,確實長進不少,說起話來,越發讓我這個做哥哥的聽不懂了。”
獨孤睿雖然不明白獨孤夜話裡話外的意思,但也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笑着打圓場道:“三弟車馬勞頓十分辛苦,來的稍晚一些也無可厚非,快些入座吧。”如此說了一句,又將目光轉向一直沒有機會插話的林卿,晶亮的眼眸中含了一絲無法言說的莫名情誼,平靜道:“林小姐也辛苦了。”
“有勞太子殿下記掛,臣女感激不盡。”林卿恭敬地行了個禮,跟在辰妃身後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至始至終,都沒有看獨孤夜一
眼。
她知道對方會爲自己的一意孤行而生氣,可適當如今,由不得她們行差踏錯一步,用區區捕風捉影的流言換後半生安穩,沒有比這個更值得的了。
正想着,內監尖細的唱喏聲清晰地從殿外傳來,“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話音剛落,皇上跟皇后相攜而來,雖然只是尋常家宴,但皇上依舊穿了一身標誌性明黃色九龍錦袍已視鄭重,皇后則穿了一身明黃色對襟雲錦鳳袍,梳着正裝宴會上纔會使用的朝雲髮髻,頭上戴着一整套赤金鳴鳳步搖,十分尊貴大氣。常年的養尊處優以及保養得宜,讓皇后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但在林卿看來,那端莊的面容就好像是一個精心描繪的彩色面具,在外人看來永遠光鮮亮麗,但倒映在燈火闌珊處的那一抹投影裡,卻清晰地感覺到了那份真實的落寞與孤寂。
“兒臣給父皇母后請安!”
“臣妾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衆人連忙跪下行禮道。
前線戰爭取得圓滿勝利,邊患盡除,皇上的心情自是大好,連連笑道:“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束,都免禮吧!”如此說着,目光從衆人身上掃視一圈,最終落到林卿身上,略帶了一絲疼惜道:“這次事出突然,讓林小姐受委屈了,朕瞧着整個人都清瘦了許多。”
聽到這話,林卿連忙走到大殿中央,鄭重跪下道:“臣女並不覺得委屈,皇上言重了。”
林卿始終如一的謙卑低調讓皇上很是滿意,含笑道:“林小姐不必謙虛,你的功勞朕心裡自然一清二楚。”
“皇上所言極是。”辰妃嫣然一笑,用帶着幾絲俏皮的語氣向皇上道:“林小姐雖未親自上戰場,但同樣立下汗馬功勞,皇上該好好獎賞纔是。”
皇后在此,辰妃一個小小的妃子搶先跟皇上說話是十分不合規矩的,只見皇后淡雅的笑容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但卻不好發作,只能生生忍了下來,含笑附和道:“辰妃妹妹所言極是,林小姐勞苦功高,若是賞賜一般的金銀玉器未免顯得俗氣了些,皇上不若賞點兒別的?”如此說着,她認真地端詳了林卿一番,微微搖頭道:“林小姐這樣清瘦,氣色也不是很好,本宮已經吩咐御藥房備了兩隻上好的野山參,你帶回去好好調養身子。”
如此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關心,若讓不明就裡的人聽到,還以爲皇后有多關心自己呢,林卿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笑意,垂目感激道:“皇后娘娘關懷備至,臣女實在不敢當。”
皇上並未察覺到皇后與辰妃之間的明爭暗鬥,亦或者就算察覺到也不甚在意,只見他側頭看向皇后,輕輕挑眉道:“依皇后之見,該賞賜些什麼呢?”
見皇上並未接自己的話,辰妃描繪精緻的眼眸中閃現出一絲不甘和失落,皇后眼角餘光察覺到她的神態變化,心裡冷笑不止,面上卻是
含笑道:“皇上前些日子破例晉封晗筠郡主爲公主,不如好事成雙,也賞林小姐一個公主之位如何?”
聞得皇后此言,在座所有人皆是一驚,晗筠郡主是理親王嫡女,皇上的親侄女,雖說封爲公主乃是破例,但總歸是皇族至親,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林卿就不同了,別說夏朝從開國到現在沒有冊封一位平民公主,就是縱觀歷朝歷代,也從未有過冊封非皇室成員爲公主的先例,若真如皇后所言,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
來不及多想,林卿已是本能地跪下,誠惶誠恐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女無才無德,得蒙皇上封爲馨月郡主已是天大的恩賜,不敢奢望太多,而且此番前去西北,臣女確實沒有做什麼有用之事,斷然不能接受賞賜,還請皇上,皇后娘娘成全。”
好一個皇后,好一個高明的捧殺,若是今天她接受了這個封賞,不僅是自己,連帶整個林家都會成爲衆矢之的,她可不是傻子,不會爲了一個續命無端增添數不盡的麻煩。
私心裡來講,皇上並不覺得皇后的提議有什麼不妥,但相比之下,他更想借此機會把獨孤夜和林卿的婚事定下來,是以稍稍思索後,擺手道:“既然如此,這個公主就不必封了,倒是另外一件事比較重要。”如此說了一句,皇上朝獨孤夜的方向看了一眼,“夜兒。”
獨孤夜正爲林卿緊張,聽到皇上的話,立刻起身道:“兒臣在。”
“此次你沒有跟朕請示,私自前去西北,理應受罰,不過朕看在你將林小姐平安救回來,又率領軍隊立了大功的份兒上,姑且饒了你這一次。”輕斥了獨孤夜幾句,皇上話鋒一轉,含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安定不下來,既然你跟林小姐有如此緣分,朕就將林小姐指婚於你爲王妃……”
“皇上!”打斷皇上的話乃是大不敬之罪,但這時候林卿已是顧不得那麼多,只見她深深叩首,匍匐在地上,一字一頓道:“承蒙皇上擡愛,臣女感激不盡,但臣女不能接受皇上的賜婚,還請您成全。”
她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嫁給獨孤夜,否則無疑是把對方往死路上送,所以……別說大不敬,就算是更重的罪名,她也只能這樣做。
聽到林卿的話,皇上臉上的笑容就像驟然結了一層霜那般,瞬間被定格住,待反應過來,則是微微沉了眼眸,聲音中也帶了幾絲顯而易見的冰冷,“爲什麼?”
夜兒是自己最看重的兒子,難道林卿看不上他?
如此想着,皇上的臉色忍不住又難看了一分。
林卿如何聽不出皇上語氣中的變化,但並未退縮,只不卑不亢道:“臣女自知卑微,如何配的上三皇子,而且……”說到這裡,林卿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有極難啓齒的原因,過了好一會兒方纔繼續道:“臣女不僅不會嫁給三皇子,也不會嫁給任何人,還請皇上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