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提議甚好。”林卿沒有理會沈流雲眼中的嘲諷,只是打量着手中的衣服,有些爲難道:“仙鶴是好,但對繡功要求極高,萬一被我繡的不倫不類的,可就貽笑大方了。”
林卿待字閨中時是不怎麼會繡花,但前世嫁給獨孤睿之後,對方不是忙於爭權奪勢,就是忙着跟沈流雲耳鬢廝磨,她爲了打發辰光,漸漸愛上了刺繡,如今,別說一隻仙鶴,就是比這難上十倍的鳳凰神鳥圖,她都可以一個人獨立完成,而且更爲神奇的是,繡圖上的牡丹花竟然能引來蝴蝶駐足,可見花朵栩栩如生到何種地步。
這些,沈流雲自然無從得知,見林卿的話正中她下懷,連忙應承道:“妹妹在琴棋書畫上技藝不精,唯有繡功還勉強算拿得出手,姐姐如果信任我,我來幫姐姐繡如何?”
對沈流雲隱藏在眼底的冷笑和得意,林卿示若未見,只欣喜道:“真的可以麼?”話剛說出口,又徑自搖搖頭,“這仙鶴繡起來可不容易,妹妹還要爲祖母準備壽禮,如何能爲了我耗費這麼多時間,萬萬不可。”
沈流雲早就算計好要在衣服上動手腳,如何肯罷休,她努力壓制住心裡的焦急,親暱地拉起林卿的手,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失落,黯然道:“自從寄居將軍府以來,就一直是姐姐在照顧我,如今妹妹好不容易有機會爲姐姐做點兒事,姐姐還要推辭,可是把我當外人了?”
在林如玉十數年如一日的靜心調教下,沈流雲的演技已是到了如火純情的地步,明明連半分真情都沒有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愣是讓人覺得真摯感人,也怪不得林卿前世會被矇騙那麼多年,至死纔看清她的真面目。
“胡說,我怎會有如此想法。”林卿輕斥了一句,眼眉間依舊有些猶豫,“繡好仙鶴,再加上旁邊的點綴風景,少說也要四五天,妹妹的壽禮可還來得及準備?”
見林卿鬆口,沈流雲微微鬆了口氣,拿過衣服,笑盈盈地保證道:“姐姐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她這樣熱情,林卿自然不會再推辭,感激地點頭道:“有勞妹妹了。”在兩人各異的心思中,做衣服的事情就此定了下來,自那天開始,沈流雲每天都去林卿院中幫忙繡仙鶴,兩人像之前一般說說笑笑,親密無間,讓同樣經常來林卿這裡的林婉言嫉妒不已,時常在二姨娘面前抱怨。二姨娘的心思比林婉言多多了,她雖然不明白林卿爲何會如此,卻明白一定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勸說林婉言一定要忍耐,靜觀其變,白氏亦是如此。
時光飛逝,春光易老,在這刻意維持的平靜中,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期間,京城中關於沈流雲的傳言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愈傳愈烈,這些傳言吊足了京城中各家貴公子的胃口,一個個都精心準備了禮物,只等老夫人生辰之日,一睹這位新晉京城第一美女的風采。
林青雲是孝子,對老夫人六十大壽十分重
視,壽宴前三天,就命人灑掃院落,張燈結綵,隨後又請了戲班子入府一場接一場地連續唱,將軍府處處透着喜慶氣息。
沈流雲遵守約定,每日都來幫林卿繡仙鶴,但她似乎特別忙,經常沒繡幾針就藉故離開,如此,原本五六天就可以完工的圖案,一直到壽宴前一天還剩下小半隻沒繡,對此,林卿也不催促,只由着她隨意。
這日,沈流雲用完午飯匆匆來林卿這裡,在繡了幾針後,重重嘆了口氣,愧疚道:“姐姐,都怪我不好,直到現在還剩下這麼多。”說着,見林卿也愁眉不展,又趕緊安慰道:“姐姐放心,妹妹今天一定會繡好,絕對耽誤不了明天的賀壽禮。”
聽到沈流雲的話,林卿展顏笑道:“有勞妹妹了。”
“姐姐就別跟我客氣了。”說完這話,沈流雲低頭開始繡仙鶴,不料纔剛剛繡了幾針,守在門外的小丫鬟就匆匆進屋道:“回稟小姐,老夫人院中的香玉來報,說姑小姐請表小姐即刻回去,有事情要安排您做。”
沈流雲精緻的眉頭微微一蹙,停下手中的動作問道:“她可知道母親找我有何事?”
小丫鬟茫然地搖搖頭道:“香玉只傳了句話就走了,其他的並沒有說。”
“糊塗……”
林卿眸光微閃,打斷沈流雲的話道:“妹妹,姑姑找你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你趕緊回去吧!”
“可是如此一來,這仙鶴什麼時候才能繡好?”沈流雲面露爲難之色,片刻後,她輕輕咬了咬嘴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繼續道:“如此一來一回,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我先幫姐姐把衣服繡好,再去做其他事。”
“這如何使得?”見沈流雲繼續埋頭繡了起來,林卿連忙攔住,想了想道:“不如妹妹將衣服帶回去,待完成了姑姑交代的事情後,抽空繡完再派人給我送回來,如此一來,就免去了來回奔波的煩惱。”
沈流雲最後留這一手兒,就是爲了找藉口將衣服帶離林卿的視線,以方便動手腳,沒想到還未等提議,林卿就主動開口,暗歎對方果然是個蠢貨,面上卻不動聲色道:“這樣怕是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的,難道我還不相信妹妹麼?”林卿不以爲意地擺擺手道:“就這麼定了,妹妹快些去吧,別讓姑姑久等了。”
林卿的表現讓沈流雲徹底鬆了口氣,答應道:“好吧,妹妹抽空繡完後,立刻給姐姐送過來。”
沈流雲帶着衣服離開,在她走後,林卿眸中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最終消失不見……
“小姐,您爲什麼讓表小姐將衣服帶走?”巧兒急急追問道。林卿早就囑咐過,務必要看緊那件衣服,以至於沈流雲每次繡仙鶴時,巧兒都會站在她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也正是因爲如此,沈流雲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動手腳,迫不得已,只好放慢進度拖到現在。
林卿沒有回答巧兒的話,只是走到牀前,從牀頭櫃最裡側取出一件衣服,遞到巧兒手中,微微笑道:“看看,這是什麼?”
巧兒帶着疑惑將手中的衣服展開,這才發現這件衣服與沈流雲剛纔拿走的那件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件前襟上的刺繡尚未完工,而眼前這件,兩隻仙鶴已經栩栩如生地站在衣服上,那種靈動之姿比沈流雲繡出來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小姐,您什麼時候找人另做了一件?”巧兒疑惑地看着林卿,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裡滿是問號。
既然已經準備好了,爲什麼還要讓沈流雲幫忙繡?巧兒弱弱地表示,她真的很不能理解。
“把這件衣服整理好,裝進禮盒。”如此吩咐了一句,林卿繼續道:“我休息一會兒,如果表小姐把衣服送回來,立刻拿來見我。”
如果不讓沈流雲把衣服帶走,她怎麼知道對方會做什麼手腳,兵法上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這一點,她始終相信。
盛夏已過,這些日子雖然稍微涼快了一些,但午後還是有些悶熱,林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又夢到幾條蛇張着血盆大口朝自己撲來,自己拼命地往後躲,一不小心踏空,掉入身後的萬丈深淵……
“啊……”林卿蹭的一下從牀上躥了起來,只是這次,她觸碰到的不是冰冷的牆壁,而是一個帶着淡淡龍涎香氣味的懷抱。
“做噩夢了?”獨孤夜拿出絲帕溫柔地將林卿額頭上的冷汗擦拭掉,自從上次林卿將這塊絲帕送給他,他就一直帶着,從未離身。
男子熟悉的聲音讓林卿的情緒逐漸從驚嚇中緩和出來,用力呼出一口濁氣,淡淡道:“你怎麼又來了?”
“閒來無事,來看看你。”如此回答了一句,獨孤夜凝視着林卿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兒,微微蹙眉道:“你似乎經常做噩夢。”
他跟林卿相識並不長,卻已是第二次見到她從睡夢中驚醒,而且跟一般人做噩夢的反應不同,林卿醒來後的神情非常古怪,本能的直覺告訴獨孤夜,這種驚魂未定的恐懼,絕對不是一般的噩夢所造成的。
那幾條大蛇吐着信子的樣子,始終縈繞在林卿腦海中,讓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只看到獨孤夜的嘴脣一張一合,卻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始終在微微顫抖,林卿下意識地重重咬住自己的嘴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淡淡道:“噩夢而已,沒關係。”
對於別人來說,噩夢僅僅只是虛幻的東西,不足畏懼,但林卿夢到的卻是自己真真實實經歷過的事情,那種被死亡一點點吞噬的恐懼,始終如夢魘一般纏繞着她,即便她表現的再堅強,依舊無濟於事。
沈流雲!獨孤睿!
對這兩個人的恨意,已經深入到林卿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他們之間,註定是不死不休之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