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領主有偉大領主的忙忙碌碌,外籍院士有外籍院士的春風得意。
而在無盡黃沙之中,瀚海領作戰指揮中心的營地內,燈火徹夜通明。
沙漠的夜風捲着沙粒拍打在帳篷上,發出細碎的聲響。無線電通訊聲、沙盤敲擊聲和參謀們的爭論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在爲這場戰爭的收尾進行着最後努力,他們需要操心的事兒,還真不少。
第一塊,他們需要協調天霜城的人力,將大量的戰場遺留整理,分類,並將其中的一部分送往瀚海。
這也是陳默一開始就向天霜城提出的條件之一。
領主的血脈祭壇,不能只入不出,總得儘量給老家那邊多送點東西回去。
爲了給湊獻祭材料,陳大領主天南地北的各種收集材料,就連瀚海的沙子和海灣的海水都送回去不少。現在有這麼大批量的獸人、飛龍、座狼的屍體,應該夠東夏那邊多開好些個新學科了。
對於天霜城來說,瀚海領同意將獸人大營中的糧草,輜重,皮甲和鐵甲,一部分來不及帶走的武器,這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留給他們,只拿走那些毫無價值的屍體,確實……過於良心了。
毫無疑問,這一定是對面那個小領主覬覦自家領主的明證。
出訪瀚海領的使團,得抓緊時間安排了! 不過,也不能說去就去,哪怕是送親,也得好好打扮打扮,備足嫁妝不是。
幾位雲霧領天霜城的政務官悉心籌劃,正在給自家小領主設法附帶一份分量十足的新籌碼。
在瀚海領和天霜城的相互協調下,牽拉着馬車或者牛車的運輸隊如同搬家的工蟻,絡繹不絕地穿梭於天霜城與瀚海領指定的沙漠據點之間的運輸線上。
沉重的木輪碾壓着沙礫,發出吱呀呀的呻吟,拉車的牛馬們噴吐着粗重的白氣,拖曳着一車車令人觸目驚心的“戰利品”。
城中的魔法師們做出了大量的冰塊,用於維繫這些屍體的保存環境,不至於在當前的溫度下腐爛降解的過快。
對此,天霜城的官員們還有一些不解。
“你說,這雙足飛龍的鱗皮還算結實,拿去也能做幾件皮甲,要小心些存着我還能理解,那些獸人屍體要冰起來做什麼?”
“瀚海領都給我們支援了這麼多糧食,應該不缺吃的啊!”
另一名小吏趕緊打斷了他:“別胡說!獸人的肉難吃的要死,瀚海哪看的上這個!”
“人家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別在這裡閉眼瞎猜!”
不過背轉身去,在私下裡還是悄悄嘀咕了一句:“你忘了,那位領主可是亡靈法師,這些屍體拿回去,說不定能當大用呢?”
“外面可是有傳說,瀚海領主好修築那個什麼……精觀!”
“這些屍體頭顱拿去砌牆,身子用來做骷髏兵,一點不浪費!”
一個天霜城的胖子後勤官擦着汗,低聲感嘆:“嘖嘖,我就說人家怎麼能發展的這麼好,這是真有水平啊!”
瀚海作戰指揮中心第二塊的工作,不僅看起來沒什麼意義,而且存在一定的危險性,自己人都有諸多不理解。
根據指揮部要求,對於敵人遺棄的傷員,要由野戰部隊的醫護兵進行簡單甄別和救治,具備搶救條件的要儘量搶救,實在傷勢過重、救治無望的纔會處死,丟入屍體運輸行列。
對於這一點,不僅是天霜城的官民,就連瀚海領自己的戰士都難以接受。
這可是人族的世代血仇,我們不一刀砍下去就算客氣的了,還要給獸人治療? 關鍵是,在這一過程中,還有大量的獸人俘虜冥頑不靈,負隅頑抗,極大的延緩和耽誤了戰士們的時間。
但,不管如何,陳默領主的意志必須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
用卡加的話說,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在執行中慢慢理解! 於是,被獸人大軍一路遺棄下來的傷兵,就這樣陸陸續續成爲了瀚海領的俘虜,被捆綁結實,嚴密看守,一路押送前往瀚海領。
很快,獸人也發現了這一點。
當薩格里斯·血吼仔細研究了敵人的處置方式之後,這位智將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正確”的應對。
他加大了拋棄傷員的力度。
在此之前,獸人大軍放棄的,都是已經無法自主行動,且短時間內也很難恢復隨軍行動能力的重傷員。
至於還能勉強跟上隊伍的,在其他獸人戰士攙扶下能夠繼續前進的輕傷員,獸人部隊還是帶在陣中,這也是歷來獸人行軍的傳統。
脫離了野獸的習性,但又保留了一些野獸的本能。
這些傷員一定程度上拖累了獸人大軍的行動速度,導致外圍的部隊不得不分出更大的精力,盡力驅逐敵人神出鬼沒的突襲小隊,付出更大的代價來保護緩慢前行的中軍。
現在還能在對手打擊下堅持作戰的,那可都是薩格里斯麾下的直屬精銳。
現在,既然敵人要傷員,薩格里斯迅速意識到了一個絕佳的契機。
對方抓到了這些傷兵,得派人看管,派人運送吧。
尤其是如果其中還有一些仍然具備基作戰能力的輕傷獸人戰士,那對手用來看管的戰士數量也得相應增加吧。
自己這一方的拖累,將會搖身一變,成爲對方的拖累。
當然,這種事,不能明着做,對部隊的情緒影響太大了。
一旦被手下的將領們意識到,怕是不用敵人動手,隊伍立刻就要崩潰。
薩格里斯稍加思索,選擇了提速前進。
在剩下這段撤往旗山大本營的路程裡,對於其中的部分路段,爲防止敵人突襲,規避危險爲由,薩格里斯突然開始大段大段的連續急行軍。
毫無疑問,一批批獸人傷員從隊伍中被動的拋下,遠遠的甩在了獸人大部隊的身後。
殿後的薩格里斯滿臉不捨,眼含熱淚,吩咐麾下將領貼心的給這些傷兵留下了糧食和飲水,並且反覆叮囑。
“此刻戰局危急,旗山大本營一旦被敵人攻陷,不僅我出征大軍回不去,白鹿平原上的部落也將危機四伏,永無寧日。”
“大軍需要加速回防,你們儘量跟上,如果……遇到敵軍勢大,允許你們放下武器,將軍會設法贖你們回來!”
嗯,“智將”薩格里斯盤算的很清楚,他需要這些傷兵能適當抵抗,但又不要抵抗的過於堅決。
萬一敵人被惹毛了,大開殺戒,那自己通過傷兵拖累追軍的計劃就泡湯了。
只能說,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智將!
在這樣一個“神奇手筆”的調整下,獸人部隊不僅自身的行動速度大大加強,而且也確實極大的延誤了瀚海領部隊的追擊力度。
只不過,有些東西,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樣,打開之後,就再也關不上了。
當發現敵人的輕傷員開始大規模掉隊之後,意識敏銳的某些瀚海指揮官,率先意識到了敵人的故意。
他們的第一反應是,似乎機會出現,有望完成一個特殊的目標任務了。
“絕好的機會,我們要給領主抓一批活的薩滿回去!”
馬前卒激動的在軍事會議上提出了這個想法:“打,找機會打傷薩滿,只要給敵人壓力大一些,敵人一定也會拋棄這些傷員的!”
“領主曾經說過,底線這個東西,降低了一次,就會降低第二次,第三次!”
“現在,這幫獸人已經倉惶失措了。”
“讓我們幫他們再減輕一些負擔吧!”
很快,經過領主的特別授權,瀚海領的高空偵查體系開始對獸人的中軍部隊展開高精度的偵查,並在合成孔徑雷達的定向掃描下,迅速鎖定了獸人薩滿集羣的位置。
那些頭上插着長長的羽毛,渾身五顏六色的傢伙實在是太好辨認了。
即使在倉皇撤退中,這些薩滿依然被精銳的獸人戰士緊密護衛着,甚至在獸人傷員都被大量拋棄的情況下,這羣獸人還能坐着地行龍拉的大車,跟隨着隊伍一路前進。
接下來,就是瀚海領的重點打擊時刻。
爲了隱藏目的,瀚海領並不刻意去針對薩滿,而是使用了花樣繁多,種類各異的打擊方式,全面開花。
遠程狙擊,絆發雷感應雷,單兵遠火、無後坐力炮、高拋炸彈,巡飛彈、乃至於【驚鴻】上的空對地導彈,都被逐一招呼了過去。
不分白天黑夜,隨時隨地想起來就是一發。
獸人的傷亡率快速攀升,在這樣隔三差五的間斷式攻擊中,總會有一些不經意的攻擊,落在那些被重重掩護的薩滿大隊頭上。
薩滿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批量傷員。
而最精彩的一次打擊,來自於馬前卒親自率領的一支瀚海攻擊小組。
這位年輕的軍官一直耐心的跟隨在獸人部隊附近,用各種方式暗戳戳的追蹤着對手,最終讓他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獸人在途徑一處河灣時,按慣例安排地行龍飲水。
河道的對面,是一座連綿起伏的山巒。
馬前卒提前一天,把炮兵和武器搬到了山背後,用曲射彈道,出其不意的對這些運輸獸發動了突襲。
地行龍,跟雙足飛龍一樣,名字裡帶個龍字,但實際上跟龍幾乎沒有血緣關係。
獸人之所以管它叫龍,可能是過去被龍族毆打過很多回,以至於一切在獸族胯下能騎的,都要情不自禁掛上一個“龍”的名號。
起碼從心理上找回了一些場子。
這些生物源自北方荒原深處的裂隙山谷,被獸人部族世代馴化,以其驚人的耐力和負載能力,成爲部落遷徙與戰爭中的重要馱獸。
在人族這邊,普遍認爲地行龍是牛頭人部落豢養的那些科多龍的近親。
這些傢伙體型壯實,粗糙如岩石的灰褐色皮膚上,覆蓋着厚厚的外皮,普通的刀劍都很難一次性破開它們堅韌的體表。
地行龍的四肢粗壯,蹄爪寬厚,能夠在多種複雜地形上行動,性情溫順能馱擅拉,且身體極其擅長儲存能量,日常維護僅需十數日一次的飲水和階段性進食些樹葉草枝,堪稱實用主義典範。
雖然地行龍抗造,但該給的補給還是要有的,獸人不可能用自己的食物和淡水來供養這些大傢伙,所以遇到河道,都會盡量安排地行龍補充飲水。
就在這羣地行龍聚在河邊,伸出長長的脖子大口灌水的時候,保國小組發動了攻擊。
攻擊陣地選在山體後端,幾名技能嫺熟的戰士在山背後,通過天空的設備定位,和隱藏在臨近位置偵查尖兵的指引,鎖定了地行龍飲水的河岸。
馬前卒親臨前線,擔任火力引導。
年輕的半人馬屏息凝神,根據火控系統的指引,修正着風速、距離和那羣地行龍獸的位置座標。
“角度上調兩密位……風向偏東,修正半密位……”
“各攻擊位注意錯開覆蓋面積!”
“預備——放!!!”
一聲沉悶的爆響,炮彈拖着長長的尾焰,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砸向了馬前卒指定的區域! 橘紅色的火球騰空而起,瞬間覆蓋了目標點及其周圍大片區域,將河岸變成了一片硝煙瀰漫的火海。
在馬前卒的望遠鏡中,火力雖然稍稍有些偏差,但勝在武器數量充足,攻擊面積足夠,目標區域的八成都被捲入了這場覆蓋式炮擊。
一部分摔入了水中,一部分原地躺平,還有一部分雖然受傷不重,但在這樣嚴重的驚嚇之中,地行龍哪怕性情再溫順,此刻也拉不住了,開始向四面八方逃竄,一部分甚至慌不擇路的衝進了河道。
快速完成了兩輪射擊之後,見目標基本達成,馬前卒毫不猶豫的下令:“撤!”
半人馬小隊迅速背上炮管跑路,等到十幾分鍾之後,獸人步兵面目猙獰的掃蕩到這片區域,看到的只是一片殘枝敗葉。
還有不出意外的幾顆地雷。
收到消息的薩格里斯陷入了難以抉擇的艱難境地。
他面色蒼白,來到了本次出征的靈魂指引,大薩滿行者卡爾的帳前。
“尊敬的卡爾大薩滿,我需要您的指引!”
血吼大將簡單的說明了情況,跪伏在了老卡爾面前,嘴裡喃喃說道:“損失了四十多隻地行龍,接下來的路,來自祖山的施法者們,將失去他們溫順的座駕。”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wωw▲ttκǎ n▲¢O
老卡爾混濁的眼睛低垂着,一動不動的注視着眼前的薩格里斯,已經乾癟內收的嘴動了動,沒有出聲。
薩格里斯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回覆,把頭垂的更低了一些,額頭碰上了卡爾薩滿的腳面,繼續說道: “我已經命令騎兵部隊騰出一些座狼,讓薩滿們可以繼續前進,但是不夠……一定不夠!”
“外圍的騎兵在用生命保護着部隊,如果繼續抽調他們的坐騎,敵人將會逼近到距離大營更近的地方,那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對不起,尊敬的卡爾薩滿大人,有些薩滿或許只能用雙腳前進了……”
“迷茫的孩子需要來自祖先的指引,尊敬的卡爾薩滿,我該何去何從。”
老卡爾把先祖之杖交到左手,用枯瘦的手掌撫了撫埋在自己膝前的獸族將軍,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嘆息。
“孩子,當你來找我的時候,其實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薩格里斯身體顫抖了一下,喉嚨中發出低低的,不成語調的嗚聲。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老薩滿閉上了雙眼,輕輕祈禱。
“祖神庇佑!”
瀚海的軍官們計算的完全沒錯,在地行龍獸被大量擊殺,一部分薩滿也不得不拿法杖當柺杖落地行走的時候,薩滿的傷員,就成了新的負擔。
薩格里斯不出意外的,再次降低了底線,拋棄了他們。
一樣的留下基本生存物資,一樣的溫言勸慰,承諾救贖,一樣的起身遠去,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