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的隊伍如願以償的捕獲了一大批薩滿。
這些薩滿的反抗意識比普通獸人戰士還要微弱,他們雙目失神,木雕一般坐在路邊,哪怕已經嘴脣焦枯,也沒有去看一眼身邊的飲水。
作爲獸族祖神的代行者,獸人部落裡最尊貴的施法者,在被拋棄的時候,和那些獸族奴工並沒有什麼區別。
精神世界的崩塌,讓他們宛如行屍走肉。
嗯,在被俘虜之後,他們又一次坐上了畜力車。
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一路加速送往瀚海。
在瀚海本土獸人的協助下,薩滿這個獸族中最神秘的羣體,終於對陳默領主揭開了面紗。
在繁星世界,知識和見識都是被壟斷的,沒有引路者,就只能自己去艱苦摸索。
而真正觸及到了,才發現,哦,原來就是這麼回事而已。
薩滿,獸族的施法者,毫無疑問,也是靈能的應用者,從本質上,和人族這邊的魔法師並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在表現形式上,那是大相徑庭。
薩滿們無法構建法術模型。
不知道是因爲種族特性,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獸族薩滿的法術模型構建能力完全缺失,也就無法實現人族魔法師用自身靈能構建虛空法陣,用法陣引發外界靈能的這一套施法循環。
這也就清楚了爲什麼獸族薩滿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魔法或靈能攻擊能力。
但是,他們走出了一條另類的路,將“符陣”鐫刻於自身。
這是一條源自獸族遠古的傳承,每一位薩滿候選者,在幼年確定成爲薩滿的資質後,一樣要不停的凝練自己的精神力和法力。
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獸人部落的符陣法師,會用某些強大魔獸的血液、骨粉,搭配上一些稀有礦物,調出靛青色的神秘染料,然後,每年一度,給薩滿們在體表刺上“符陣”。
相當於把人族要構建的魔法陣刻在自己身上了屬於是。
薩滿們運轉靈能,由體內至體表,激活這些符陣效果,便能施展出一系列各式各樣的獸族技法。
將靈能引導通道燒蝕在身體上的過程,不僅要刺穿體表的皮膚,還要將一部分符陣透入血肉深處。
這個過程不僅痛苦,而且伴隨着一定的死亡率和“失能”風險。
這讓此類符陣銘刻儀式看起來非常殘酷! 當然,銘刻成功以後,這看起來就是非常酷了。
不僅是外形上的奪人眼球,因爲這種符陣刺青是直接紮根於獸族薩滿的血脈之上,甚至可以說牽繫在他們的靈魂深處,所以,完全無需像人類法師那樣,進行法陣模型的複雜計算和構建。
低階法術可以瞬發!中高階法術的施法速度,也不過是靈能在身上的法陣中走一圈的時間。
步子邁的有多快,施法速度就有多快!
滿身刺青的獸族猛男,手持長長的先祖之杖,頭戴各種羽毛之冠,走過之處狂暴一片,一直是獸人部落出戰時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其次,薩滿們並不需要複雜而繁瑣的學習過程。
身上刻了多少個符陣,就能釋放多少種法術,哪怕是文盲,只要能把體內的靈能輸送到指定位置,就能自動激發。
嗯,省去了大量的文化課時間。
這些多出來的時間,還能練練肌肉,在消耗體內的靈能的同時,他們也是可以衝上來肉搏的。
獸人王庭就有一支大名鼎鼎的“近戰薩滿軍團”,他們的作戰方式,是給自己掛滿嗜血狂暴等各種增益狀態,揮舞着包了鐵殼的先祖之杖就貼身開打。
毫無疑問,抓到薩滿的第一時間,前線指揮部大喜過望,迅速把這些傢伙扒光,全身上下仔仔細細的拍攝了一遍。
甚至某些有體毛遮擋的地方,還給剃了個乾乾淨淨。
對崇尚陽剛之氣的獸人來說,無毛實在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獸人薩滿銘刻法陣的時候,某些重要部位的法陣,都是年幼時絨毛褪去,新毛未生時銘刻的,這些被稱爲“毛下術法”,甚至有一套單獨的,結合未來體毛生產的單獨刺青手法。
抓捕的時候沒死薩滿,剃毛的時候倒是死了好幾個。
以至於陳默趕緊連續下達了多道指令,先把人送到瀚海,徐徐圖之! 立下大功的馬前卒得到了領主的口頭表彰,未來回到領地,一個二等功基本已是囊中之物。
但這傢伙並不甘心止步於此,迫不及待的又投入了對獸人的謀劃之中。
從目前彙總的各方面信息來看,獸人的指揮官徹底癲狂了,爲了逃回旗山大營,已經有了明顯的不惜代價,不顧一切的趨勢。
而獸人大軍也因此格外士氣低落,怨恨滋生。
馬前卒盯着地圖看了一夜,又在軍事頭腦風暴會上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既然他們那麼想回去,那爲什麼,不讓他們付出一筆代價,來‘買一條活路’呢?”
“他們又不知道,領主大人吩咐了要放過他們!”
在場的瀚海指揮官都被這傢伙天馬行空的想法震驚了。
但是仔細一琢磨,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這就是一場穩賺不賠的訛詐,訛不成不虧,訛成了血賺,而看獸人大軍現在這個狼狽的架勢,恐怕怎麼都能訛出來點東西。
不就是再試探一下獸人將領的底線嗎?都已經降到這個程度了,大概也不在乎再降一點。
半天之後,踉踉蹌蹌走在逃亡之路上的獸人大軍,迎來了一名信使。
一名輕傷被俘虜,經過瀚海領治療之後被放回的獸人。
這傢伙笨嘴拙舌,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帶來了一份給獸人大將的信件。
信中開門見山的說道:“可憐的獸人,你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你們回返路上的每一處,都已經埋伏好了我們勇猛的天霜城戰士,這些天你們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你們覆亡路上的一些小小插曲。”
“但是,現在,我,某位暫不能透露姓名的人族將領,願意給你們一次贖回自己的機會。”
“只要能支付足夠的財富,你們就能如願以償的回到你們的獸人荒原,再次見到你們的父母妻兒!”
“爲了證明我們的誠意,在接下來的半天時間內,你們將不會受到任何攻擊!”
“同時爲了證明我們的實力,在天空中的日頭落下地平線的那一刻,如果你們沒停止前進,將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毀滅打擊。”
對方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半天時間內,果然不管是前鋒後衛,左右兩翼還是中軍大隊,耳中那種時不時響起的尖銳的,令人抓狂的爆炸聲一次都沒有響起。
安靜的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夕陽西下前,薩格里斯終於下達了一系列命令。
“敵人白天養精蓄銳,可能醞釀巨大陰謀。部隊立刻轉入就地防禦,紮營休息!”
“左右翼擴大搜索範圍,前軍分兩部,一部展開遮蔽,一部加速前進!”
“各部提高警戒級別!”
薩格里斯的小算盤打的很清楚,自己賺了半個白天的安穩,至於晚上,不試探一下,怎麼可能甘心。
他心裡甚至有一個隱約的揣測,敵人或許真的是打算放過自己。
從每次對獸人部隊兇猛,迅速,乾淨利落的打擊風格來看,敵人的攻擊絕對留有餘力,很多次,只要對手持續多施加一些壓力,自己的外圍部隊可能會遭遇覆滅級的傷亡。
但對手就不,每每撥弄一下就停,搗鼓一下就跑,周而復始。
把自己撩撥的死去活來,但就是不發出最後一擊! 薩格里斯覺得,對方應該知道自己會派人試探,也在等着自己派人試探。
他覺得自己今夜怕是要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了。
結果,對方根本沒讓他等。
天都還沒黑透,前方就傳來了報告。
自己派出去那支深入剃刀走廊的前鋒部隊,一支三百人的狼騎兵隊伍,在短短十幾息時間內全軍覆沒。
對方的確是展示了誠意,也展示了實力,現在,輪到薩格里斯做出抉擇了。
經歷了一個無眠之夜,薩格里斯終於還是做出了決定,按照信函留下的聯絡方式,薩格里斯打起了左右兩路白旗。
在繁星世界,白旗暫時還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不過這也算是有了一個開頭。
很快,又一組信使來到了獸人大帳。
這是一名年輕的有些過分的人族少年,他沒穿盔甲,也沒帶武器,只穿着一身樣式古樸的貴族短袍,帶着兩名隨從,打馬飛奔而來。
薩格里斯在自己的內帳中單獨接見了他。
雙方的時間都很緊,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直接進入正題。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和我私下聯絡!”
人族少年“靦腆”的笑了笑,手指輕輕點在胸前,被絨花蓋住了圖案的貴族紋章上。
“這次守城戰,老夏爾那個傢伙大紅大紫,現在已經不把我們這些功勳貴族放在眼裡了。”
“在雲霧的時候,我叔叔的地位可是比他高多了。”
“我家是正牌的,有傳承的貴族!他夏爾算什麼,一個軍頭而已!”
“現在他在城中坐享其成,指揮我叔叔出來拼命,成了,功勞都是他的,不成,損失都是我們的!”
少年越說越激動,再次重重拍了拍胸前的紋章,“叔叔說了,何必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你保命,我發財。”
“手裡多些資本,若是真在天霜城待不下去,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
薩格里斯心下了然。
雖然他不知道天霜城的指揮架構,也不知道誰是夏爾,但打仗,必然要提拔能幹的將領,所以將某些貴族勢力排擠到一邊,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而那些人族的內部傾軋,他見的太多了,對於很多人類貴族來說,自己得不到好處的勝利,等於失敗!
薩格里斯思緒迴轉,再次開口問道:“放我過去,什麼條件?”
“按人頭給錢!收多少錢,我們放多少人!”
“這不可能!”薩格里斯暴怒起身:“你把我們都當做俘虜了嗎?我們還沒敗呢!”
“就快了!”
對面的少年貴族子弟淡定自若,笑盈盈的看着這位獸人大將,掏出一面旗幟,緩緩推至薩格里斯面前。
“這個,我可以提供很多,多到您足以回去,宣揚您的勝利!”
薩格里斯的吼聲一下子低沉了下去。
半個多小時後,經過了一番艱難的交涉,或者說討價還價,雙方達成了這筆交易。
人族方面壓低了一下要價,並且,對於薩格里斯等高級將領,同意無需支付“贖身費”,算是稍稍留下了幾分顏面。
而獸人這邊,將一切可以折算成財富的東西,錢財貨幣、秘密情報、輜重裝備、運獸坐騎……乃至於其他的獸人士兵,都一一作價,抵押給了這支神秘的人族勢力。
同時,薩格里斯承諾,決不將這筆交易的內幕泄露出去,並且,如果對方的貴族長輩未來得以執掌天霜城,薩格里斯要在此期間調轉方向,放棄對天霜城的進攻。
最終計算結果,薩格里斯可以帶上三千名荒原獸人精銳,兩萬名平原獸人,兩百名薩滿,在未來不受任何攻擊的返回白鹿平原。
嗯,剛好是本次出征大軍的一半多一些。
打仗哪能不死人呢?
損失不過半,等於沒損失! 當然,薩格里斯最終能接受如此屈辱的條件,拋下這麼多的獸人軍隊,還因爲對方最終拋出的,那份極具誘惑力的籌碼。
對方提供了一大批各式各樣的貴族紋章旗,軍團旗,貴族禮書,封地文件!
這都是徹底殲滅人類家族,或者成建制軍團才能奪取的繳獲,堪稱是人類貴族的身家性命!
而且,對方以神明起誓,都是貨真價實,有記錄可查的真品!
過往的戰爭之中,這些都是要送回獸人祖庭,高高供奉起來,列爲重大戰功的東西。
有了這些,薩格里斯就可以回去拍胸脯表示,此戰我軍損失雖大,但殺敵無算,可稱勝利。
各位且看繳獲!
一仗打下來,最終竟有了幾分皆大歡喜的味道。
當馬前卒拿到這份最終的談判成果時,不禁深深感嘆領主大人天縱之才,無所不能!
於戰場之外,卻對敵方的心理把握的如此之準,拿着雲霧領小郡主的印章咔咔一頓蓋,封出去十幾個“實地貴族”,就輕鬆的把自己這個異想天開的訛詐,變成了實打實的交易。
獲得了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多得多的東西! 此後的幾天,雙方先是展開了小批量的交易,並逐步的建立起了“互信”,交易的頻率和體量快速增加。
最終在一週之後,獸人大軍拋下了所有的“負擔”,順利通過剃刀走廊,返回旗山大營。
至此,這場匆匆忙忙的獸人春狩,算是正式落下了大幕,終於塵埃落定! 當又一次踏上旗山山口的土地,薩格里斯·血吼回首來路,眼中滿是徹骨的陰冷。
“愚蠢的人類!你們不會真的相信我的承諾吧!”
血吼大將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形。
“感謝你們的勾心鬥角和相互傾軋,讓我得以歸來,甚或還能繼續維繫我的權柄。”
“我記住你們了!”
“今日之恥,他日百倍奉還!”
“有朝一日踏平天霜城池,必將你等的頭顱製成酒器!與爾等同飲慶功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