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榴彈發射器的轟鳴聲響徹戰場,吸引了幾乎所有注意力的時刻——
一陣格外尖利高亢的號角聲穿透戰場的喧囂,直上雲霄! 天霜城瞭望塔上的哨兵第一時間發出了淒厲的警報:“東南方向!空中!大量飛行單位!獸人的空軍來了!”
其實,不用哨兵報警,大家也都看到了那黑壓壓的雲團。
天際線上密密麻麻的黑點驟然出現,並以極快的速度放大!超過三百頭雙足飛龍組成的空軍編隊,如同離弦之箭直撲戰場。
對方的目標是如此的清晰明瞭,不加掩飾,就是直指天霜城內的瀚海領火力陣地。
這些雙足飛龍顯然已經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加速,出現在視野中時,巨大的翅膀就已經揮舞出了極高的頻率,帶起的風聲甚至在數百米外都能隱約聽見。
在這些龐大的飛行戰獸背上,獸人投矛手發出興奮的嚎叫,古銅色的肌膚在清晨的陽光下泛着油光,粗糙的戰斧和長矛已經準備就緒。
嗯,飛行騎兵的規矩,飛龍要帶甲,但是騎兵不帶甲,儘量保護飛龍的同時減輕負重。
一方面是飛龍這玩意比獸人戰士值錢,另一方面是獸人戰士掛了飛龍沒事,飛回去就完了,要是飛龍傷了,那獸人戰士自己可回不去! “攔截!快攔截他們!”夏爾目眥欲裂,厲聲大吼。
在一連串的指揮聲中,城頭上的弩炮和弓箭手匆忙調整方向,就連魔法團都分出了一部分攻擊火力,轉向天空。
箭矢、奧術飛彈、火球凌亂的完成了第一道攔截。
效果有,但不大! 關於空軍的對抗,大陸上普遍的經驗是,要麼以空軍對空軍,雙方展開一場空中搏殺,要麼,至少準備五倍以上於敵方空軍的地面遠程部隊,纔有希望攔住對方的進攻勢頭。
而現在,天霜城面對着巨大的敵軍地面進攻壓力,能騰出來的對空攻擊相當有限。
對於這些不僅有着堅硬的鱗片,而且重要部位還着甲的飛龍來說,傷害有,但顯然不夠。
第一排十二隻飛龍,只有兩隻被擊落。剩下的飛龍騎士發出了怪異的嚎叫,一個大弧線掠過了城牆,如同高速撲擊的猛禽一般,朝着那片剛剛暴露出來的陣地俯衝下去! 巨大的陰影極速穿越城市上空,內城已經傳來了居民們驚恐的尖叫。
“完了!”
剛剛用密集的奧術飛彈擊落了一名雙足飛龍騎士的天霜城老法師,還沒來得及發出第二次攻擊,就已經只能眼睜睜看着如烏雲般向內城壓下的飛龍騎兵,臉上血色盡失。
而獸人那邊,血吼大將則是重重的一揮拳頭:“成了!”
大家都有一個共識。
類似於魔法師這種攻擊兇猛的大脆皮,一旦被近戰部隊貼身,那結局只能是屠殺和潰散。所以,血吼大將願意用寶貴的空軍跟對手換一下戰損。
通常情況下,在繁星大陸的大規模戰場上,魔法師團需要用車陣加強機動性,用騎士團作爲掩護。
但是,瀚海領作爲獨立編制的隊伍,顯然是缺乏掩護的。
關鍵時刻,反應最快的人反而是流霜。
小丫頭一把抓起比她還要高的騎槍,矯健地跨上了“大白”純白的脊背:“跟我來!”
獨角獸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急切,奮力邁開了四蹄,試圖追逐天上那些討厭的“小飛蟲”。
流霜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遠程打不完飛龍,那就用近戰去給瀚海的增援部隊扛傷害,某種程度上,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解決方法。
不過,剛剛起速的騎兵,跟已經全速的空軍還是存在顯著差異,儘管獨角獸已經在小領主的催促下使出了全力,還是隻能看着飛龍各種起伏變軌,掠入內城。
整個天霜城的心臟彷彿都被這隻突如其來的空中利爪攥緊了。
就連在城頭上仍在廝殺的雙方戰士,都會在完成一次戰鬥的間隙,情不自禁的翹首回望。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令他們終生難忘的,絢爛的煙花奇景。
————
和天霜城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樣,瀚海領的支援部隊不是不注重防空,而是把防空拉到了頂格。
道理也很簡單,第一,瀚海領自己沒有空軍,只能地面硬防。
硬防就得有硬防的態度!
就好比重甲步兵跟弓箭手對峙,就得先給自己套上三四層甲,不然就是對對手的不尊重。
第二,藍星的現代戰爭,對於空軍的威力,理解的可是太透徹了。
說句不客氣的話,如果以毀滅而不是佔領爲目的,空軍獨自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工作。
在這種情況下,馬卡加率領的這個小組,配備的是一個立體化,強火力,高爆發,大輸出的防空武器陣列。
四架14.5毫米口徑的高平兩用機槍。
六把連射重型狙擊槍。
十二門肩抗式單兵防空導彈,標配帶彈三發。
四把用於近距離覆蓋式攔截的大號連發霰彈槍。
再加上人手一把的自動步槍。
還沒完,地上還有十二臺自動榴彈發射器呢。
這玩意的彈藥體系中,有着高爆和空爆兩種榴彈,可以在空中覆蓋出一整片破片殺傷區。
如果不是因爲負重的原因,陳默應該不會吝嗇給自己的隊伍再配上幾臺金屬颶風近防炮。
有這種防禦陣容擺在這裡,別說雙足飛龍了,就算是真巨龍來了,能不能衝過來都不好說。
值得注意的是,瀚海的狙擊小隊,配備了特種的分段式穿甲彈,穿甲能力比正常的高長徑比鎢芯穿甲彈還要強出兩成,此前的實驗中,哪怕是人族給獅鷲騎士配備的正面裝甲都吃不住。
獸族雙足飛龍的這點子護甲就不用拿出來比了。
就在領頭的雙足飛龍發出充滿愉悅的嘶鳴,開始從機動閃避飛行轉爲俯衝飛行,飛龍背上的獸人騎士手握投矛,只待發出最後一擊時,一道修長的黑影拖着熾白的尾焰,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迎上了這位衝鋒在前的獸人勇士。
嗯,防空導彈來了!
轟隆!!!
半空中爆開一團巨大的火球!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 先聲奪人!1:0!
那頭兇猛的雙足飛龍甚至連悲鳴都被悶在了變形的嘴裡,就連同它背上的騎士,瞬間被席捲的爆炸奪走了意識,直墜地面。
然後,是自動槍榴彈的打出的遮天彈幕。
一發空爆榴彈可以控制十米直徑範圍的圓形空域,十二門榴彈十秒內就能轟出120發榴彈,理論上能拉出一個五百米長,上百米寬,略有間隙的火力覆蓋區。
當然,實際做不到這麼精確,不過無所謂,朝着飛龍多的地方連發就是了。
後面還有高射機槍呢。
對於瀚海領的支援部隊而言,彈藥的損耗是個繞不過去的大問題。
就比如自動榴彈槍,東夏那邊裝備的理論射速可以達到每秒鐘六到七發。
但是綜合考慮武器在沙漠環境下的散熱,重要部件的過勞磨損,以及彈藥的綜合儲備,面對的敵人的強度,通盤考慮之下,用調速器給降到了一秒一發。
畢竟你不能指望射手在面對敵人時,扣住扳機的手還能記得鬆開。
但是高射機槍和自動步槍不同,這些子彈,現在瀚海領自己的軍工廠就能生產。
雖然說產量還不是那麼豐富,但是自己能產,和全靠祭壇輸送,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用起來就瀟灑多了。
高速旋轉的金屬風暴被激發的聲音連綿不絕,粗長的火舌瘋狂噴吐,在空中形成一片密集的交叉火力網! 子彈輕易地撕裂了飛龍堅韌的鱗片和皮肉,打穿了獸人騎士簡陋的護甲,在空中頓時演奏出了一場死亡交響樂!
近距離上,除了自動步槍,還有四門大口徑霰彈槍,一槍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幾十顆鋼珠,負責近距離補刀,都不需要瞄準! 這一批雙足飛龍的首領飛龍,一路上中了一枚導彈,穿過了一片榴彈彈幕,又中了幾十發各類型槍彈和散彈,在隨着慣性撞到地面的那一刻,宛如內爆解體一般,炸開了一片淋漓的血肉。
後續的飛龍騎兵根本來不及反應,也沒辦法做出任何有效的規避動作。它們的速度太快,而瀚海領的防空火力網又太過密集和兇猛! 這根本不是什麼對抗,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真正的高端對決,結束的總是讓人猝不及防。
短短不到五分鐘時間,原本氣勢洶洶的獸人飛龍突擊編隊,就在天霜城守軍無比震驚的目光中,大半化作無數燃燒墜落的殘骸,散佈在內城和外城的大片區域。
天霜城,彷彿下起了一場由飛龍殘骸和獸人屍體組成的大雨。
還有小半僥倖躲過了初始的攻擊,驚恐萬狀地調頭逃離,終有些幸運兒躲過了追殺,消失在遠端的天空中。
大約也就七八頭的樣子。
當最後一頭僥倖衝出火力網的雙足飛龍被導彈命中,拖着滾滾黑煙,哀鳴着歪歪斜斜撞向遠處的一處建築,併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響後,天空終於暫時清淨了。
嗯,大地也清淨了。
正在攻城的獸人們毫不猶豫的,堅決的,果斷的撤了下去,甚至連大營都放棄了。
只有瀰漫的硝煙、刺鼻的血腥味和緩緩飄落的灰燼,證明着剛纔發生了一場何等慘烈的攻城對決。
此刻,試圖掩護瀚海領增援部隊的天霜城的騎兵終於趕到。
他們彷彿被施了定身術,愣愣的停在幾十米之外,呆呆地看着那片依舊瀰漫着硝煙餘味的瀚海陣地。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飛龍的殘骸散佈四處,有些還在冒着濃濃黑煙;獸人空騎戰士的屍體則以各種扭曲的姿勢躺在地上,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
嗯,東一塊啊西一塊,手是手來腳是腳……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古怪的氣味——硝煙味、血腥味,還有一種,烤肉的焦香……
耳中震耳欲聾的聲響漸漸從現實中平息,但似乎還在腦海中激盪,只隱約聽到不遠處卡加的絮絮叨叨。
“報告彈藥消耗!”
“你們這幫傻貨……真特麼的……費彈藥啊!”
“高機彈藥消耗百分之三十五,單兵導彈消耗九發,榴彈,高爆打完了?空爆呢?”
“……特麼的,一幫敗家子,不能省着點用啊!”
“領主攢這點家當容易嗎?!”
————
獸人走了,這次走的很徹底!
天霜城,雖然只鏖戰了短短兩天時間,但已經讓守軍精疲力盡。
此刻隨着獸人的退走,戰士們爆發出了劫後餘生的狂熱歡呼。
這聲音起初零零散散,隨後如同燎原之火般迅速蔓延了整座城市。
整個天霜城的將官子民,追隨這位年輕的流霜領主來到東關,各有各的原因,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他們都是各種意義上的老領主的“嫡系”,就算別人接受投降,他們自己都不敢。
誰知道會不會遭遇清算。
就比如老文書,這種家生子,沒在流雲伯爵老領主死的時候自殺陪死,那是因爲還有名義上的這位小領主在,若是小領主不在了,他除了死,不可能去給任何別的勢力效力。
他們在雲霧的一切,權勢、榮耀、土地、財產、名聲、乃至家人,都已經煙消雲散。
在翡翠公國重新奪回雲霧領故地之前,他們就是一羣失去了家鄉的野人。
至於公國什麼時候能打過來。
就按翡翠公國這兩年的表現,指望綠鬆忽然良心發現退兵南走的可能性還大一些。
不管他們中的人有多少小心思,至少在此刻,他們和這座天霜城是命運相連的。
望着獸人遠去的大旗,拔離的營帳,許多戰士脫力地癱坐在城頭的血泊之中。打贏了這一仗,怎麼能不讓他們欣喜若狂! 騎着獨角獸返回的流霜,再次獲得了虔誠的跪拜和震天的歡呼。
陽光照在她沾滿煙塵的小臉上,那雙琥珀般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
少女領主努力挺直脊背,維持着領主的威儀,但有些失焦的眼神卻充分展現了她的迷茫。
她一直都知道,陳默有些奇奇怪怪的小武器,槍,手榴彈,無人機……但繁星從小到大的教育告訴她,力量纔是根本! 她拼命的練習,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一些,嗯,上次見面的時候她就知道,陳默還是那個弱雞,自己一隻手都能把他按在地上。
但是,和獸人的這一戰,又讓她陷入了一種錯亂之中。
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一點都不瞭解那位年輕的領主。
他用這樣的力量來幫助自己,真的,僅僅是因爲……當年的幾顆藥丸嗎? 流霜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指引,她快速的返回了臨時的指揮所,以老文書和夏爾爲首的核心層正在忙忙碌碌的處理收尾工作。
見到流霜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彈射般的跳了起來,熱烈的問候聲響成一片。
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樣。
流霜倒是沒太多想,而是直接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我之前覺得,雖然陳默給了我很多好東西,但是,那是……那是朋友間的相互贈禮,多一些少一些,貴一些賤一些,都是正常的。”
“但是,這次……他們給的好像太貴重了,我感覺欠了好多的樣子。”
“我應該怎麼辦?”
嗯,此刻,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讓這位閱歷還不夠深刻的小女孩,反而意識到了自身的脆弱,以及檯面之下,對瀚海領依賴性的加深。
已經開始懵懵懂懂有了一點領主思維的流霜,開始感到了些許不安。
怎麼辦? 下面的將官們各有各的答案,但是有個幾乎快要形成共識的答案,只是不敢說出口而已。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家領主嫁過去,形成利益共生體!
這絕不是開玩笑,在繁星大陸樸素的意識中,目前的陳默,強歸強,但在政治地位上還比較單薄,一個大陸承認的爵位都沒有。
而現在的流霜,因爲親臨一線,豎起大旗,理論上應當繼承了流雲的伯爵之尊,雲霧領主之位。
如果聯姻完成,那麼,未來陳默的子嗣,就天然擁有了一個伯爵的位次,和雲霧領地第一繼承人的頭銜。
雖然這個頭銜沒用的時候是一點用沒有,但是,如果你有實力收復部分失地的話,那可就是一個標準的法統!
法統這個東西,雖然看起來毫無用處,但是意義有多大,只有真正身在大局中的人才能明白。
說個最簡單的,沒有法統的人,招募戰士的花費都要比別人多些。
大陸上曾經有位赫赫有名的夜影刺客,出了名的六親不認,只看報酬,但就算這種人,讓他去刺殺有正經法統的勢力首領,他都要開出一個遠超正常報酬的天價來。
用他的話說,做事是做事的價錢,做壞事是做壞事的價錢,做壞到流膿的事,那你得支付我以後再也做不了其他正常買賣,還要面對那些腦子抽筋的熱血少年過來尋仇的價錢! 甚至於……
老文書想的更深遠一些,自家的流霜可是有個郡主頭銜,可是也有翡翠公國繼承順位的。
如果自己記得不錯的話,上次統計,繼承順位應該在六百六十六號。
嗯,之所以要說上次,因爲繼承順位隨時都在遞減,說不定一場戰爭,一場疫病,甚至一場貴族內鬥,就能讓繼承順位上升個十幾二十位的。
萬一要是翡翠公國沒了,那些前序的繼承人又因爲各種原因,失去了繼承權。
或者,大家都有繼承權,但是咱們家領主能復國……那對不起,管你第幾順位,都一邊站着涼快去! 老文書迅速與其他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終於還是由這個老傢伙開口。
“領主大人,此次天霜城得以保全,瀚海援軍居功至偉。”
“獸人勢大,未來還有惡戰,爲天霜城數萬軍民計,爲雲霧領未來計,老臣覺得,領主應該儘快去一趟瀚海,一來表達一下我天霜子民對瀚海的感恩之情,二來,看看有什麼我們能爲瀚海做的事情。”
“一味承受恩澤,絕不是長久之計!”老文書語重心長。
“啊,要我自己去嗎?”流霜似乎有點底氣不足,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對!”老文書點頭:“要表達誠意,莫過於親自拜訪,擺出一個……恭敬的姿態來。”
“請領主恕老臣冒犯,如今之時,瀚海可以無需雲霧,雲霧卻萬萬不能沒有瀚海!”
這句話,流霜倒是聽懂了。
她輕輕咬住下脣,目光掃過周圍將領們的神情,看到的是一片點頭。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就去一趟吧,反正自己在這裡除了打仗,似乎也確實沒其他事情。
年輕的小領主微微蹙起眉頭,有些忐忑,又有點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