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個婦人,長得十分高大,因爲常年的勞作,皮膚偏?,又很胖,整個人看上去竟是比男子還要魁梧兩分。
這一聲吼落下,那羣熊孩子一鬨而散,連站在一邊的溫初九都被嚇得肩膀抖了抖。
自從那夜之後,她身上的武功似乎正在一點點的流失,還帶着不輕的傷,若是和這婦人發生正面衝突,誰輸誰贏還真說不定。
思及此,溫初九肩膀抖了抖,暗中在大腿上擰了一把,立刻換上一副悲切的表情撲過去,淒厲的哀嚎一聲:“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溫初九身上的衣服本就破爛,加上這幾日趕路,更是邋遢難看。她再這麼一哭,看上去倒真的和蓬頭垢面的鳳逆淵像是一個乞丐窩出來的。
只是溫初九連鳳逆淵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被那婦人一把推到地上。
肩膀在地上摩擦,疼得溫初九臉一抽,嚎得更加賣力:“哥!有人欺負我!”
嗷一嗓子,聽起來要多淒厲有多淒厲。不是溫初九誇張,只怪這婦人的手勁實在是大了些。
這一聲嚎出來,有幹完農活路過的村民站在旁邊看戲。
“我說劉翠紅,你想男人想瘋了,撿了一個不夠還要撿一個!”其中一個男人故意調笑的說,其他人都跟着笑起來。
若是一般婦人恐怕早就覺得不好意思,羞憤欲絕的回家了,這位劉翠紅卻是絕對的女中豪傑,她雙手叉腰,兩眼一瞪,聲大如鍾:“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兒跟個娘們兒兮兮的嘴碎,也不怕咬了自己的舌根!這男人身子骨壯實。在牀上自然比你們這些成天只會埋頭挖地挑糞的強百倍!”
坦蕩蕩的說完,這位還嫌不夠,伸手拍了拍鳳逆淵的屁股,下巴一擡,驕傲的開口:“你們要是不服氣,有本事脫下褲子比比。看誰的又粗又長,老孃就跟誰。”
這直白露骨的話惹來人羣的一陣鄙夷,剛剛那些嘲笑的男人卻是一個都不敢站出來。
溫初九下意識的往啞巴的襠部看了一下,嗯,果然她家王爺即便虎落平陽也能靠這一柱擎天傲立羣雄。
衆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劉翠紅拉着啞巴就要往回走,被溫初九抱住腿:“大姐!我……”
一句話剛開了個頭,劉翠紅毫不猶豫的衝着溫初九的胸口給了她一腳。
“誰是你大姐!我家纔沒有你這樣的窮親戚!給我滾遠點!”
劉翠紅罵罵咧咧的拉着鳳逆淵離開,溫初九倒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看戲的村民覺得沒意思,漸漸地就散了,沒一會兒,那羣熊孩子又跑回來,好奇的在溫初九身邊轉來轉來,時不時扔塊石頭試探她是不是還活着。
未免被扔牛糞什麼的,溫初九從地上爬起來,捂着胸口咳了兩聲,胸腔有些痛,但好歹沒出血。
她有很多事想不明白,那個人真的是赫赫有名的南?王鳳逆淵麼?如果是,他爲什麼會變成這幅看上去有點癡傻的模樣?難道這個村莊其實並不簡單,他這樣做是爲了自保?
如果他不是爲了自保,是真的癡傻,那該怎麼辦?
溫初九很清楚,偃月國現在沒辦法承受這樣的後果。
如果南?王不復存在。那麼偃月國的安寧,也將不復存在。
思緒紛亂,溫初九在村外的小溪旁找了棵大樹歇下,又從河裡抓了幾條魚烤來吃,鑽木取火的時候有一個小女孩兒好奇的湊過來,一雙溼漉漉的眼睛充滿渴望。溫初九衝她招招手,小孩兒猶豫了一下才挪過來。
“你家有鹽麼?”
小孩兒點頭,看着其中一條魚咽口水,溫初九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去給我拿點鹽來,我分你一條魚吃。”
小孩兒眼睛陡然發亮,興沖沖的跑回村子,沒一會兒,小孩兒回來,兩隻手攥得緊緊的,呼呼地喘着氣兒,到了溫初九面前才攤開手,髒兮兮的掌心攥着一團鹽。
溫初九也沒嫌棄,把鹽均勻的灑在魚上面,沒一會兒便有香氣飄出來。
把兩面都烤得金?,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溫初九纔拿了一條魚給那孩子。
小孩兒拿來的鹽不多,分在幾條魚上只勉強有些鹹味,又沒有其他調料,並不算怎樣好吃,溫初九卻連燙都顧不得,大口大口的吃着。
她需要補充營養,儘快恢復體力。
鳳逆淵不見了的消息不知道有沒有傳回宮裡,也不知道張一斧那個大傻個發現他們不見以後有沒有在北宿鬧事。
他一個人若是在北宿鬧事鐵定會吃大虧,不僅如此。若是有風聲傳回南潯,恐怕會引發戰事。
所以,爲了不導致天下大亂,她必須儘快讓鳳逆淵恢復正常,然後順利護送南疆使臣團進京。
一口氣吃完五條魚,溫初九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兒,小孩兒拿着小半條魚坐在那裡,下意識的往後躲了一下,似乎是怕溫初九搶她的魚。
溫初九儘量露出一抹純善無害的笑:“別怕,我已經吃飽了,不會搶你的東西,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劉翠紅在哪裡呀?”
小孩兒先是一臉茫然,然後叼着魚搖了搖頭,怕自己的答案讓溫初九不滿意。
溫初九想了想,換了個方式:“你知道寡婦住哪裡嗎?”
這次小孩兒沒有搖頭,定定的看了溫初九一會兒,突然起身朝村裡走去,溫初九慢悠悠的跟在她後面,還好心提醒她慢點吃,不要被魚刺卡住。
往前走了沒多久,村東頭傳來一聲叫罵:“醜丫,你他孃的死哪兒去了,還不滾回來吃飯!”
聽見這聲罵。小孩兒肩膀抖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前面一個草屋轉身就往村東頭跑。
看來,那個醜丫叫的是她。
溫初九看着醜丫跑得沒影才朝那個草房走過去,草房遠遠地看着很是破爛,走進了卻還不錯。
草房外面用籬笆圈了一大塊地,外面一半種着時令蔬菜,裡面一半則用籠子養着幾隻雞鴨,門口還拴着一條大?狗。
狗生得雖然沒有南?王府那條狗那樣威風凜凜,卻也足夠威嚇人了,可見這劉翠紅的確是個會過日子的。
繞着草房走了一圈,溫初九最終選擇蹲在草房後面聽牆角。
她主要是擔心這草房房頂太脆弱,她如果施展輕功上去。指不定能給人把房頂踩個破洞。
草房隔音效果並不好,加上劉翠紅又是個大嗓門,所以溫初九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她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你身上有傷多吃點,傷口還疼嗎?待會兒我給你換藥,別看今天只有烤紅薯,等明兒那老母雞下了蛋。我就給你蒸蛋吃,你是我撿回來的男人,將來就是死都要和我埋在一個棺材,我對你好是應該的。”
至始至終都只有劉翠紅一個人說話,鳳逆淵雖然沒有回答,她一個人也根本停不下來。
她這話說得很糙,卻聽得出她對鳳逆淵是真的好。
溫初九不由有些感慨,如果這男人沒有身兼重責,沒有處於那樣的高位,就這樣忘記一切和劉翠紅過一輩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人家是真心對他好不是嗎?
“吃完飯我給你燒點熱水把澡洗了吧,你這身衣服都快餿了。正好我家那個死鬼還有兩件衣服在那兒可以給你換……”
劉翠紅話還沒說完,嘭的一聲就炸開了,溫初九連忙湊過去,努力扒開一個洞往裡看。
鳳逆淵站在一個破桌前,劉翠紅坐在一邊,桌上擺着一盤青菜。一碗烤紅薯,還有一截短小的蠟燭微弱的火苗搖搖晃晃。
劉翠紅仰頭看着他,氣勢半點不輸,恨恨的咬了一口紅薯:“怎麼的!這兩天慣着你,你要上天了是不是!?我讓你換衣服是怕你傷口感染爲你好,你跟我橫什麼橫!?給我坐下!”
別說。這劉翠紅雖然是個村婦,可這會兒的氣勢卻比一些王侯將相還要強悍。
溫初九看着差點沒笑出聲來,威名赫赫的南?王什麼時候被人這麼訓斥過?
見鳳逆淵不動,劉翠紅拍了一下桌子,拔高聲音,表情也越發兇狠起來:“我讓你給我坐下。你聽見沒有!?”
僵持片刻,終究是鳳逆淵先妥協,緩緩地坐回板凳上,拿起碗筷悶不做聲的吃飯。
劉翠紅也不管他,自顧自的吃了兩個烤紅薯,然後從外面端了盆熱水進來。
看見熱水,鳳逆淵起身就想走,被劉翠紅一手按回去,另一隻手拿起帕子就往他臉上糊。
大概是臉擦乾淨舒服了些,鳳逆淵也不那麼抗拒了,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任由劉翠紅幫他擦身體。
劉翠紅也是閒不住的,嘮嘮叨叨的和他說話。
“我十四歲就嫁給這個死鬼了,他是家裡的獨苗,又是老來得子,被養得好吃懶做,我公婆七十多還每天要出去幹活養他,後來他說要出門做生意,拿了家裡所有的錢,結果跑去花天酒地,後來得病死在外面,公婆聽見這個消息兩腿一蹬也去了,我給他們送葬,辦了後事,然後回了趟孃家。”
說到這裡,劉翠紅已經幫鳳逆淵擦完上半身,她停下來擦了擦汗,然後把鳳逆淵的腿放進盆裡,捲起他的褲腿幫他洗腳,繼續剛剛的話題:“我娘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讓我守着公婆留下來的一畝三分地過日子,還威脅我不要改嫁讓別人戳她的脊樑骨,但我不想這樣過完一輩子。”
劉翠紅洗得很認真,她仰頭看着鳳逆淵,眼底迸射出某種震撼人心的執着:“我知道你和這裡所有人都不一樣,我不管你之前有沒有娶妻生子,我對你有救命之恩,你要以身相許報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