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見,斬臺之上的寧鶴軒,在那一刻突然擡起頭來,與皇帝冰涼的目光相撞之後,嘴角忽然勾起一絲冷笑:“皇上,您放過小女紫衣吧,也算是,放過塵兒……”
皇帝眸色一僵,冷冷掃過寧鶴軒和寧紫衣之後,方纔低了頭去看輕塵。所幸她似乎並未聽到寧鶴軒說什麼,只是垂着頭,似乎有些失神的模樣。
他知道她爲什麼而失神,因此並未說什麼,只是無聲的握住了她的手,隨即再次冷冷看了寧紫衣一眼,轉頭對監斬官使了個眼色,便拉着輕塵離開了。
輕塵腳步有些凌亂,彷彿不知道該往哪邊走,所幸他在前面引路,纔沒有失去方向。
“時辰到,行刑——”
身後突然傳來監斬官的聲音,輕塵身子微微一抖,頓住了腳步。
周圍的民衆突然都伸長了脖子,一個兩個皆爭先恐後的往斬臺上看去。
輕塵彷彿聽到了寧紫衣的哭聲,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她恍惚着撫上自己的胸口,卻只覺得空空落落,竟然——連些許的疼痛都沒有。
或許吧,因爲從未得到,所以在失去的時候,纔不會感覺到痛。
原來,一無所有,有時候也是好事。
斬臺上的劊子手,已經高高舉起了砍刀,明晃晃的刀身在太陽的照射下耀眼刺目,彷彿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輕塵終於沒能忍住,轉過了身子看向斬臺之上。
也就是她轉過身的那一瞬間,劊子手手中的砍刀飛快的落下來,輕塵猛地睜大了眼睛,下一刻,卻被一隻大手捂住了眼睛。
當看不見的時候,其他的感官便會變得異常清晰。她彷彿聽到了落到的聲音,彷彿聽到了那刀刃砍在寧鶴軒脖上的聲音,彷彿聽到了寧鶴軒頭顱滾落到地上的聲音……
周圍的人口中同時發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似乎是嘆息,似乎是滿足,又似乎有着某種悵然若失——人頭落地,好戲也就散場。
“爹——”遠處,是寧紫衣撕心裂肺的喊聲,在嘈雜的人聲之中,異常清晰的傳入輕塵耳中。
遠來好戲是真的散場了。輕塵恍惚的想着,轉過了身子,皇帝覆在她眼上的手也拿了下來。
“走吧。”輕塵低聲說了句,避開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羣往外走去。
然而剛剛走了兩步,忽然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塵兒——”皇帝一把接住她傾倒下來的身子,眸中的擔憂與心疼滿滿的溢出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向了馬車。
回宮的路上,她終於悠悠然醒轉過來,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他懷中,依舊覺得暈眩,身上也沒有絲毫力氣。
微微動了動,想要坐起身來,卻又被他按住:“別動,你好生休息。”
聞言,輕塵聽話的閉上了眼睛,休息片刻之後,卻再次開了口:“他是該死,那麼,我舅舅呢……”
皇帝手上的動作明顯一僵,許久之後才淡淡開了口:“他同樣該死。”
“他犯了什麼事?”
皇帝垂了眼眸:“朝中的事情,你無須過問。朕並非沒有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不珍惜,這一次……”
“你也要他死,是不是?”輕塵聲音中帶着某種酸楚,異常清晰。
“是。”許久之後,皇帝纔開了口。
“那麼……”輕塵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很艱難,“如果我向你求情,也不可以免死嗎?”
皇帝微微嘆了口氣,眸色深深:“寧鶴軒犯下的事,保他一命未嘗不可,可是楚天濟……即便是你求情,也不可以赦免。”
輕塵身上血液彷彿凝固了一般,除了累,依舊是累,許久之後方纔輕輕應了一聲:“好,那麼,我無能爲力了。”
回到宮中,皇帝立刻便將輕塵送回了惠清宮歇息。從頭到尾,輕塵眼睛始終未曾睜開過,連丟丟跟進屋中,她也沒有看一眼。
皇帝爲她整理好被褥,轉身將丟丟抱起來,輕聲道:“丟丟乖,孃親累了,讓孃親好生休息,你隨爹爹出去。”
丟丟聽話的點了點頭,皇帝將她抱出大殿,與她一直說着話,竟然捨不得放下了,一直將丟丟帶進了御書房。
他尚有政事未處理外,卻偏偏依舊捨不得放下丟丟,道:“丟丟,爹爹教你寫字,可好?”
聞言,丟丟立刻苦了小臉:“丟丟不喜歡寫字,孃親也說丟丟寫字難看,蕭晟爹爹,我不想寫字。”
“哦?”皇帝微微舒展眉頭笑了笑,“那你喜歡做什麼?”
“我喜歡在大草原上和小夥伴們一起玩兒呀!”丟丟偏了頭看向他,隨即又委屈的扁了扁嘴,“可是這裡沒有草原,也沒有小夥伴……丟丟不敢再說回古犁,我怕孃親會不要我。”
皇帝心猛然一沉,彷彿明白了什麼,卻又彷彿更加苦痛,眉頭也再次擰了起來。
正說話間,卻見吳永連突然推門走了進來,手中還捏着一封信,匆匆上前來:“皇上,天朝使臣前來謁見,這是天朝皇帝親筆所書之信。”
皇帝微微一怔,伸手拿過信,取出來後,一眼便看見信紙上那玉璽的印子,而在極快的掃過信的內容之後,臉色卻再次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