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與我提從前的事!”輕塵冷冷道,“你說要我勸蕭霖,有何不可?可是我想要什麼,敬妃娘娘你知道嗎?”
敬妃咬着牙,跪在那裡沒有說話。
輕塵緩緩移步走到大殿門邊,往外間看去,正好能隔着細密的雨簾看見蕭霖模糊的身影。
輕塵微微模糊了視線:“他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我與你之間的恩怨,原本也不應扯到他身上,可是敬妃娘娘,你在乎他,你竟然也會在乎一個孩子……”
她從未覺得自己這樣惡毒過,想替自己的孩子報仇,竟然要用另一個無辜的孩子來威脅敬妃。
輕塵倏地笑了起來,帶着三分自嘲,七分怨憤:“我要你將孩子還給我,你自是做不到,那麼殺人者償命,敬妃娘娘可知這個道理?”
“娘娘是想讓我死……”敬妃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笑意,良久之後放才緩緩道,“可是請娘娘恕罪,我做不到。我不會讓自己死,因爲我要留着自己的命,陪在六哥身邊。”
輕塵嗤笑了一聲,良久之後,卻只是暗自咬住了下脣:“你是自私的女子,故而不想讓自己死。我亦是與你同樣自私之人,我也不想讓我的孩子就那樣枉死,敬妃娘娘,天理循環,因果報應,你就不怕麼?”
大殿之中倏地安靜下來,只剩了殿外的雨聲傳來進,空氣之中滿是溼意。
輕塵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那溼氣襲人,有種禁不住落淚的衝動。她那樣心疼那個站在大雨之中的孩子,可是她又是那樣恨身後這個爲他說話的女子。
疼在心裡,恨,同樣在心裡。
“我怕,我怕了七年了。”許久之後,敬妃淡淡的聲音才傳了過來。她似乎是深深吸了口氣,才接着又道,“可是我更怕,六哥需要人的時候,沒人在他身邊……”
聞言,輕塵先是一怔,隨後禁不住冷笑起來:“好個有情有義的敬妃娘娘!”
“娘娘,當日之事,是我一時衝動犯下大錯,我也被噩夢折磨了整整七年,看着六哥痛苦了七年……娘娘,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無法告訴六哥真相,我也無法讓自己一死爲那個孩子謝罪,因爲我要陪在六哥身邊,我必須要陪在六哥身邊——”
她的一字一句,聽在輕塵耳中,皆無比刺耳。
轉過身,輕塵看見她依舊跪在地上,倏地上前,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揚手給了她一個重重的巴掌,咬牙看着她:“一時衝動?敬妃娘娘,您的一時衝動太昂貴了,那是一個生命!七年?你以爲那一時衝動是七年就足以抵消的嗎?不,是一輩子,一輩子都不可能抵消!”
敬妃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輕塵禁不住又想揚起手,終究卻只是倒退了兩步,冷笑看着她:“你竟是這樣愛他,你竟是這樣的深明大義,你不覺得可笑嗎?”
“我愛他,我比你愛他,所謂可笑,不過是因爲他愛的人不是我。”敬妃神色依舊平靜,淡淡道。
輕塵看着她,良久之後笑了起來:“敬妃娘娘好大的委屈,你說得對,你比我愛他,你自然比我愛他,因爲我,根本就不愛他!我會走,我會將他留給你一個人愛,沒有人搶得過你,好生偉大的敬妃娘娘!”
語罷,輕塵呢轉身出了大殿,衝進了雨簾之中,來到了蕭霖面前,擡頭看着他。
蕭霖臉上分明閃過一絲喜色,伸手想要拉住輕塵,輕塵卻猛然擡起手,同樣一個重重的巴掌扇在他臉上。
雨水不斷地打在臉上,輕塵只覺得自己眼中酸酸澀澀,卻不知道究竟是眼淚的緣故還是因爲雨水。面對着蕭霖怔忡的神色,輕塵忍不住再次冷笑起來:“你還要在這裡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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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霖良久之後方纔回過神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良久之後方纔帶了些許委屈,低聲道:“只要你出來。”
“那我現在出來了,又怎樣?”
又怎樣?面對着輕塵淡漠的神色,蕭霖突然之間竟無話可說,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雨逐漸下得更大,沖刷得兩人皆快要睜不開眼睛,輕塵避開臉去:“你不過是一個孩子,任性完了,應該回去了。”
輕塵冰涼的語氣叫他一陣絕望。任性的孩子?在她心中,他不過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他頭腦彷彿突然一陣空白,剛想說什麼,忽然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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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皇帝埋首在一堆奏摺之中,緊緊擰着眉頭批閱,吳永連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爲他磨着墨,而在殿中立着的,卻是早已官至丞相的楚瑾瑜。
“探子傳回來的消息,睿親王如今正暗地裡四處招兵買馬,與各地藩王聯繫,只怕不用多久,便會有大動作。”楚瑾瑜手中拿着剛剛得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奏摺,向皇帝啓奏,
皇帝依舊沒有擡頭,只是淡淡道:“擬旨,傳各地藩王進京述職,接旨以後,限十日之期,必到達京城。”
“是。”楚瑾瑜應了一聲,神情依舊波瀾不驚。
“京中三十萬守備軍加緊操練,爲攻打天朝做準備。”皇帝依舊頭也不擡的吩咐。
楚瑾瑜心中微微一怔,還是點頭答應了一聲。
別丟下我
蕭晟瞭解他,知道以蕭逸高傲的性子,絕不會在輕塵身上做什麼手腳,甚至在此時此地遇見,他會不會對自己動手,都尚且值得考量,更何況,他對輕塵,必定還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因此輕塵在他懷中,蕭晟雖然憂心,但卻並不憂慮。
蕭逸也清楚的知道蕭晟必定了解自己,然而此時此刻,他心中卻並無疑惑。
整個京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兵馬就守在皇宮之外,只要他想,隨時可以攻入皇宮,將蕭晟踩在自己腳底下。蕭晟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可是隻是爲了輕塵,他便可以在這樣的情形下還出宮來,那她,對他來說,究竟有多重要?
蕭逸暗自低了頭思量着,喂輕塵服下丹藥之後,才終於又擡起頭來,冷冷道:“你不怕我就此殺了你?還是,你以爲單憑一個風林,就能保全你?”
會“你要殺了我,那便是我輸了,輸贏本是常事,有什麼可怕?”蕭晟淡淡道。
蕭逸嘴角勾起一絲淡漠的笑意:“蕭晟,就算我此時此刻不殺你,你也輸定了,不是嗎?”
“是嗎?”蕭晟淡淡的反問了一句,不置可否。
個蕭逸並不在意,低頭再次看了輕塵一眼,忽然道:“如果,我此刻給你機會,要麼放棄皇位,要麼放棄塵兒,你怎麼選?”
蕭晟鄙薄的一笑:“皇位我不會放棄,因爲我不可能將皇位拱手讓給你這個亂臣賊子,眼見着祖宗的江山被你糟蹋;而塵兒,我亦不會放棄,就算最後是死,我們也不會分開。
“亂臣賊子”“祖宗”“糟蹋”這些字眼一一涌進蕭逸耳中,他冷笑起來:“蕭晟,你自己心裡清楚,誰是亂臣賊子?還有,請你,不要亂認祖宗,哪家是你的祖宗?”
蕭晟始終沉靜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蒼白。
蕭逸見狀,嘴角的冷笑之中根式帶了一絲嘲諷,低頭去看了看輕塵:“我倒是低估了你,這樣違背倫理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還有她腹中的——”
他話未說完,懷中的輕塵突然動了動,因爲服下了靈丹,意識逐漸回到體內,她緩緩睜開眼來,只見着眼前那張模模糊糊的臉,卻也依稀能看得見他的影子,便極其無力的喚了一聲:“晟……”
蕭逸臉色一僵,沒有說完的話再沒有繼續,一擡頭,發現蕭晟的臉色也變了,臉上微微帶了一絲驚喜的神色:“塵兒!”
輕塵腦中一片混沌,彷彿還回不過神來,許久之後方纔辨別出那熟悉的聲音並非來自眼前的這個人。當視線終於漸漸清晰,她終於看清了將自己擁在懷中的竟然是蕭逸,而一偏頭,蕭晟竟然就站在門口,側耳聽着她的動靜。
“晟!”輕塵驀地喚了一聲,百般滋味同時涌上心頭,用力一掙,竟然就掙脫了蕭逸,跌跌撞撞的撲向蕭晟。
蕭晟張開手臂,她剛好撲進來,投入他懷中大哭起來:“晟……”
“塵兒,不哭,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他一手擁着她,另一手熟練的撫上她的臉,爲她拭去眼淚。
“晟,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輕塵臉上毫無血色,馮夫人就倒在蕭晟和風林的身後,可是她竟然都不敢看一眼。她艱難的哽咽着,“我每次提出回尚書府,你都會生氣……可是你又不肯告訴我真相,是不是?”
蕭晟微微一怔,將她擁得緊了,低喃:“塵兒,是我不好。”
他確是一早就已經查出來所有的事情,甚至連馮夫人瞞天過海做下的事情,他都通過特殊的手段查得一清二楚,可是,輕塵那樣的在乎,他無法預計她知道真相之後的後果,因此一直未曾查辦,只是私下多次警告楚天濟。直至丟丟再次中了蠱毒,他才終於忍無可忍,將楚天濟捉拿下獄。而對於她,他卻依舊瞞着。不想今日,她卻終於還是知道了所有的事實真相。
他太明白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是怎樣的殘忍,這樣的事實真相又是怎樣的鮮血淋漓,所以,此時此刻,她有多痛,他懂得。
眼前的情形分明偏離了蕭逸的設想,然而他就那樣僵直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兩個相擁在一起的人,竟然努力了許久,才讓自己發出一聲冷笑。
那聲冷笑驚破了所有,輕塵從那無邊的悲慟中清醒過來,一把捧住了蕭晟的臉,驚慌失措:“你來這裡做什麼?你爲什麼要出宮?你瘋了嗎?”
蕭晟臉上依舊氣定神閒,淡淡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塵兒,我怎麼可以丟下你一個人?”
“他的人會殺了你的!”輕塵哭喊起來,“你怎麼這樣傻,你明知道危險,爲何還這樣傻?”
蕭晟抱着她,沉吟片刻之後,低聲道:“他,應該不屑於在這裡殺我吧?他那樣恨我,他會當着所有人的面,贏得光明正大,就算是殺我,也要光明正大的殺。”
蕭逸眼中寒光一閃,驀地冷笑起來:“蕭晟,你確是很瞭解我,我要殺你,定然會當着所有列祖列宗的面,當着母后的面,殺了你這個——”他沒有說完,臉上的神情卻愈發陰狠。
他們一來一回的說話,輕塵聽得心驚肉跳,突然之間,先前被楚天濟所傷的感覺再次涌上來,眼前一黑,她驚覺自己就要暈過去,一把抓住蕭晟的衣襟:“晟,不要丟下我……”
話音剛落,她就已經失去了知覺,歪倒在蕭晟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