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完飯就往回走。
暖黃的路燈暈染着巷口的氣氛,打出溫暖氛圍的一層光,兩個人走進去就像被溫和困住,林哲轉過身對着支楚月,支楚月停下腳步也轉向他。
他們的影子轉了幾度交疊在一起,兩人個停住了影子也靜止了。
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留出一部分的陰影,眼睛卻是亮閃閃的,附身和支楚月平視,他帶來的風有着他身上像陽光一樣暖暖的味道,鑽進鼻尖熱的卻是心臟。
“今天,謝謝你。”他輕輕地說。
支楚月撞入他的眼神,一秒被無限拉長,她居然望着他的眼神,陷入了重重的思緒。
巷口的門咔呲一聲打開,劃破了兩人之間詭異的安靜,打破了呼吸交換的平衡。支楚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神別過臉。
許知遠提着一籃東西,裝着瓶瓶罐罐,穿着休閒的睡衣,看見靜止的兩人,頓了頓,看向林哲問:“怎麼了?”
林哲回過神,看過去:“沒。”
看清楚他籃子裡的保溫壺,想必是飯菜之類的東西,想到宋稔新燒到發懵的樣子,狠了狠語氣:“你以後少慣着他,讓他知道痛下次就不敢了。”
許知遠看了一眼他:“他好多了,沒事。”
又看着支楚月,問林哲:“你不送回家怎麼還站在這裡?”
支楚月擺了擺手說:“不用。我一個人走就好了。”
還沒伸出腳,支楚月心裡翻涌起一種無恥的想法。
“我能和你談一下嗎?”她看向許知遠。
話語一出,兩個男生皆是一愣,許知遠和林哲默默交換了個眼神。
林哲頷首:“找他談什麼?許知遠好無聊的。”
“真要找他談?”林哲回頭,一蹦一蹦地移到她前面,擋着許知遠。
“我倆一個班的。”支楚月淡淡地說,“只是談一下。”
林哲走開幾步,對他們交代:“好吧,你們談吧,我進去坐一下,等你們好了記得叫我。”
許知遠朝他點了點頭:“我媽在家。”
林哲拍了拍他:“知道了,我和阿姨聊會。”
許知遠走着,支楚月跟着,他的步子不大支楚月卻看出了他的急。
“你是給看宋稔新?”
他點了點頭,清冷的氣息繞着她,是和林哲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支楚月邁着小小的步子,看着他拎着的一大堆東西溫溫地說着:“發燒了應該沒什麼胃口。熬點白粥就好了。”
他偏了偏頭,眉頭微微皺起:“你找我談談,就是談這個?”
支楚月輕輕地笑起來:“不是,我只是看你心不在焉的。”
許知遠停下腳步,總算低下頭望向她,有了要開始這場對話的慾望。
“那現在談吧。”許知遠偏了偏身,正色道。
支楚月擡起頭瑩白的一張臉在燈光下像披着一層磨砂濾鏡,精巧的五官被細細雕琢過,眼尾鈍圓的杏眼裡流轉着情緒。
“你能幫幫我嗎?”
許知遠眉心一跳,移開半步:“爲什麼找我?”
“因爲有很多女生喜歡你。你的臉,你的成績,你的人品,都很完美。”
支楚月靠近他,像一隻天鵝伸長脖子把她眉清目秀的臉送到他眼前,望着他,要用眼神盯住他。
她重重的聲音一字一頓,蘊着請求:“所以,我需要你。”
許知遠頓了頓,往後仰,卻撞進她那雙水波流動的眼睛。
微不可察地緊了緊喉嚨:“抱歉。”
支楚月又恢復了原來的狀態,盡力維持着自己已經僵掉的外殼,掛着得體的笑。
兩個人有的沒的搭話着就走到了小巷的盡頭。
支楚月停住環視了四周,最後停在左側的那扇鐵門上,清冷的光照着冷冰冰的牆壁,寂靜的周圍讓這裡看起來毫無生氣。
門從裡面被輕輕拉開,一個少年探出頭,眼睛透着懵,頭髮亂糟糟地,眼尾拉出一抹紅。
“許知遠,你怎麼纔來。”
他走出來,腳步虛虛地,像下一秒就要掉落下來。
許知遠立馬跑上去扶住他,他眼裡的虛無才轉實,有了支撐就更有生氣了。
水靈靈的眼睛轉了轉,清純可愛的臉轉過來,對上了支楚月。
兩雙相似的眼睛碰上時,支楚月腦子一瞬空白。
回想剛剛許知遠的愣神,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她看着他,卻像在看另一個自己,看自己的眼睛卻不是自己的眼睛,看自己的身體其實卻不是自己的身體。
她呆呆地看着他潤着甜的眼睛,看他單薄白瘦的身體藏在寬大的白T恤後,看他細嫩白皙的皮膚沒有傷痕着陸的痕跡。
林哲說的嬌生慣養只看外貌的話確實可以說是一種貼切的形容。
“你是支楚月嗎?”少年問她。
“是。”支楚月回他。
而後看見他笑了,笑是善意的笑,和她一樣笑起來眼睛彎彎地,他友善地說:“我是宋稔新,是林哲的朋友。”
她收回眼神,感覺到宋稔新的親和,忽地慶幸。
慶幸他僅有一雙眼睛像自己,所有悲痛都不曾相似。
看着宋稔新還要站在外面吹風,和支楚月交談的樣子,許知遠站在身後搖了搖頭。
“進去再說,別再着涼了。”
宋稔新聽見許知遠的聲音,擡頭去追他的眼神。
用手撫了撫鼻子,悻悻地說:“就說一會怎麼了?”
支楚月看他蒼白的小臉,附和着許知遠:“進去吧,彆着涼了。”
“那我先走了。”
沒等兩人再客套地說話,支楚月就邁開步子順着來時的路走出去了。
宋稔新虛虛地靠在許知遠身上,被燒得聲音發啞了,低低地說:“噢,原來她就是支楚月呀。”
而後他笑起來,笑眼眯眯:“看上次林哲好緊張。他快哭了都。”
許知遠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裡帶,狠了狠語氣:“還嘲笑別人,進來再說。”
“哦。”宋稔新略略嘴,跟着許知遠進了門。
林哲蹲在巷口,用手指在地面畫了一個又一個圓圈,擡頭迎來走過來的支楚月,立馬站起來,站得端端正正地,像罰站,端着拘謹的表情,只有眼睛骨碌碌地轉。
林哲懷裡還揣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支楚月一靠近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陣風颳過,她一哆嗦。
擡頭一看,原來是林哲附身靠近她幫她披外套帶來的風,綿軟的外套乖乖耷在她肩膀,蓋住她外露的小臂。
“是不是很冷?”
支楚月回想今天聽到的天氣預報,南城最高氣溫33℃。
又看着林哲端起的認真臉。
於是她收回那句“我不冷……”
話語轉了十萬八千里:“現在不冷了。”
“不冷就好,我送你回家吧。”林哲笑起來,露出可愛的牙齒。
“我看你總穿着外套,你是不是很怕冷?”
“不是。”她輕輕地開口,像一片飄在空中的棉花,“我只是不習慣。”
她拉了拉要下墜的外套,緊了緊,讓它與自己完美貼合。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只有十幾天,支楚月本來就不喜歡出門,就整天悶在家裡。
一入夏,支有云又忙起來,提着一個小箱子裝着各種修理工具,過門過戶地幫別人敲敲打打。
有時候支有云晚上很晚纔回來,支楚月就坐在陽臺上眺望着窄窄又漆黑的巷子,祈禱支有云今晚也可以平安歸來。
假期的最後一天,支有云意外地收工很早,支楚月看着他推開門走進來,戴上了圍裙,對他喊:“菜一會就好。”
支有云也不急,客廳外面的小陽臺,把需要帶的工具整理出來,一邊和她分享:“我最近老看見一個小夥子在樓下徘徊,我還以爲隔壁搬來新鄰居了。你說是不是?”
支楚月探出頭,有些迷惑:“誰?”
她把菜端上桌,解開圍裙,走出陽臺,探出身子,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望向樓下的窄窄的巷子,巷子還是那樣安靜平和,只有風吹過揚起些許灰粒。
她收回視線,淡淡地說:“沒有啊。不過有我也不會知道。”
支有云擡起頭看着她,黝黑的臉上依舊可窺見年輕時的英俊,眼神看着她染上了無奈。“別總待在家裡,你和你那些個朋友出去玩玩不好嗎?”
“我不想。出門也沒什麼好玩的。”
她走進門去,給他盛好飯:“快吃飯。吃完我給你摁摁背。”
“好,再等等。我弄好先。”說是答應了吃飯卻還是頭也不擡繼續擺弄着工具。
支楚月司空見慣,沒再勸他。
高三的理科一班大部分的人都來自原高二理科一班,一小部分人因爲成績下滑不得已下到了平行班,還有一些人就是從平行班逆襲上來的。
支楚月並不在乎升上來的是誰,她收拾好東西佔了一個窗邊的單桌,然後靜靜坐着。
午後的光懶懶散散地掃進來,給人平添了一絲倦意。
支楚月臉朝下趴下,忽然周圍躁動起來,男聲女聲混雜在一起涌進她的耳朵,她有些悶,擡起頭,一張意想不到的臉出現在眼前。
女生梳着乖乖的公主頭,小小的一張圓臉化着淡淡的妝,一雙大大的眼睛瞪着她,語氣是軟的但是出口卻沒帶上多少善意。
“你怎麼還在這裡!”